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想了想,没有反驳,跟在张横后面。
    后世有个伟人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先看看再说。
    很快,陆庭跟着张横来到大厅,此时大厅已经很多人了。
    大厅的西南角有一张大桌子,桌子上面有几个大木桶,木桶里装的是饭菜,那些老兵每人自带着碗筷在排队打饭,打完饭菜的人自己找地方吃,有的坐在桌子旁边吃,有的蹲在墙角吃,有的带回自己住的地方吃。
    可能是人多的缘故,冷面寒风肆虐,大厅里明显暧和多了。
    就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酸味,有点难闻。
    陆庭注意到,很多人大瓷碗里的吃食很简单,不是餺飥汤就是米饭,然后是一点菘菜,餺飥汤是汤多餺飥少,米饭是那种黄米饭,隐隐有一种馊败的味道,应是市场上最便宜的那种陈粮,大多人碗里都不见荤腥。
    伙食真的很一般,然而,没人抱怨伙食差,也没人闹事,一个个很安静地排着队、吃着饭,整个大厅都是巴嗒巴嗒吃饭的声音。
    “陆主事,你的饭菜在这边。”张横淡淡地说。
    大厅上首的位置有一张品相不错的桌子,擦拭得很干净,其余的桌子差不多坐满人,就是那张没人坐,要是没猜错,那张桌子是张横的专座。
    陆庭在张横的邀请下坐下,刚才干杂活那个瘸腿的汉子也来了,只见他一拐一拐地提着一个食盒过来,好不容易来到桌子边,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两份碗筷子、两碗米饭、还有一条鱼、一只烧鸡、一碟菘菜、几张油饼,竟然还有一壶酒和酒杯。
    张横有些冷淡地说:“陆主事,以后就是同僚了,无衣堂是一个苦哈哈地方,这顿饭就当给你接风洗尘吧。”
    动作挺快啊,进来没说几句话,也没见张横吩咐下人,没想到他不声不响还张罗了饭菜,陆庭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到来有抵触呢。
    陆庭没有举起筷子,而是皱起眉头说:“张管事,有几句想问你,不知方不方便?”
    “说”张横有点惜字如金的感觉。
    陆庭皱着眉头说:“今日是大年初四,大伙吃得这么朴素?”
    要是平日还算了,大过年也得这么差?就是街上讨饭的,这几天碗里也见肉吧,无衣堂里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大过年就让他们吃这些?
    张横自顾吃饭,头也不抬地说:“有得吃就不错了,要是他们不想吃,可以不吃。”
    “王爷过年前,派人送来不少鸡羊,鸡呢?羊呢?”陆庭强忍着内心的不满质问道。
    “有的吃了,有的卖了。”
    陆庭看到张横还在吃,忍不住一把抢过他的碗:“张管事,能说说怎么回事吗?”
    这些都是大唐的英雄啊,看看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大过年也吃得这么差,而张横呢,自己住独立小院,有杂役侍候,吃饭还开小灶,陆庭就差没把“喝兵血”这三个字说出口。
    无论什么时候,喝兵血都是很令人不齿的行为,而无衣堂里,大部分都是身体不健全的人,喝这些老弱病残的血,良心不会痛吗?
    刚才殴打残废的老兵,陆庭忍了很久,现在又看到张横搞特权喝兵血,再也忍不住了。
    “那个兔崽子,敢动张老大的碗,找死吗?”人群有突然暴喝道。
    这声音有点熟悉,陆庭扭头一看,说话的刚才干架被打的独眼,没想到他只剩一只眼睛,视力还很好。
    “放下张老大的饭碗。”
    “哪来的田舍奴,敢动张老大的饭碗,想找死吗?”
    “张老大,你吱一声,小的马上把他拖下去打,打到他耶娘都认不出。”
    “放下,老子让你把饭碗放下,然后向张老大磕头认错。”
    独眼的话,好像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头,大厅内那些老兵变得暴燥起来,有的人一边骂一边围上来,好像陆庭触犯他的禁忌一样,那些眼神,好像想吃了陆庭一样。
    陆庭本来还想质问张横的,看到群情汹涌,一下子惊呆了,这些人不会得了斯德哥尔摩症吧?
    斯德哥尔摩症也叫斯德哥尔摩效应,又称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或者称为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征,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甚至协助加害人。
    难不成张横平日压迫他们惯了,集体得了这种症状?不会吧,无衣堂可是有五百多人,这些多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凶悍、桀骜不驯,不会那么轻易屈服。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喝兵血的人都会被人不齿,有人替他们出头,感激都来不及,哪会出面助纣为虐,如果说是张横的几个心腹亲信来帮他还说得过去,现在围了几十人,陆庭也有些迷糊了。
    “砰”的一声,张横突然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一个个围上来要干嘛,想造反不成,滚,吃你们的饭去。”
    “张老大,别气,别气,兄弟们也是为了你。”靠在最前面断三刀一边说,一边推着众人往后走:“没听到张老大说什么吗,散了,都散了。”
    这些人来得快,退得也快,排队的排队,吃饭的吃饭,没一会就退得干净,就像没事发生一样。
    陆庭暗暗吃惊,这个张横,在无衣堂的威信太高了,差不多做到一言堂。
    只是犹豫一下,陆庭把抢过来的饭碗轻轻放回去,坐下后小声说:“张管事,我刚到无衣堂,以前对无衣堂没多少理解,劳烦你介绍一下情况。”
    张横看了陆庭一眼,也不吃饭了,啪的一声轻响把筷子放下,很干脆地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字,穷。”
    “穷?”陆庭有些疑惑地说:“这里不是王爷开设的吗,王爷对无衣堂很重视,按理说...不会这般艰难吧。”
    以李二的能力,养活几百人不是问题吧,这无衣堂相当于秦王府的一面旗帜,要是传出去,这不是打秦王府的脸吗?
    “王爷是军战,不是财神。”
    陆庭拱拱手说:“还请张管事指点迷津。”
    无衣堂主事相当于无衣堂的二把手,这些又不是秘密,也没有见不得人的事,反正陆庭早晚都会知道,张横也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好了,情况就这样,陆主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出来。”张横面无表情地说。
    陆庭沉默一下,一脸感触地地说:“张管事,你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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