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远拱了拱手,试探的问道:“大将军是否有其他差事要吩咐末将。”
    管大将军眼里滑过一丝赞赏,继续说道:“叛乱的消息前日传入京中,圣上大怒,当即下旨御林军副统领王正浩将军,领一万御林军前往苏州平乱。
    礼亲王得知消息后,向圣上请旨出征,在御书房跪了四个时辰后,圣上允了礼亲王所请,下旨神机营抽调两百军士贴身保护礼亲王。”
    礼亲王受地动谣言所影响,近来皇上对他甚为冷落,本以为他会沉寂一段日子,没想到他敢以皇子亲王之尊,请命前去平乱,虽然可能会吃些苦头,但这是轻而易举就能挣到的军功。
    御林军乃戍卫京师的精锐,皇帝派一万御林军前去平乱,加上苏州的地方卫军,对付万余武器不精,素质不高的流民,肯定是手到擒来。
    祁青远暗叹皇帝到底还是看重这个二儿子的,礼亲王这一手玩得高明,等他平叛回来,地动的谣言已经平息,到时候他就是有军功的皇子,依然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
    管大将军见祁青远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用指尖敲了敲桌子,说道:“本将军的确有一件差事要派给你,可能会很危险,你敢不敢接。”
    祁青远定了定心神,“末将不怕有危险,只是末将笨嘴笨腮,又百无一能,实在怕有负大将军所托,还请将军另选贤能”
    管大将军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祁青远,说道:“只要你不怕危险就好了。”
    祁青远头皮发麻,不敢再推脱,道:“末将遵命,敢问将军是何差使。”
    管大将军把舆图一收,坐到椅子上,“历来流民作乱,都只是哄抢粮食、衣物、财物等死物,不敢杀害朝廷命官。而这次作乱的叛军队伍过大不说,还把两县的县令和衙役杀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连县令家的女眷也没有留情,手段太为狠辣,不像是为了生存活下去,反而像是为了泄私愤。
    圣上心有疑虑,在派出御林军平乱的同时也派了督察院的御史,你的任务也是探查此次流民作乱可有隐情,御史在明,你在暗,更何况你才束发之年,没人会注意你一个神机营的小兵。”
    祁青远一阵头疼,沉吟片刻,有些为难的道:“大将军,如您所言,末将人微言轻,一个小兵恐怕探查不出这样的隐秘。”
    管大将军微笑道:“你不必推辞,尽你所能就是,如果真有猫腻,本将军相信以你的本事,就算查不到真相,也能让那些人露出尾巴。除了你,不是还有督察院的御史么。”
    祁青远苦笑,“大将军是在把末将架在火上烤,一不小心,可就是……”
    管大将军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从袖里拿出一块腰牌,举着给祁青远看了看,郑重的道:“我们神机营自建立起就是圣上手中的一支利刃,只忠于圣上。神机营编制是一万人,其中九成半的人是沙场上以一当十的将士,这些人的军功都是用血换来的。
    而剩下的半成人,是圣上的密探,是圣上在民间的耳目,他们的功劳也是一次次出生入死得来的,如今圣上想知道这次苏州流民叛乱是否有隐情,神机营就要把他查清楚。
    这快腰牌,神机营里只有半成人有,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如果你想要,你就把这差事给办好。”
    祁青远呼吸有些紊乱,思忖片刻,朗声道:“大将军,末将可否多问一句,末将只是一个出身尴尬的庶出子,为何将军要把这样的任务交给末将,为何要给末将这样的机会,为何要对末将道出神机营的机密之事。”
    管大将军似乎早料到祁青远会有此疑问,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英雄不问出身,从霄翰把你当成朋友的那天起,本将军就知道了你,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你的脾性我也能通过我儿子了解到。
    至于本事,你才十岁出头的时候,就能瞒过祁国公府的耳目,通过你的两个表兄,把京城的几大戏班捏在手里,玩得团团转;又能把信鸿与他父亲的事分析处理得如此透彻;还能‘随手画出军用弓弩的设计图。
    你说,本将军为什么不能把这个差事交给你,为什么不能给你这样一个优异的年轻人一个机会。”
    听到管大将军这么说,祁青远皱了皱眉,许久他才含笑道:“末将也看得出大将军不喜欢打无把握的仗,将军对我这个可能会执行任务的人都查得如此清楚,那末将猜想大将军肯定对此行要办的差事了解得更深。末将斗胆,请大将军指点一二。”
    管大将军看着眼前亮出锋芒的少年,哈哈大笑,“好,果然不凡。本将军虽说对苏州之事了解的不多,不过本将军可以提醒你一句,你的同窗好友于耿的父亲,是苏州现任的府台大人,礼王虽说是出征平乱,不过宣威伯家的王正浩,是不会让他上战场的,他肯定会留在州府衙门内,神机营的职责是贴身护卫礼亲王,你若是能得到于府台的帮助,想来你会轻松不少。”
    祁青远目光一闪,又道:“不知此行平乱,校尉将军可会去?”
