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尽头便是年。

    在一场应景的风雪里,年节降临,这让辛勤劳作了一整年的百姓们终于可以安心地歇息上一段时日,陪伴家人过个好年了。尤其是对江州城的百姓来说,今年更是一个值得好好庆贺的年景,今年不但风调雨顺是个丰年,而且连为祸多时的江上水匪也被一剿而空,想必来年大家的日子更会蒸蒸日上了。

    相比起来,官府里的人虽然也早早就停罢了公务却依旧不得清闲,无论地位高低,年前年后依然有诸多应酬需要他们费心应对,不然说不定一场酒宴未到,一杯酒水不曾敬过去就在不知不觉中把某位同僚上司给得罪了,后患无穷。

    哪怕是孙途这样才来江州半年,与城中许多官员还算不上有多少交情的新任武官,在年后一段时日里也是奔忙不迭,不是在酒席上喝酒,就是在赶向下一场酒宴的路上,使得他都很少有时间多陪陪小丫头雅儿了。

    当然,从他如今广受城中官员士绅的邀请也可看出孙途如今在江州的地位已着实不低。不光是因为他在民间已被百姓们奉若英雄,更因大家都知道他已是太守蔡得章身边的亲信,而蔡太守如今又已把推官袁望收服,如此江州就成了他的一言堂,试问那些有心功名者谁不会想方设法地巴结讨好太守,顺带着也对孙途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与好意。

    虽然疲于应付这样的官场往来,孙途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在初三这天还刻意抽空亲自带人把一袋袋的精米精面和布帛什么的送到了麾下那些同样歇息在家的乡兵手中,这让下属们当真是受宠若惊,千恩万谢不止,也越发感激孙途这位团练了。

    这时代的武人本就地位低下,普通当兵的就更不被人重视了,自然不可能出现后世逢年过节的劳军行为,也只有当他们对外作战取胜时,才会得到额外的赏赐,其他时候能按时按数地拿到军饷已是最大的幸事。而现在孙途这个上司不但从不克扣他们的军饷,到了年节上还如此想着他们,送来年礼,自然让他们感激不尽。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孙途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收拢人心外,也有另一番原因,那就是尝试着拿出戒中界仓库系统里的东西,验看其到底质量如何。

    要说起来孙途对这仓库系统有些无语了,自从他的官职提升,名声越发大后,系统等级倒是随之提高了不少,仓库也接连开了有五六个之多。可那几个仓库却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因为五个仓库竟全是堆叠得满满当当,如小山般的米面粮食,初步估算下来,怕不得有数百上千吨之多了。

    从数量上来说,这五个仓库所存商品倒也挺丰厚的,奈何孙途总不能当官当得好好的就突然改行当起粮商来吧。而且这些粮食又没个正经来路,数量多了必然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到时候只能惹来后患,所以孙途最终只能把它们丢在那儿,只当自己从没有开启过新的仓库。

    直到这次过年,想到那些乡兵士卒也辛苦了好几月,他又想看看这些后世粮食的质量如何,这才取出了一批粮食送了过去,并打算过完年后再问他们对这些米面的感觉如何。

    而除了赴宴,拜访上司慰问下属外,孙途在新年里还得在家中接见不少来跟自己拜年的下属朋友,尤其是还受他辖制的牢城营里的下属,这些人更是趁此机会上门示好。孙途也不好太过铁面无私,自然是要好生与他们见见面,说说话的。

    可以说从年初一开始直到上元节的这一段时日里孙途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怕宋江曾前来拜见,提出想和他去酒楼里喝杯水酒都被他婉言谢绝了,毕竟他实在是太忙了。

    而宋江这个前段时日还颇受人欢迎,每日里都是酒宴不断的大忙人这段时日反倒是彻底冷清了下来。不光是孙途这儿,连戴宗李逵他们也得忙于各种迎来送往的事情而无法与他久聚,至于张顺兄弟等江湖上的朋友,却因家人在江州城外而留在了乡间,宋江又是罪囚之身,虽然比一般犯人要自由得多,却也不能随意离开江州城,对于他们的邀请也只能一并谢绝。

    如此一来,宋江可就有些太不习惯了。要知道他的性子就是喜好热闹,广交朋友,在郓城县里当押司时一旦逢年过节家中更是高朋满座就没空闲下来的时候。可如今身在异乡,却使他感到了一阵冷清。

