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三人之中其中一人的名字,说道:“是的,除了南安郡王以外只要再严密监视他(她)一个人就好,其他两个人不用去管。他们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被他察觉了踪迹,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是,大人。”探子首领没有多问为什么,有时候知道太多没什么好处,他懂得这个道理,所以躬身一礼便默默退下。既然弄不明白,那就按照命令去做就是了,胡来的话反而会弄出差错来。
    三个嫌疑人,哼,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有嫌疑的人。这三人之中可能去约南安郡王前往玉泉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东平郡王府的管家崔呈!
    首先那个管事婆子刘方氏就不可能。
    刘方氏身为南安郡王府的家生子,全家人的卖身契都压在南安郡王府的手中。若想脱离南安郡王府,除非主子开恩,交回了卖身契,否则就算他们偷回了卖身契也解决不了问题。
    在靖朝,奴婢的卖身契在官府是有备案的,户籍档案这种事除非主人交出卖身契消去底案,否则一个字都改不了。
    刘方氏自己是王府中的管事婆子,她的丈夫是店铺里面的掌柜,两个儿子又都在府中做小厮,仗着南安郡王府的体面,他们虽然名义上是奴仆,可是日子过得比普通的平民百姓好上百倍。
    既然已经过得这么好了,还有什么理由去坑南安郡王呢?万一南安郡王因为“行刺太子”的事情倒了,他们全家都得跟着南安郡王的家眷发配去边关,甚至还有可能被官府卖到深山老林里面去开矿。会有那种傻子去干这种损人害己的事吗?想来不太可能。
    若说是别人假扮成她的样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靖朝又不是武侠小说,可没有什么易容术之类的bug,特效妆什么的就更没有了。普通的易容改装根本就不可能躲过认识之人的眼睛,一眼就能认出不对来。
    这位刘方氏乃是老王妃的身边出来的人,如今又做了颇有油水的管事婆子,多少人都在巴结着她,向她这么被人注意的身份,就算有人改扮成她的样子也早就被人识穿了。就算府里面的人全都眼睛瞎了认不出来,她每日都需要回到绸缎铺子里面住,难道她丈夫还能认不出自己的妻子来吗?驼背这种特殊的特征就算在外人面前能够用填充物之类的东西对付过去,同床共枕的丈夫又怎么能瞒得过去?
    破绽实在是太多,随便一想就一堆,因此根本不可能是她。
    伶官也不太可能。
    伶官不是奴才,是个戏子,南安郡王虽然买下了他,却不愿意养他一辈子,等他年岁再大一点儿,到了岁数就会把他放出府来。只要再有一年,他就可以带着这么多年来辛苦积攒下来的赏赐出府和家人过好日子了,他会愿意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吗?
    他若是挺到被放出府,那么与南安王爷就还有一份面子情。别人看到他是从王府里面出来的,就算心中鄙夷他的伶人身份,到底不敢太过欺凌他,总是要给南安郡王留面子的。那么伶官凭借着多年的赏赐,或是开个小铺子卖些什么,或是盘下个庄子租出去种田,都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他还有个正在私塾读书的弟弟,既然他经常去探望,就证明他与弟弟之间兄弟情深。出门之时带着一个包袱,回来时那个包袱却没有了,证明他曾经将府里面赏赐的金银或者点心、玩物之类的东西带给了他的弟弟。若是借着南安郡王的势力,他弟弟将来说不定能有机会做官,再不行起码也能凭着郡王的面子做个文案、小吏,这样不比去做账房或者开私塾更舒服吗?
    既然他和他的弟弟都可以接着南安郡王的势力获得足够的好处,他又有什么理由在这时去坑害南安郡王呢?
    好,就算有人抓住了他弟弟,故意逼迫他去坑害南安郡王,或者给他一大笔钱,许诺他什么更好的前程,收买了他坑害南安王。可是一个堂堂郡王爷,还是一个出了名谨小慎微的郡王,会因为一个小小戏子的话就乔装改扮独自一个人跑到玉泉斋门口吗?绝对不可能。
    若说这么个小戏子是刺客一方的人物,故意放在郡王府传递消息的,这也不可能。
    一个能把郡王都逼迫得要命的机密是能够交给一个入府之时还是小孩子的人传递的吗?他们难道就不怕小孩子嘴不严把整件事情说漏了吗?
    就算这个伶官真的天赋异禀,三四岁就是个人精,简直聪明绝顶,情商吓人……那也不行。若是他能够传递如此重要的讯息,他的地位真的如此的重要,甚至掌握着南安郡王和另外一股不知名势力的联系,那么王府之中就不会传出明年要放他出府的消息了。
    所谓机密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都是好的。既然如此,南安郡王就一定会把这个伶官留在府里才对,又怎么会决定放他出府呢?那一股神秘势力也是不可能突然决定换人传递消息的,这样岂不是会多生事端,暴露机密?
