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代印刷术流行开来以后,报纸的印刷就没有技术问题。
    报纸之所以在古代没有流传开,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朝廷对舆论的控制,一个是成本问题。
    封建社会,普通百姓对国家大事是没有发言权的,实际上,普通百姓也根本不会去关心所谓的国家大事。
    真正想要发声的,都是读书人,都是官员们。而朝廷缺乏对这方面的管理能力,所以干脆执行的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策略。
    皇帝不允许,而儒家思想的愚民政策,更是不会允许普通百姓开启民智。
    他们苦读经书,为的就是以后当官,然后成为人上人。他们的所作所为,能让百姓随便知道,并且说三道四吗?
    实际上,明朝的邸报已经发展的非常普及,只不过,这种邸报只能在官员之间传递,最多一些秀才和举人,能在县衙看到朝廷的邸报。
    皇帝和官员都不支持,就别想普通人能随便了解国家大事。
    后世的东林党弄出了一个“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对联。
    这个对联在后世具有不忘国家安危的褒义,但是实际上,这幅对联原本是失意的东林党们对朝廷的控诉和不满才出现的。
    他们一开始并不是忧国忧民,只是为了争权夺利。
    另一个原因很现实,那就是成本。
    在这个重农抑商的年代,报纸是没有广告的。报纸的成本高昂,卖贵了却没有人买,如何持续的下去?
    要知道,如今的物资紧张,造纸大部分是手工作坊,纸张成本高的惊人。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今的一个馒头一个铜子,一个肉包子两个铜子,但是印刷一本五万字的书,成本就一两百文,售价还要增加五成以上,因为运输成本也很高。
    后世一张4开的报纸,纸张成本几分钱,但是在这个时代,纸张成本占据了报纸成本的八成以上,够不少人下一顿馆子了。
    更别说还有印刷和油墨,包括运输等人力成本。
    不要说印制多张报纸了,一次只发行一张4开的报纸,不算运输,纸张和印刷,人工成本都超过了二十文。
    一张报纸的成本,够老百姓吃三天饭了,谁买得起?
    何况,大部分老百姓还不识字。
    所以在了解这些以后,朱瞻基也就熄了办报纸的想法。
    但是在朱棣出征了之后,朱瞻基逐渐控制了全局,现在他就需要一个喉舌为自己发声。
    邸报虽然有用,但是仅仅邸报是不够的,他需要更广泛的影响力。
    比如说山东粮食贪腐,官员阳奉阴违地针对移民政策,就是朝廷和老百姓之间脱节的关系。
    像后世一样,朝廷有什么动静,老百姓就能知道,那么还有那个官员敢阳奉阴违?
    如今的朝廷势力虽然被朱瞻基控制,但是这种控制还很薄弱。
    或者说,整个封建时代,皇帝对整个天下势力的控制都很薄弱。
    名义上皇帝是掌管天下,但是一个皇帝真正能管的,最多也就一个地方,那就是皇宫。
    除了皇宫之外,封建时代的皇帝需要控制好三个系统,才能保证政令的实施,政权的稳固。
    一个是皇家直管系统,在大明来说,这里面包括了內监和锦衣卫,还有各京卫。
    这是一个皇帝能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的基础,没有这个系统的稳固,也就没有其他两个系统的稳定。
    第二个当然就是政令系统,这个一个皇帝权威的体现,任何施政方针,都需要通过这个系统来体现。
    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威,就需要第三个系统,也就是军队系统来制约。
    军队制约文官,文官制约內监,內监又制约武将。
    在明初的这个时期,前几任皇帝就是通过这种平衡来维持平衡,让皇帝的权威得到最大的体现。
    但是,这种制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在很多时候,三者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制约,这就主要看皇帝的手腕如何。
    朱瞻基如果只是想要保持稳定,那么他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维护好三个系统之间的平衡就好了。
    但是他想改革,他想要让军队对外征伐,想要文官们依靠专业治国,想要內监和直属系统形成更严密的监控。
    那么他就必须要进行改变。
    任何改变都会破坏三者之间的平衡,所以这种改变的调整,在小心翼翼之余,必须要让所有人明白他改革的决心和方向。
    更要让这三个系统之外的全国老百姓,成为皇室的第三只眼。
    封建时代的老百姓是不受重视的,他们没有任何的权利,只是被剥削的阶级。
    但是这个阶级如果利用起来,哪怕只是利用一部分,能够发挥的作用一点也不小。
    这就需要舆论的引导和宣传了,所以成本哪怕再高,朱瞻基都要把报纸办起来。
