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包括苏寒芝这个贤惠温柔的女人在内,都已经沉浸在故事中,也忽略了该去做饭这么重要的事。
    在上一世,赵冠侯曾经以讲师的身份进入过一些大企业,也曾经与那些善于演讲,蛊惑人心的邪叫头目谈笑风生,口才上是没有问题的。对付这么几个见识浅薄的金国百姓,倒是有点大材小用,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把三个人牢牢吸引住,至于那点不快,姜凤芝也早就忘了。
    直到他实在忍不住尿意要去小解,几个人才意识过来,天已经不早了,苏寒芝连忙拉了姜凤芝帮她做饭,后者则对赵冠侯道:“吃完饭接着讲啊。这泰西剑侠图太好玩了,我们还等着听呢。”
    那条死鱼已经发臭了,不管多心疼,也是没法再吃,好在现在赵冠侯手里有钱,苏寒芝索性到外面小酒铺里打了些酒,又要了两个素菜一个荤菜又买了几张烙饼回来,晚上这顿就可以算是极为丰盛。
    趁着买菜的当口,姜凤芝却悄悄对她说道:“师弟这人吧,我不是说他坏话啊,过去他什么样,咱心里都有数,不算坏人,但是也好不到哪去。有了钱就是吃喝耍钱,可没听说他跟泰西人学过说洋话写洋文。这是洋行里的职员,才有的本事,他要有这能耐,还至于混锅伙?再说就听他讲那故事,也不是从书场听来的,你说这是从哪来的?”
    苏寒芝不明白她要说什么,一脸疑惑的看着,姜凤芝的脸红了红,看看左右,才小声道:“听说租界里,有泰西来的窖姐儿。虽然收钱比咱们大金国的女人高,可是好多男的,还都上赶着去开洋荤。我就担心,他是不是跟哪个外国窖姐儿搭上了,从那帮人那学的洋话,连这故事,也是从那帮女人那学来的。找那女人花钱多是一,主要就是害怕,别再把什么洋病带回来。”
    她在跤场与人接触,性格极为开朗,也没那么多忌讳,虽然是个大姑娘,可是说起这种话来也毫不避讳,反倒是把苏寒芝羞的不行,连连捶着她“你说的都是什么啊,这要让人听见,还活不活了。我觉得……冠侯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希望他不是,可他万一要是,你不就亏大了。痴情女子负心汉,这样的见的多了,再说他们男的,就没一个好人。你要不长个心眼,他再把你也传上,你哭都找不到门。趁着他这段时间动不了,赶紧的,把他的心给栓住,最好是腿一好,就把亲成了。成了家,他就收了心,也就不想着外头那些野女人。当然,要是他有病,那你就赶紧换人……如果他真能学好了洋文,也不是坏事,先到洋行当个跑街,就他那机灵劲,用不了几年就能当上买办,到时候你就是买办太太了。”
    一听到买办太太,苏寒芝很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想象着若是真成了买办太太,自己的日子就可以好过许多,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与赵冠侯的事,苏瞎子自是极为反对的,苏家人丁单薄,没有多少亲属。
    苏寒芝是苏瞎子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将来的倚靠,谁要想娶走她,自然有照顾苏瞎子晚年的义务。苏瞎子为人很直接,言明,不要女婿养老送终,只要将这些年养育女儿的开销,加上未来的棺材钱,发送钱,以及未来若干年的伙食、大烟以及到窖子里找女人的钱一次性付清,自己就会把女儿送上花轿。
    这么大一笔开支,自不是赵冠侯出的起的,事实上,按照他的算法,能出的起这么大一笔款子的人也很有限。
    当然津门为商贾汇聚之地,有钱人众多,自然是有人能拿的出这么一笔钱款,可是有这个财力的人亦早有良配,又怎么看的上一个算命瞎子的女儿。苏寒芝的婚姻,也就这么蹉跎下去,始终是个小姑独处之局。
    之前赵冠侯喝酒赌钱,打架闹事,任是哪个家长,怕也不会高兴自己的女儿许他为妻。可若是他真的可以在洋行找到一份工作,即使不做买办,只要每月可以拿到家里固定的工资,自己就可以和父亲争取一下,或许这门亲事就能成了。
    毕竟自己年纪已经不小,父亲想要把自己卖个高价,也不那么容易,是该考虑着妥协让步的时候了。
    他昨天心情不错,若是这种心情可以保持的话,自己的请求或许可以得到批准,毕竟冠侯也是他的弟子,照顾起他来,比外人总归放心一些。至于他抽大烟的需求,也只有委屈他一下,一个月少抽几天。只要和冠侯在一起,就算日月艰难一些,自己也是高兴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姜凤芝道:“你明天受累帮我问问圣玛丽医院怎么走,我想去把那镯子赎回来。苏大夫是个男人,我的镯子总在他手里,不合适。还有,找个洋行,帮冠侯买点笔纸回来,不要毛笔,要一支泰西人的羽毛笔,再买他们那种本。”