    管大将军没有犹豫地点点头,“霄翰自会同去,他虽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若是你需要帮助,以你们的交情,他肯定会帮你的。”
    祁青远颔首,管大将军又朝他道:“大军两日后出发,今日就放你一天假,明日酉时回营即可。”
    祁青远心情有些沉闷的退出了管大将军的营房,想着管大将军对他的调查,想着那一块刻着“神”字的腰牌;又忧虑苏州之行,还有些担心于耿,看管大将军的意思,似乎于家和这次的流民叛乱有所牵扯。
    平叛大军两日后就出发,时间紧迫,他要回一趟国公府,向国公爷和世子爷禀告他出征之事;最好也能见一见伍姨娘,不然还不知道她有多担心;还有要通知伍俊,伍昊不能再呆在戏班子里了;还要想办法见于耿一面……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地砸向他,让他感觉心力交瘁,走过操练场时,看到马厩里那一排排马,他猛地冲过去,随手牵了一匹,飞身上马,拉紧缰绳就飞驰而去,他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想在这奔驰中放纵自己……
    第43章 吊唁
    大赵武顺十九年十一月三日,御林军副统领王正浩,奉旨率一万御林军前往苏州平叛,礼亲王作为监军,亲自主持了誓师典礼,慷慨激昂,群情激奋。一万精锐浩浩荡荡的奔向苏州。
    神机营两百精锐,装备精齐,由神机营左掖大将高国珛带领,护卫礼亲王的安全。
    从帝都到苏州约千余里,大军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二日,风尘仆仆的抵达了苏州城下。
    一路走来,可苦了那位金尊玉贵的礼亲王,十九天的急行军,着实让他吃了些苦头,住的是简易的帐篷,吃的是干粮泡饭,一天至少有七个时辰是骑在马上的。
    开始几天礼王爷还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不时的对神机营和禁卫军的将官,表示亲近之意。过了两天一路风尘,他整个人都恹下来,整张脸都成菜色,再也顾不上其他。
    浙苏两省巡抚彭自勇,带领苏州下属官员在苏州城门外,亲迎礼亲王和王副统领。
    “下官浙苏巡抚彭自勇,参见礼亲王,参加副统领。”彭巡抚带着一干官员向礼亲王和王将军行礼请安。
    礼亲王舟马劳顿,一路辛劳,强打起精神,道:“诸位请起,本王奉父皇旨意前来平叛,现如今叛军情势如何。”
    苏州卫所的武德将军立马回禀道:“回王爷,叛军如今人数已达一万五千余人,占据太仓、昆山、吴江三县,三日前叛军攻袭常熟,我卫所兵士奋力抵抗,在知府于大人的英明指挥下,保卫住了苏州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王副统领冷哼一声,“短短半月有余,又失了吴江一县,还敢说兵士奋勇抗敌,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苏州的文武官员被王副统领辛辣的嘲讽噎得面面相觑,礼亲王忙道:“于知府何在,于大人抗敌有功,本王定会上奏父皇,为于大人请赏。”
    彭自勇面露凄然之色,悲怆道:“于大人英勇抗敌,在常熟一战中,同叛军贼首同归于尽,已为国捐躯。”
    祁青远身体一晃,手不自觉地摸摸了胸口,里面揣着出征前于耿写的一封信,他笑着说:“这是我给我爹写的一封家书,你不是要去苏州么,我爹是苏州知府,你帮我带给他,到时候我爹不知道多惊讶呢。”
    现在信还没进苏州城,就听到了苏州知府的死讯,英勇抗敌、为国捐躯!
