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从建国起,每年都有战争,不是外敌入侵就是叛臣作乱,打仗成了日常,经济民生迟迟不能恢复,还要安抚那些世家大族,大唐的国库就没有阔绰的时候,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国库差虚,秦王府也好不了哪里去,特别是这二年太子府全面打压,这样一来秦王府的经费更加紧张。
    李二手下多,人多势众,打仗时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战力,不打仗时,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等着吃饭的嘴,钱不多,用起来自然要精打细算,把钱优先用在刀刃上,这二年拨给无衣堂的钱也就少了。
    要知李二是大唐的战神,不是大唐的财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贵为秦王的李二,也没法变出钱来。
    刚入秋时就说拨一笔钱给无衣堂换冬装,免得将士们着凉,最后过了大雪才把钱拨下去,据说还从秦王府的牙缝里省下来的。
    拨给无衣堂的钱少了,侍遇得下降,引起老兵的不满,感觉自己被抛弃,于是开始闹事。
    老兵都跟过李二,不少还有功勋,一个个骄傲得不行,经常打斗、闹事,有时因谁放屁响一点、谁碗里的肉多一点这点小事也会干一架,现在侍遇下降,更是不满,上一任尉迟健也让那些老兵缠得没办法,率性把无衣堂主事的差事一辞,一走了之。
    张横知道有些事不能硬压,有些老**真是油盐不进,想了很久,终于想了一个办法,只管饭不管菜,把买菜的钱分发下去,喜欢吃什么跟伙房的人说去,自己交钱,那些钱花在哪里也不管,不闹事就行。
    当然,钱不能全分,坚持分饭是怕有些人手里留不住钱,几天就输光或全砸在那些骗窑姐上,要是无衣堂饿死人,传出去不是给王爷抹黑吗。
    难怪有人大鱼大肉、有人清汤寡水也没人闹,碗里的肉菜都是自己买钱买的,有能耐自己买去。
    陆庭有些不解地问道:“张管事,过年前秦王送了不少鸡和羊,为什么要换钱呢?”
    张横叹息一声,开口道:“无衣堂都是退来的老兵,人是退下了,不少人落了一身伤病,无衣堂有自己的郎中,看郎中不花钱,可是那些药要钱,过年前赊欠回健堂不少药费,只能变卖一些鸡羊把帐还上。”
    说到这里,张横补充道:“陆主事,跟你说这些,不是诉苦,也不是想你向秦王汇报,这二年王爷也不容易,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能再拖累王爷了。”
    沉默了一会,陆庭拿过酒壶,给张横和自己倒了一杯酒,两人很有默契地举起酒杯喝酒。
    酒一入嘴,陆庭的神色有些怪异,好像吃到什么很奇怪的道,看到张横若无其事一饮而尽,咬咬牙,硬是咽了下去。
    酒杯里的酒,淡得像水一样,入口感觉怪怪的,口感很差,一喝就知是劣酒。
    这些天到长孙冲、程处亮这些豪门大宅传座,喝的不是宫赐的御酒就是自家珍藏的陈酿,度数不高,口感不错,张横拿出招待自己的,应是绿蚁酒,那味道有点一言难尽。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是白居易写的一首《问刘十九》的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听起来很有意境,但绿蚁酒就是用土方法自酿的浊酒,上面会浮很多泡泡,看起来像绿色的蚂蚁一样,所以叫绿蚁酒,因为价格很低,受到老百姓和一些囊中羞涩的人文人雅客喜欢。
    “陆主事喝不惯这酒吧”张横有些自我解嘲地说:“无衣堂就是这条件,陆主事,你还年轻,前途无限,来这里陪我们这些老家伙太委屈了,吃完这顿饭,不如回去找房书记商量一下,说不定还有转机。”
    像尉迟健那样上过战场的人都败退了,像陆庭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是早点回去吧。
    跟陆庭说这么多,主要是陆庭是王爷派来的人,面子要给,从陆庭的言行举止来说,他是真心疼那些老兵,不是跑到无衣堂混履历,主动劝他离开这里。
    陆庭很认真地说:“这酒一般,不过张管事是个有意思的人,酒也变得有意思了,今日这顿是你请的,下次轮到我请你喝酒。”
    张横是一个外冷内热、口直心快的人,陆庭也不说那些违心的话,明明难喝,还要装得很好喝的样子。
    张横有些意外地看着陆庭,自己都说得这么直白,他还不想走?