    姜凤芝的做事效率不错,第二天就把两件事都办个妥当,赵冠侯想要的钢笔由于价格太贵没能买到,只买了几只鹅毛笔,以及两瓶泰西墨水,外加几个记事本。加上赎回镯子的费用以及这两天买的营养,曹仲昆送来的十两银子,已经用去了一半有余。
    好在李四不管怎么想,场面上的事总是要做,送了五块大洋作为慰问,加上混混们的慰问金,凑起来也有个八块钱左右,倒是可以支持一阵子,不用着急生计。苏瞎子的表现则比较古怪,天天过的很悠闲,很晚才出去摆摊,晚上必然要在外面喝个大醉抽足大烟才回来。到了第三天晚上,干脆派个人来家里送信,说苏先生今天在含烟姑娘那里睡,就不回来了。
    他这种举动很是有些奇怪,按说他的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持这种开销,问了一下姜凤芝,后者也不是太清楚他走了什么运。只是听说,有一位穿长袍的先生最近与苏瞎子成了朋友,这些开支都是那位先生请客,至于来人是什么路数,连她也说不大清楚。只是安慰着,有自己家跤场的弟子照看,苏瞎子人不会吃亏,苏寒芝无须担心。
    等到苏瞎子回来,也对这些事语焉不详,只是笑着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必过问,自己家就要交好运了。居然又拿了二两多银子出来交给苏寒芝,要她给自己买些布做身新衣服,把自己收拾的漂亮一些,其他的话,就不肯多说。
    苏寒芝的心里很是有些不安,总觉得父亲的举动很是反常,可是赵冠侯腿上有伤,她也不好用这些事来分他的心,只把那二两多银子也填到了日子里,为赵冠侯多买营养品滋补。
    白天里,跤场的弟子都知趣的不来打扰,把时间留给两人。苏寒芝伺候着赵冠侯吃东西,又为他缝补着衣服,收拾着房子,接下来,就依偎在他怀里,由赵冠侯牵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曾经赵冠侯的文化,都是跟苏寒芝学的,两人的文墨功力相当,都属于半文盲水准。可是赵冠侯这回表现的,让苏寒芝大为吃惊,他居然认识这么多的字?还有那些洋文,他是在哪学的?
    赵冠侯曾经写过几个字,丁剑鸣找了个认识的洋行跑街去看了,那跑街又问了一个洋行里的翻译,随后就被翻译骂了一顿“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这人的阿尔比昂语写的这么工整,若是让大班看见,自然要聘用,咱们洋行里位子就这么多,他来,我又到哪里去?记住,这个人千万不可以来往,否则我先开了你再说。”
    这种话,那位跑街就告诉了丁剑鸣,还撺掇着他让这位朋友到洋行来,把那个混蛋翻译顶走再说。有了这句话,赵冠侯懂得洋文的事,就算是板上钉钉。苏寒芝心里却真的有些相信,冠侯兄弟恐怕真是认识了那些不要脸的洋婆子,否则这洋文又是和谁学的。
    赵冠侯教起来,其实也是有些郁闷,这些繁体字,他是深恶痛绝的,要不是当初莫尼卡逼着,才不会学这种该死的文字。他勉强可以认,但是写出来就难免出错,而且字也不是很工整。对比起来,反倒是阿尔比昂语与卡佩语写起来更简便,教导起来也更容易。
    苏寒芝是个极有灵性的女子,学起语言和书写的速度很快,进步速度可说一日千里。当然这其中赵冠侯以达不到什么要求,就要对她这样那样的激励方式,也功不可没。
    只是苏寒芝无奈的发现,自己学的快的奖励,与学的慢的惩罚是一样的,最后都难免要被他占些手口便宜。好在赵冠侯腿上有伤,真正的事是做不成的,也就是讨些便宜,不至于真的把她怎么样。
    虽然是个很内向的女子,但是和自己属意的人这样亲近,她是并不讨厌的,甚至心里还有些小窃喜。至少冠侯的心还在自己这里,没被那些洋婆子勾去,听说那些女妖精会法术,找了她们的男人都会把魂丢在那,一有钱就朝那跑。冠侯的魂还在,这就一切都好。
    姜凤芝每天下午都会过来,有时是丁剑鸣陪同,有时是其他守夜的同门。这些人开始对于伺候赵冠侯未必真的愿意,毕竟大家感情不深,没人愿意伺候病人。可后来,却是大家抢着来,因为来这里伺候,有着额外的福利,可以听他讲故事。而那些故事,却是书场里听不到的,能听这一段故事,就足以抵一夜辛苦。
    也就在这期间,马大鼻子那边也取得了进展,辛各庄的人,答应再次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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