    邸报是这个时代的官员信息渠道,那么办报纸的目的,就是形成一个全国老百姓都知道的信息渠道。
    这个信息渠道还只能由皇室控制,任何人不能插手。
    只有有利于统治的消息,只有有利于朱瞻基的消息才能发表,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干涉。
    在这样的思维下,朱有炖这个掌管天下文学,刊物出版的礼部郎中,就被朱瞻基推上了风口浪尖。
    朱瞻基用他,不是因为他的礼部郎中身份,而是他的皇室成员身份。
    身为朱家宗室,他几乎不可能背叛朱家,站在文臣,或者武将的一边。
    在朱瞻基的安排下,他夏天就从礼部去职,开始组建《大明皇家报》。
    除了少数礼部官员,这个报社有两部分组成,一个是由锦衣卫,內监咨情司,还有通政司组成的内容部。
    这个部门主要负责报纸的内容采集,编撰。朝廷的政令,各地的官员贪腐案件,还有朝廷的改革方向,都会通过这个部门搜集。
    还有一个就是由內监印绶监,工部,内库组成的发展部。
    这个部门不管内容,负责纸张制作,印刷,广告,还有销售。
    內监和工部现在是朝廷两个来钱的大部门,他们生产的产品销售全国。可以说,广告根本不需要去找客户,他们自己的产品广告就能养活这家报纸。
    朱瞻基原本是想直接成立宣传部的,但是在考虑了一番之后,还是只成立了一个邸报司,归属皇室主管。
    因为他现在不是真正的皇帝,想要进行执政改革,做事容易,但是进行改制,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何况,一家报社已经能够暂时满足朱瞻基的需要,至于什么名号,关系并不大。
    朱有炖担任了邸报司的郎中,朱瞻基将礼部的一些关于出版方面的职权也划归到了这个新的部门。
    而报社的总编由解缙,胡俨他们这些内阁大学士担任,报纸上除了广告之外的任何版面,都需要通过他们的同意才能刊印。
    在印绶监大太监金阔主持下,內监在应天府,北平行在,杭州府,福州府,西安府,益州府,洛阳府,武昌府,南昌府,长沙府,肇庆府,一共设立了十一个印坊。
    这些印坊将会在应天府的报纸版面确定下来以后,通过通政司的驿站系统,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同样的排版,其后刊印。
    一开始,朱瞻基并没有想要做成日报,而是半月刊,也就是每半个月印刷一次报纸。
    至于时效性,暂时不去考虑,以如今的传播速度,哪怕朝廷大力推动,一些边远县城能在应天府出版一个月后拿到最新的报纸都是快的了。
    而报纸上主要刊登政令方面的消息,也不怕失去时效性,只怕偏远地区的百姓看不到报纸。
    朱瞻基对报纸的重视,在将近半年的筹备时间里,也让许多人看在眼里。
    不要小瞧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智慧,舆论宣传,在任何时候都是重中之重。只不过,以前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耗费如此大的成本,来进行舆论宣传罢了。
    为了一份报纸,这么多部门联合起来,成立一家新的机构。而后每一期的报纸,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往外卖,亏的钱都不是小数。
    在十年之内,朱瞻基都没有想过能赚钱,除了像应天府,宁波这样的地方可能会略有盈利。但是往边远地区卖一份报纸,亏的可能是好几份报纸的成本。
    因为这个原因,朱瞻基也不担心会有人跟风办报纸,因为除了他,没有谁能亏的起。
    何况,朱瞻基也不会允许跟风办报纸,哪怕是六部想办报纸都不行。
    拿到孔家所写的《国家与民族》,朱瞻基就已经考虑好了,第一期报纸将会在正月十六全国统一刊印,主要内容就是节选一些这本书里面的内容。
    从第一期报纸开始,就要在百姓心中树立起国家与民族的概念。
    不仅要让百姓明白国与家之间休戚与共,唇亡齿寒的利益关系。更要让老百姓懂得,在利益之外,还有更深层的集体荣誉与血脉感情。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这本来就是一项长期工作,肯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用几代人的时间来培养。
    这里面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大明的殖民全球计划。
    即便以后的船都是蒸汽船了,但是去一趟东洲,西洲,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么远的距离,又没有陆地相连,不管是封藩也好,驻军也罢,都将会形成不同的利益群体。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相信自己能控制住局势不会恶化。
    但是以后呢?现在这些宗室不敢反叛,以后他的儿子们分封出去也不会独立。
    但是如果朱祁镇上台以后,或者到了自己的孙子辈以后呢?