    刺客一方找人易容假扮成伶官就更不可能了。伶官是个男旦,而且是个非常优秀,业务娴熟的男旦。他从小就受戏班训练,无论说话还是行为都有些偏向女性化,这样的人很难模仿。至于唱戏这种特殊才能就更模仿不来了,从学戏到唱好至少要几年苦功,否则别说唱腔,就是架势就摆不出来。与其选他作为易容改扮的对象,还不如随便选一个男仆、杂役呢。
    因此总的来看,伶官也不可能,前后的矛盾之处太多了,绝对不会是他。
    那么最后只剩下那位东平郡王府的管家崔呈了!
    九月初九,饮雄黄酒,赏菊吃蟹,还真是个绝好的借口,可惜还是留下了破绽啊!
    一般情况下,邀请一位位高权重的客人于节日的时候赴宴,往往要提前一个月以上下帖才行。否则万一那位客人提前被别人邀请了,或者客人有事要办需要推辞,主人家这边就来不及作出改变了。
    靖朝这个时候还是相当讲究座次问题的,座次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稍有不对就会引发争执,甚至惹怒客人,闹出人命都有可能。因此在宴会之前都要非常精确的确定客人的数量和身份地位,这样才好准备宴席,提前排布座位,以免出现不必要的差错。
    江源自己也帮忙弄过儿子江煊的周岁宴,忙得简直要死不活,所以他很清楚,一个重阳节的赏菊宴断不会在还差不到八个月的时候还没有给重要的客人南安郡王下帖的。
    南安郡王现在的权势、地位统统都在东平郡王之上,东平郡王既然要邀请他赴宴,又怎会这么晚给他下帖呢?这不是故意不把南安郡王当一回事,侮辱他吗?他要是真的敢这么干,那么东平、南安两家异姓王的数代交情就算是结束了,那倒是件好事了呢……
    什么请帖啊,宴会啊,既然统统都是借口,那么这个时候进入南安郡王府的崔呈就很有问题了。崔呈是东平郡王府的人,难道行刺太子的事情还和东平郡王有所牵扯?
    江源皱了皱眉头,揉了揉太阳穴。东平郡王没有理由去坑南安郡王啊……若是南安郡王这个实力派倒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南安王在,那么南安郡王拥有的势力就是四位异姓王共有的势力。南安要是因为行刺之事倒台了,他的势力必然会被老皇帝收回,到时候四个异姓王的势力必然会大幅度缩水。
    东平郡王有什么道理闹这么一出损人损己的戏码啊。明显不可能嘛,完全不合逻辑啊。
    等等,江源的手指停在了穴位上。要想全部符合逻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崔呈不是东平郡王的人,他是在替别人工作!那些刺客背后的势力不只联接了南安郡王,连对东平郡王也有联系!崔呈既不是南安的人,也不是东平的人,他根本就是那伙刺客势力派到东平郡王府上的家伙!
    崔呈不是卖身的奴仆,没有妻儿老小留在身边,从始至终都只是孤身一人,这不太符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理念。可若他不是不娶妻,而是选择不暴露妻子,将妻子儿女放在外地呢?
    若是如此,就算东平和南安两个郡王都倒台了,他一没有身份上奴仆户籍的牵扯,二又没有重要的人会被人抓走要挟,完全可以提前闪人,从容退走。
    他名义上是东平郡王的亲兵出身,可这个身份能不能相信还是两说。说不定他的名字、身份都是假的,根本就是胡编出来的。若真是这样,靖国那么大,他只要昼伏夜出只走荒山小路,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伪造一个身份名字就能踏实生活,根本不怕被王府牵连。
    从一开始他就是被东平郡王带回府里与那股不知名的势力传递消息的,他从来都是那股刺客势力的人!
    那股势力说不定也想过整垮东平郡王,可是后来东平郡王的势力大损,基本没有什么力量了,也就没有必要对他下手了,所以他们才选择坑一把南安郡王,接着太子被刺杀的机会将南安郡王送上断头台,铲除南安郡王的势力。
    这股势力对东平、南安这样的勋贵势力如此不满,又想着刺杀太子殿下,难道会是世家的人?!
    不不不,四位异姓王一向将世家之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打击世家势力最狠的就是他们这四王,世家和他们互相联络的可能性不大。就算真的有联络,南安郡王这个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家伙也不会孤身一人前往街市啊,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这么放心独自一人与世家势力接头的。
    可不是世家……那么又会是谁呢?
    江源虽然很敏锐,但是到底不是什么断案高手,推断到这一步已经到了他水平的极限了。就差一个点,他就能将所有的事情统统串在一起,可问题是这样一个点普通人还真的不容易找到,专业不对口神马的果断难倒一片人……
    所以江源只能是江源,或许能够出将入相,可也变不成狄仁杰、包青天、宋慈之类的破案高手,断案如神这一条还真的安不到他头上。
    实在想不出来,他干脆把搜集到的资料包在一起,直接去刑部找江宁谈谈了。有真正的断案高手不用,愣是自己胡猜乱想,简直是浪费资源!