    陆庭也不理他,打量了一下装饰简陋的大厅,再看看那些营养不良的老兵,沉吟一下,小声问道:“张管事,秦王府最近开销用度是紧张,王爷也不是能变出钱的财神,我看无衣堂人手不少,就没想过自力更生,自己赚点钱补贴一下?”
    无衣堂有很多不健全的人,但健全的人也不少,像没了一只眼的独眼,没了一只手的断三刀,干起架比普通人还要猛,这些都是人手啊。
    李二还没有坐上皇位,最近被太子和后宫联手打压,还有那么大的一摊子要管理,那么多地方要花钱,能给无衣堂多少。
    “自力更生,靠自己?”张横楞了一下,很快苦笑地说:“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谈可容易。”
    陆庭小心地问道:“拉不下脸面?”
    士农工商,商贾位于阶级的最下层,地位比农民、工匠还要低,要是一个人经过商,那会在履历上添上难看的一笔,仕途的路也差不多堵住了,大唐骂人出现最多的词是“田舍奴”,意思是你就是一个只会种田的下流人物,比田舍奴更难听、更恶毒的是“工奴”“商流儿”。
    陆庭在苏州放着赚钱的蟹黄包不卖,跑到客来居做一个小记帐,就是不想自己的履历出现污点。
    张横自我解嘲地说:“都活成这样子,还有什么拉不下脸面的,不瞒陆主事,刚开始大伙也商量过,王爷那么大的一摊子也不容易,要是自己能养活自己,可以减轻王爷的负担,可无衣堂都是粗人,要说打仗拼命我们在行,做买卖还真没那个脑子,几乎做什么赔什么,还让人骗了二次,越折腾越穷。”
    “大前年,有个兄弟没收住火,把客人打伤了,赔了一大笔钱,这事不仅惊动王爷,连太子府的人也趁机参了王爷一本,从那时开始,就没人提做买卖这件事。”
    有家人或混得好的,也不会来无衣堂,大多是走投无路才会在无衣堂落脚,早就体验人生百态,谁还会在乎那点脸面。
    陆庭眼前一亮,这个张横好像不介意做买卖,自己正想缺人手,说不定可以优势互补。
    无衣堂主事,一个月的月钱是六贯,自己光是租住宅子一个月就要六贯,人吃马嚼一个月花费不少,长孙冲、程处亮这些家伙来,供他们吃喝要花钱,过年迎来送往花钱像流水一样,现在手上满打满算只有二百贯左右,再不想办法弄钱,真是坐吃山空。
    这些天一直啄磨怎么赚钱,可手里没有信得过的人,就是找到人,也得躲在幕后,尽可能不露面,免得让有心人盯上。
    要是能说服张横,从无衣堂要点人手,能震住不少宵小,连护卫的钱都可以省下。
    要是能解决无衣堂的困境,自己也能落到好处,岂不是一举两得?
    把无衣堂搞好,算是帮李二一个大忙,以他赏罚分明的性格,肯定不会亏待自己。
    “张管事不要妄自菲薄,这叫术业有专攻,你们没找对合适的人而己。”陆庭笑呵呵地说。
    张横看了陆庭一眼,有些惊讶地说:“陆主事,你不是想打这个主意吧?”
    “没错,有句老话说得好,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我在这方面有经验。”陆庭一脸自信地说。
    犹豫一下,张横摇摇头说:“无衣堂真的没钱了。”
    过年时,李二又是拨钱又是赏赐,张横千方面计留下一部分钱,不过那是活命钱,做买卖不是小孩子玩泥沙,玩不好可以重来,活命钱不能挪用,赚了还好,要是赔了,急用钱怎么办?
    有几个敢保证做买卖只赚不赔。
    陆庭连忙说:“无衣堂出人就行,钱我出。”
    “陆主事,你出?”张横有些吃惊地说。
    “对,钱我出,张管事放心,这钱赚了一起分,要是赔,全算我一个人的。”陆庭豪气地说。
    张横看着陆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像陆庭这样的人,有些犹豫地说:“陆主事,这样对你有点不公平,这样吧,要人手我给你找,只要不嫌弃的话,要多少有多少,给点工钱就行,赚了的,无衣堂就不掺合了。”
    做买卖有风险,赔了不用出,赚了就去分,天下不这样的好事。
    陆庭摆摆手说:“也就是一个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没想好,这菜快凉了,张管事,先吃菜,吃完我们再从长计义。”
    “也对,吃。”张横有些憨厚地笑了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手帮陆庭也倒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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