    亲情关系淡化,利益手段也因为皇帝的能力有限,控制不住,那么各地独立可能就会成为一个趋势。
    虽然有儒家的大一统思想,但是连朱棣都要跟侄儿争天下,谁又能保证以后的藩王们会老老实实听话。
    现在加强民族情感的培养,也能尽量地让各地的独立失去民意,即使国家独立,但是民族情感仍然能让各地联系在一起。
    在这样的时候,任何一个国家,或者说任何一个民族,都不可能撼动华夏民族在世界上的统治地位。
    时间进入了十二月以后,应天府的年味越来越浓了。
    但是在遥远的波斯高原,战争陷入了最激烈的对抗之中。
    大明虽然占据了泰拉巴特这个粮仓,但是因为大军抵达之前就已经秋收,获得的粮食主要还是从泰拉巴特城中获取的。
    这些粮食并不多,相对而言,几十万只羊反倒是更让人安心的粮食。
    但是羊也需要吃草,而已经飘雪的季节,为给这些羊弄到足够的草,也是一件费心的事。
    总之,虽然大明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是,烦心费力的事情仍然很多。
    朱棣已经彻底认可了黄渊的能力,这个才三十岁的年轻人,展现出来的统筹能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期望。
    足够多的羊群,也能让十几万大明士兵,数万印度士兵,过上一个好年。
    在春节之前,朱棣已经不准备开战。大明的士兵抽调艰难,他不愿意拿士兵的生命,去硬碰一座坚固的城池。
    各种火炮,投石机在赫拉特的城外被布置完毕,只等过完年,大明才会发动雷霆一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终于跟北路军联系上了,得知郑亨已经提前几个月出发,并且现在已经在碎叶城备战,他的信心更足了。
    郑亨十一月底抵达了碎叶城,他一边积极地与周边的各个部落进行联络,一边派出了一个超过两千人的骑兵队伍,沿着河中地区东部的山区,艰难地向南行军,建立完善的联络通道。
    河中地区的中部,西部,被原本的西察哈台汗国,现在的帖木儿国占领。
    只有东部的山区,属于东察哈台汗国的地盘。两个原本属于一个汗国的大国,在这个时候,因为信仰和权力之争,却是真正的死敌。
    在两年前,大明就在东察哈台汗国,也就是奕力把里的支持下,在他们的境内设立了一些据点。
    但是东部山高路险,特别是帕米尔高原,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难以逾越的死地。
    不管是古丝绸之路,还是唐三藏取经,都是避开了这个地区。
    哪怕大明陆续派了超过两百个羽林卫学毕业的学生来到这里,想要寻找一条能让大军通行的通道,却一直没有成功。
    水源和补给的问题让大军不能通过,但是绵延的山路并不能拦住物资丰富的细作的通行。
    只要人数不多,带上充足的物资,一些地方还是能通过的。
    花费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在广阔的无人区里面,摸索出了一条安全的通道。
    当北路军的细作从崇山峻岭之间,来到了白沙瓦,让驻守在这里的张信惊喜无比。
    这意味着虽然艰难,但是南路军和北路军终于能够联络上了。
    在白沙瓦,张信和沐昕的麾下还有足足九千五百骑兵,他们已经在这里休养了半个多月。
    而为了掩护这条通道,他们可以派上用场了。
    南路军已经暂停了攻势,准备过年,北路军的郑亨还在拉拢更多的部落投靠,但是张信这边,派出了以常福良为首的一卫骑兵,通过开伯尔山口,开始了骚扰战术。
    后世的阿富汗,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个贫瘠之地。
    但是在这个时代,因为土地还没有荒漠化,这里是中亚著名的牧场和粮仓。
    帖木儿国一直格外重视对阿富汗的统治,北方的首都撒马尔罕,南方的首都赫拉特,东方的贸易之都喀布尔,这个三角地带,就是整个帖木儿国的精华地带。
    出了开伯尔山口,就是丝绸之路上著名的贸易中心喀布尔。
    常福良的兵力有限,他没有针对城市的意图,甚至没有进行劫掠,只是在野外进行骚扰战术,让那些部落都退回城市周边。