    江宁此时正坐在刑部的房间里面对着墙上的蜘蛛网发呆呢,他这段时间确实从刺客的尸体上搜集到了一些讯息,可是却怎么也没办法串到一起去。憋了一天,想得脑袋都要炸锅了,皱着眉头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到江源来刑部找他,又给他讲了自己的分析结果,他也不觉得烦躁,反而认为找江源聊聊可以放松一下神志,说不定能从对话之中受到什么启发,将所有线索联系到一起。
    江宁这么一说,江源反而感兴趣了,说道:“承安,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第五十九章 聊线索侯爷破疑点细商谈刺客露容颜
    江源的为人当然值得江宁相信,也就没有什么必须瞒着他不能透露的,所以江宁直接说道:“这一群刺客非常小心,无论身上穿的衣服鞋袜还是手中拿的武器兵刃都查不出具体的来历,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他们肩上刺着的‘南安’两字明显是用来嫁祸南安郡王,让他顶罪的,也没有露出什么来。不过我还是从他们发现了一些东西,让我觉得很是奇怪。”
    “喔,都有些什么?”江源坐到了江宁的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听他说着。
    “首先就是他们脚上穿的鞋。”江宁正色说道。
    “这些刺客为了让我们无法辨识出他们的身份,脚上穿的都是新做出来的布鞋,上脚估计不超过两天时间,这一点从鞋底的磨损程度和鞋面的新旧就能看得出来。但是接着我检验了他们的鞋底,他们每个人的鞋底都沾上了很多淤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在这两天时间里曾经踩到过水里面或者有淤泥的泥坑。”
    “可是这就奇怪了,行刺前的这两天整个顺天府都没有下过雨,无论是京城里面还是城外的道路上按理说都不会有这么多的泥。这类千层底的布鞋是用布做的鞋底,用浆糊将一层层的布片黏成厚厚的一片,再将一片一片的鞋底码放在一起再用麻线缝合纳成鞋底的。因为鞋底用了浆糊,所以是绝对不能被水打湿的,否则鞋底就容易坏掉了,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如果是在走山路的时候偶尔遇到了一个两个上泉形成的水坑,这些刺客一定会绕开的,绕开一个水坑又废什么事呢?可是现在他们所有人的鞋底都有厚厚一层干掉的泥巴,这就说明他们的行进路线上有一些他们根本绕不开淤泥或者水坑,无论怎么走都要踩到淤泥上面。是什么地方有这样的水坑或是泥潭呢?我现在还没有想到。”江宁皱着眉说道。
    这一条确实很有道理,江源点了点头,示意江宁接着往下说。
    江宁进入了推理状态,看也没看江源的反应,接着说道:“第二点也很奇怪。我拜托了相熟的太医检查了刺客用的匕首和箭头,锋刃上面涂抹的毒/药都是比较常见的品种,虽然毒性强大,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你降服的那匹驽马所中的毒就非常特殊了,那位太医检查了很久都没有说出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又问过了其他的太医,整个太医院竟然没人能说出这种药物的名字。”
    他望着江源,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还记得吗?那匹驽马口吐着白沫奋力向着殿下和你们几人的方向冲了过来。作为刺杀计划的第一轮进攻,刺客的目的是想要用那匹疯马冲散你们这几人的,最好能将你和殿下隔开,这样才方便对殿下下杀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你天生神力,力大千钧是全天下都出了名的,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你能开七石强弓,箭射石虎的。而那匹疯马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驽马而已,力气并不大,就算在闹市之上携带马匹数量过多容易引人注目,导致刺杀计划泄露,致使行动失败,可是这群刺客又凭什么认为就这么一匹驽马便足矣冲散你和太子殿下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听江宁这么一说,江源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皱着眉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觉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匹疯马的力量出乎预料的强大,虽然看着只是一匹普通的驽马,但是力量上倒像是犀牛或是黑熊一般。平时就是更加高大强壮的战马发疯也没有它那么大的力气,看它速度也没快到什么地步,竟然能让我连退两步这才站稳。甚至依我的力气都没办法顺利降服,还得使出巧劲儿来将它的力气引开。”
    “我本来以为是那匹疯马本身的品种有些特殊,可是你说那不过是一匹再普通不过的驽马而已,那就奇怪了,一匹驽马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竟然让我费劲气力都降服不了?”
    江宁总结了一下江源所说的情况,分析了一会儿,说道:“也就是说,刺客对那匹驽马使用了某种特殊的药物,使得那匹马发疯了并且拥有了可以与犀牛相当的力气。他们以为凭借这样一匹力量超乎强大的驽马就足够冲散你和太子殿下了,可是却没有想到你的力量、技巧远超他们的想象,即使是一匹这样力大的驽马也没能奈何得了你,反而被你给降服了。”
    他轻声“咦”了一下,说道:“奇怪啊,如果我是刺客的话,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起码也要准备两到三匹马一起冲过来才能放心。而且就算刺客牵着两三匹驽马从街市上经过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啊,那么为什么这些刺客只用了一匹马,导致行刺功亏一篑呢?”
    江宁想了想,“……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匹驽马所中的药物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可能那些刺客也只有一匹马的药量,再多他们也没有了。普通的马就是再多也奈何不了你,与其牵着那么多匹马吸引了别人的注意,暴露了行动,还不如只用一匹加了药的马,成功可能反而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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