面对司马丕的无礼,冉操自然不能与他一般见识。
    虽然现在司马丕还没有登上帝位,但他身份尊贵,乃晋康帝司马岳之子,还是当今皇上的堂兄。
    再者,现在的太后诸蒜子对司马丕兄弟也很优待,况且司马丕为人以宽厚著称,所以朝臣外戚对待这个琅琊王还是非常尊敬的。
    冉操对司马丕的印象也不坏,当然,除了司马丕喜欢求仙问道做一些虚无缥缈的事之外。
    于是冉操决定不予理会司马丕莫名其妙的愤怒,转而向司马昱行礼,说道:“会稽王容禀,草民即将离开都城为父守丧,只想在临别之时再见母亲一面,此乃人之常情,并无任何居心!”
    司马昱眉头一皱,因为刚才冉操说话的时候,口口声声自称草民,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刘苏的身份是刘惔的儿子,刘惔乃当时名士,而且还是驸马都尉,官职丹阳尹,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一介草民?再说了,刘惔的妻子是庐陵公主,如果这俩人的儿子是一介草民,那丢人不是刘家,反而是晋皇室了。
    其实封个官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司马昱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况且现在刘惔这个儿子又是一个半残之人,怕封官之后会被人笑话。
    再说了,这件事情,庐陵公主都还没有表态呢,所以司马昱暂时不急。
    只是想不到因为此事,如今却闹出了这样的风波。
    琅琊王司马丕是庐陵公主的侄子,按道理说他和刘苏还是表兄弟,不应该站出来如此对待刘苏才对,但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要和刘苏过不去。
    或许,这个原因只有司马道福和司马丕二人才真正清楚。
    最主意的,当然还是司马道福那一句话,说刘苏和司马丕辈分一样……其实说辈分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司马道福这里的用词在司马丕听来却非常的刺耳。
    什么叫做平起平坐?
    当时晋皇室势弱,大权都被世族以及权臣把持着,内有王、谢、陆、庾等家族操持朝政,外有桓温坐拥雄兵忽视朝廷,所以在司马丕的心里,对于晋皇室的处境是非常不满的。
    可是,司马丕他也无能为力,这个时候,突然来一句刘苏和他这个琅琊王平起平坐,司马丕自然会受不了。
    那些世族和权臣也就罢了,你刘苏一个病秧子,而且刚刚死了父亲,也敢来和晋皇室讨要这个讨要那个,还和我堂堂的琅琊王平起平坐?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容易钻牛角尖。
    拿不准对方的心思,司马昱只好答道:“琅琊王只是戏言耳,你何必如此较真呢?你求见公主本王已经命人前往禀报了,在此稍待片刻,等公主答应便可前往见她。”
    冉操闻言,面露喜色,恭敬地朝司马昱行礼,然后又向司马丕和司马道福也行礼,便打算离开亭台暂时退下等待消息。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侍急匆匆赶了过来,禀告道:“启禀会稽王,庐陵公主说她不想见任何人!”
    “是吗?”司马昱一愣,懵住了。
    刚刚转过头的冉操,这时候也回过头来。
    他的反应,似乎很意外,很惊讶,随即便很自然地流露出一股伤感之情,眼光也满是忧郁的之色。
    庐陵公主不肯相见,这是冉操没有意料到的。
    他原本以为,就算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但起码也算在了她的名下,这个庐陵公主不应该如此绝情才是。
    可残酷的现实,却让冉操如坠冰窖。
    偏偏此时,司马丕冷言冷语道:“看来皇姑母是英明的,这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该见,她的心里都很明白!刘苏,孤劝你一句还是早早离去吧!你放心,汝父乃当世名士,又为朝廷颇多建树,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待你离京之后,朝廷自会封赏于你,又何必你进宫来请求皇姑母呢?”
    这样一番话,无疑非常刺痛人心。
    更何况,刚刚被拒接相见的冉操,此时情绪也正频临爆发的时候。
    纵使对方是司马丕,冉操也愤怒了。
    半残之身的他还可以走路,而且强行支撑了半个时辰,平时早就应该全身无力的他这时候却非常强硬地走到了司马丕的面前,和他的双目对视。
    面对王侯,冉操居然丝毫不弱下风,他回应道:“堂堂琅琊王,已故康帝之子,皇室贵胄,当今天子的皇兄,想不到却是如此庸俗肤浅之人。刘苏进宫,只是求见母亲,并未要求任何官职,此事我也从未有过半句言语,反而在会稽王询问我父后事之时不敢发一言,你们却是为何认定我刘苏进宫,就是来求官的?莫非在你们这些人的眼中,礼法和亲情、道德和伦常都是可以如此用来亵渎的吗?也罢,既然如此,刘苏再留在此地,又有何益,不如早早离去!”
    一番激烈的言论之后,冉操一副无比伤感的样子,然后转身便走。
    那一刹,这个看起来非常消瘦的男子,加上他眼中的忧郁神色以及脸上的决绝之情,竟然让周围一些宫娥与内侍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就连本来对这个让她父王头痛的男子没有什么好感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都看着他露出了痴痴的表情。
    死过一次的人,不论是愤怒还是忧伤,都和别人是不同的。
    冉操他的伤感,不止是流露在面容上,而是全身都会发出这种味道,就连他的背影,仿佛也是天地之间最寂寞的那一个。
    以至于,司马丕突然间就底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就像冉操说的那样,他为父守丧是循礼,拜别母亲是道德,孝敬母亲这是因为亲情和伦常关系,他又有什么过错呢?
    相比之下,倒显得晋皇室的人小题大做了,而这个小题大做的人,却是司马丕!
    但司马丕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他是内心不忿司马道福那一句话,说刘苏与他平起平坐,而且在见到刘苏之后,司马道福又故意看了他一眼,这才来上前来找刘苏表达不满的。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司马丕也知道是他不对了,因为他好像冤枉了这个刘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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