    没有了草料,牧民们的牲畜就会死亡,这个冬天死去的牲畜越多,来年他们的势力被削弱的也就越大。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为了探明帖木儿国中部的道路。
    大军要一路向北推进,如果不能掌握帖木儿国的地形,将会对行军造成巨大的影响。
    以往的岁月里,虽然大明和帖木儿国一直没有断了联络,也经常互派使节,这些使节也知道大部分道路。
    但是没有路牌,没有建筑的年代,还是在草原,戈壁滩上,许多道路都是随着季节的变化的。
    除了备战,郑亨也在等待自己的儿子传来的消息,他想知道,朱瞻基到底支不支持他在河中驻守。
    如果支持,哪怕进度慢一些,他会注意维护跟每一个部落的关系。
    但是如果不支持,为了尽快打开局面,他的态度肯定会强硬一些。
    只是被他寄予厚望的郑能,因为刚到北平就染上了风寒,差点一命呜呼。
    在北平养了一个多月的病,身体略微好转,郑能不敢再耽搁,冒着严寒赶到了天津,坐上了海船。
    过小年的这一天,他抵达了京城,当天下午,就给鸿胪寺递了觐见的帖子。
    而朱瞻基也一直想要了解如今草原的局势,所以第二天上午的午朝,就接见了大病一场,反而胖了许多的郑能。
    郑能虽然是个将三代,但是他的成长也是伴着朱棣的靖难之役起来的。
    今年四十岁的他自幼从军,只是因为郑亨如今虽然已经六十四岁,却依旧健壮,所以始终不得单独领军。
    不过他是武安侯一派的公认继承人,所以对于能不能领军,他并不着急。
    相反,因为近些年在北明山的收益惊人,上面有老父领军,他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了为家族谋划上面。
    他的来京意图其实并不难猜,武安侯府能将他们这些年的获利全部运到京城来,只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向朱瞻基表忠心,另一个就是另有所图。
    五万两金子,相当于五十万两白银,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朱瞻基早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所以面对郑能开诚布公地坦白了郑亨的想法,他笑了起来。“任何家族的正当收益,都是受大明律保护的,孤不会要属于你家的银子。……至于撒马尔罕的驻守问题,孤现在也不能给你承诺。孤要先看看,这场仗能打成什么样?以后大明驻军,能不能有利可图,才能做出决定。”
    郑能年纪不小,阅历丰富,很轻易就听明白了朱瞻基话背后的意思。
    首先,这场仗要看郑亨打的好不好。既要把帖木儿国打服,又不能把那里打废,更不能让那里的人离心离德。
    否则的话,一片废墟,大明要来做什么?
    那里的人视大明为寇仇,如何能安稳下来?现在那里最受大明欢迎的,一是骏马,二是棉花,这都需要当地人持续的支持,才有利可图。
    所以,郑能连忙表态说道:“微臣明白了,家父前往西北之时就已经跟微臣说清楚了。这次的西北之战,一定要为大明再拉几个势力大的盟友。”
    这却不是朱瞻基想要的表态,论拉拢盟友,三个郑亨也比不上一个陈诚,现在那边有了陈诚当红脸,郑亨应该是去当白脸才对。
    一味怀柔,并不符合长远利益。中亚那些民族都是属白眼狼的,对他们再好都没用,只有一手握枪,一手拿糖才行。
    所以朱瞻基又说道:“武安侯应该要时刻记得,自己首先是个将军啊……”
    郑能这一下明白了过来,皇上在南方大杀特杀,你在北方笼络人心算什么?只有也先跟着皇上的脚步走,然后等皇上下令再用怀柔政策才是对的。“微臣愚鲁,差点犯下大错,谢殿下提醒。”
    朱瞻基又转过来问起了薛禄去了北明山之后的接手情况。
    他虽然有各方的消息汇总,但是听听郑能这个一方当事人的直接感受,也能了解的更清楚。
    听到薛禄萧规曹随,他也算是放心了一些,如今西北在打仗,他可不想薛禄在北明山激起了瓦剌和鞑靼的民愤。
    最后,郑能还有些放心不下,又问道:“殿下,那这些金子……”
    “先放在银行里吧,到底是存在银行,还是换成各种物资,总要等这场战打完再说。你也不要心急,既然武安侯安排你到京城来,顺便也帮孤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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