    最终初七这天午间,趁着风雪已停,宋江索性独自一人来到了浔阳楼里叫酒买醉,想着一醉解愁。

    可偏偏往日几杯下肚就能让人忘忧的美酒今日却不起作用了,反倒在有了些醉意后让他想到了自身处境来:“想我宋江空有一腔抱负,一身才学,可除了搏了个呼保义及时雨的虚名外,却是什么都没有……

    “如今我已三十有六,不说报效国家建功立业,却连原先的官职都丢了,还要背井离乡发配到这江州城里苦熬,当真是失败啊。当我服刑日满,只怕都要年近五旬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功业可言……”

    越想之下,宋江越觉着心头的一股气堵得慌,抬眼便瞧见雅间墙上有不少之前酒客所题的诗词,便也起了相似的心思,转头就朝外头叫道:“伙计,给某取笔墨伺候了。”

    浔阳楼里的伙计早就熟悉了宋江这名老主顾,也知道有些酒客喜欢在醉后舞文弄墨,今日楼内都不见什么客人,便忙答应一声,很快就把笔墨砚台都给端了上来,恭敬地送到宋江面前。

    宋江此时醉眼微斜也没有多作表示,当即就取过笔来,蘸饱了墨后,转身就在身后空出来的那大片白墙上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虽然他书法不算大家,但刀笔吏出身的功底却足够深,每一字都力有千钧,如长枪大戟刺破在这一面墙上,一首并不算太工整的小令已一蹴而就。

    在端起一杯酒一口干尽,转头远远看了这诗几眼后,他又哈哈大笑起来,酒意一上,又再次提笔,跟在那词后又是一首七言绝句也题了上去,最后还留下了自己的名号——山东郓城宋江题。

    直到这最后一个题字被他一挥写就,宋江才觉着胸中块垒已随着两首诗词而消散了,便把手中笔往桌上一丢,冲那已经看直了眼的伙计一抱拳,随手取出一串大钱丢到他怀里,这才高笑着大踏步而去。

    “宋先生,你已醉了,可需要小的叫辆车来送你回去吗?”直到见他要走,被他如此狂放题字举动所惊住的伙计方才回神,赶紧追过去询问道。

    宋江却把手一摆:“不必了,如今天气正好醒酒,我自回去便可。”说话间,已经脚步有些蹒跚地离了浔阳楼。虽然有着酒意在头,但他倒还认得回去的道路,很快就重新进了牢城营自己的牢房中,倒在床上便已呼呼大睡过去。

    等到次日一觉睡醒,宋江只记得自己曾在浔阳楼上喝闷酒喝醉了,至于之后题字一事,却早已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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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着应酬的孙途可不知道宋江这些天里都做了些什么,直到正月十三这天傍晚把一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关系的客人给送走后,他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认识不认识的客人都接待完了,之后当没有人上门了吧?”

    一转头,他就看到雅儿有些委屈地坐在廊下,撅着小嘴偷眼打量着自己,这让孙途心中便是一阵愧疚,赶紧上前笑道:“这是谁惹我家雅儿生气了?你告诉三哥哥,我这就去找他为你出气。”

    雅儿这回却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把头一偏,半晌后才轻声道:“谁惹我不高兴了自己知道……明明之前答应人家要在过年时陪我去城外逛逛的,结果,哼……”

    小丫头是真有些不开心了,之前三哥哥就总是早出晚归,每天和自己也说不上几句话。想着好不容易过年了,两人总算可以好好处了吧,结果他反倒更是忙碌,不是外出,就是在家里接见客人,却把自己一人撇在家里无所事事。

    虽然现在家里什么都不缺,日子比以前要好上许多,可雅儿却并不觉着开心,反倒想念起当初在郓城县时开酒店的平淡日子了。

    孙途见状连忙赔笑,拿手揉着小丫头的秀发道:“好啦,三哥哥知道是自己错了,我不该冷落了雅儿的。哎,这就叫身不由己了,其实我也很想陪着你待在家里或是外出走走啊。但你放心,今日之后就再不会有客人上门,明天我就带你去外头走走。而且很快就是元宵节了,我们还能一起去看看城里的花灯呢。”

    “真的?”雅儿这才稍微高兴了些,脸也转了回来,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雅儿?”孙途点头应道。

    正当雅儿重新露出笑容,由孙途拉着要去客堂用饭时,家中雇来的门子便又赶过来禀报道:“老爷,黄员外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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