    祁青远浑浑噩噩的跟着进了苏州城,王副统领领着一万御林军都没休整,直接去了常熟,那是苏州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要是常熟丢了,苏州城也岌岌可危,更何况,常熟刚经历一场大战,需要御林军的到来,稳住苏州百姓的心。
    礼亲王被安排进了巡抚衙门,神机营自是护卫在身边。他不需要亲上战场,只要每天在巡抚衙门听听战报,就算尽到监军的责任了。
    祁青远走在萧条的苏州城内,大街上人烟稀少,大多数商铺都已经关了门,偶尔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整个苏州城人心惶惶。
    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让整个苏州城元气大伤;然后是流民动乱,让苏州丧了大半条命,现在的苏州城就是一座死气沉沉的牢笼,人们出不去,也不敢出去,只祈求叛军不要打进来,只祈求朝廷的援军快些来。
    知府衙门前挂上了白灯笼,府门紧闭,祁青远敲了许久的门,才出来两个着孝服的家丁,祁青远把拜帖交给其中一个,在门外等候。
    他心情沉重,想着再过几日于耿就能收到他父亲的丧报了,而他怀里的家书也没了用处,只能烧在于大人的灵位前,也算是替于耿尽孝了。
    很快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出来,他疑惑的打量了一眼祁青远,说道:“鄙府正在治丧,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祁青远拿出怀里的信,“在下是贵府大少爷的同窗,因有事来苏州,临行前贵府大少爷曾托在下,带一封家书给于大人。在下刚入城,就听闻知府大人的噩耗,匆匆上门一是想把家书带到,二是想吊唁一番。”
    中年人一听,虽主母有言闭府谢客,但事关大少爷,他不敢怠慢,忙道:“公子您请,鄙府主母昨日已归家,您可把信交与主母。”
    祁青远跟着中年人进了府衙,衙门里一片白茫,到处都挂上了丧幡,有的地方墙壁还有些微的裂缝,应是地动是造成的。衙门里不见衙役,都是家丁小厮,来往之间虽面带悲色,但仍井然有序。
    灵堂设在正堂,一口漆黑的金丝楠木棺材摆在正中央,棺材前是祭案,摆着香炉等物。
    祁青远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全身孝服的妇人跪在灵前,那中年人走向前对那妇人说了句什么,妇人抬手拭了拭眼角,才起身转过头来。
    三十多岁的样子,面色憔悴,眼眶微红,她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敢问公子贵姓。”
    祁青远行礼道:“晚辈祁青远,见过夫人。”
    于氏虚抬了一下手,问道:“听管家说,祁公子受小儿所托,带了封家书给亡夫。”
    祁青远把捏在手里的信呈给于氏,于氏有些颤抖的接过,打开,片刻后,于氏哑哑的道:“怠慢祁公子了,管家,给祁公子上茶。”
    祁青远忙道:“晚辈想给于大人上柱香。”
    管家忙去准备,祁青远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接过管家点好的香又拜了三拜,行了子侄礼。
    于氏回礼后,邀祁青远上座,道:“去京城报信的人已经出发了,想来耿儿不出月余就能回来,好歹送他父亲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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