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冲谢无忌那个心狠手辣的架势, 哥舒那利哪敢多嘴?
    但他们这次是要?找到制造神?机弩的匠人,逼问出神?机□□,此事一旦成了,突厥便能破了河道关?, 一路背上, 直取中原腹地, 这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瞧谢无忌这个样子?, 他想把人要?来辖制是不?可能的了。
    哥舒那利沉下脸:“...不?是我要?多嘴, 只是她之前毕竟是谢钰的夫人,最重要?的是,你们多年未见, 你早不?是当年那个小小少年了,你这些?年杀过多少人手上
    沾了多少血只怕你自己都记不?清了, 你真觉得她能接受一个心狠手辣叛国背主的人?她会心甘情愿地跟你回突厥吗?”
    谢无忌瞳孔猛地缩了下,仍是冷冷道:“我说了,这是我们二人的事儿,用不?着你插手。”
    哥舒那利嘴巴动了下,但见谢无忌脸色难看, 想到这位的杀性,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其实他还有个问题没问出口?,像谢无忌这样的相貌才干, 只要?他肯,身边一定不?缺女人, 何至于喜欢一个小丫头喜欢了这么多年?
    谢无忌手指揉了揉眉骨,撩起帘子?重新上了马车。
    沈椿这会儿又乏了, 蜷起身子?又睡了过去。
    谢无忌见她脸上多了点酣睡的晕粉,神?情不?觉缓了缓, 小心翻出枕头和被褥,给?她垫好盖上,然后单手托腮,看着她的睡颜出神?,眼底不?知不?觉多了点笑。
    他的小姑娘长开了,也变漂亮了,难怪他一直没认出来。
    他还记得她那时候黑黑小小的,像是一只皮包骨头的野猫,跌在坑里被捕兽的陷阱夹住,一声一声叫的凄厉。
    那时候谢无忌还是谢家部曲,本来是有主人颁布的任务在身的,他这人天生没同?情心,本来想弃之不?管的,但走出几里地,她那一声一声惨叫扎根在他脑袋里似的,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低骂了声,终于折返回去,扔下麻绳把她拉了上来。
    他给?她上药,背着她出山,背地里帮她解决了垂涎她的老光棍,临走的时候还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她了,那段时间谢无忌自己都纳闷自己怎么转了性了。
    到很久以后,谢无忌才反应过来,有个词叫同?病相怜。他没有能耐护住少时的自己,但那时候他至少还有余力?庇护得了她。
    谢无忌这一坐就是半天,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沈椿才再次睁开眼,有些?茫然地问:“什么时辰了?”
    “快入夜了,”谢无忌把热好的干粮和肉干递给?她:“睡饱了?吃点东西?吧。”
    这吃食实在简陋,谢无忌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下巴:“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等?到了城里我再带你吃好的补一补。”
    沈椿接过干粮:“这有啥,有饼有肉就挺好的了。”
    不?愧是他家小椿,就是懂事!谢无忌在心里喜滋滋地夸了句。
    等?沈椿吃的差不?多,谢无忌手指轻敲了两下膝盖,清了清嗓子?:“小椿,我有件事要?问你。”
    哥舒那利的担心他不?是没有过,不?然也不?会在沈椿问出接下来去哪儿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隐瞒了要?带她去突厥的事儿,也不?曾告知她自己这些?年究竟做过什么。
    谢无忌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他唯一担心的是,她能否接受现在的自己?
    他吐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退缩不?安,扬眉笑了下:“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沈椿呛了下,脸一下红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谢无忌挠了挠耳根,干咳了声,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那天我和谢钰都在驿馆,你选了我,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既然喜欢我,我问一下不?行吗?”
    沈椿给?他一口?一个‘喜欢我’闹了个大红脸,支吾了下才道:“你对我好。”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你人也好。”
    谢无忌表情稍顿:“你觉得我人好?”
    “当然啊,你帮了我那么多。”他说过的话沈椿每个字都记得,她掰着手指头细数。
    “我还记得你原来跟我说过,你九岁的时候,有纨绔在闹市纵马横行,踢伤了好多百姓,你就设计用绊马索教训了那些?纨绔,让他们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你十?二岁的时候圣上判了一桩错案,原本那家御史及家眷是要?发配充军的,是你搜集了证据,救下了那一家人,还有还有,你十?四岁的时候,突厥势强,突厥使节团来访的时候,在长安横行无忌,还趁机欺辱了一位貌美的小官之妻,那官员人微言轻,大家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是你持剑为那位夫人讨回了公道。”
    她说着说着眼底放出异样的光彩来:“我觉得,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少女怀春,即便现在她说起这些?事迹来,依然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在她心里,就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是完美无暇的完人。
    谢无忌的脸色一点点凝固住了。
    ——她说的这些事儿,都是谢钰少年时所为。
    他那时候只是谢家的一个部曲奴仆,恰好长了一张和谢钰相似的脸,也许自卑,也许是出于仰望,他下意识地在心上人面前模仿起谢钰的一言一行——他希望他在她心里是高洁完美,人品无暇的。
    他随口?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儿,就连他自己都忘了,小椿却还逐字逐句地记得。
    她喜欢的到底是他,还是另一个由他捏造出来的‘谢钰’?
    沈椿说了会儿,发现他脸色不?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无忌哥,你怎么了?”
    她瞳孔清澈透亮,手指干净柔软,谢无忌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好像怕弄脏她似的。
    他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点笑:“没事儿,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沈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小声道:“你说的事儿我都记得了。”
    两人一时静默下来,月光被团云拢住,月光黯淡下来,谢无忌的脸半明半暗。
    他思?考时的小动作和谢钰一样,手指时急时缓地轻点着案几,又过了会儿,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谢无忌手指虚虚抹过眉梢,将所有情绪一并?隐藏,他唇角挂笑:“小椿,我们成亲吧。”
    他已经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也不?在意演一辈子?。
    小椿喜欢救人于水火的英雄,爱慕品德高尚的君子?,那就演给?她看,她喜欢什么样的,他都能演出来。
    至于怎么带她去突厥,谢钰也想好了,到时候再演一出一心一意为朝廷,却被朝廷追杀,被迫投效突厥的拿手好戏,这样就能天衣无缝地把她骗去突厥。
    沈椿没想到他突然说起了这个,她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襟,缩了缩脑袋:“这,这也太急了吧?”
    就算她喜欢谢无忌,俩人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现在才在一块不?到一天,她依然觉得谢无忌身上有很多陌生的地方?,俩人现在就成亲同?房,她有点接受不?了。
    谢无忌一瞧她这样儿,就知道她误会了。
    他脸也跟着红了,没好气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想哪去了,我是说举行一个成亲仪式,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
    现在大事儿未定,他不?可能急着做那事儿,万一她在路上怀了孩子?,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他只是想哄着她跟自己办个成亲仪式,好多上一层保险。
    沈椿莫名犹疑,下意识地推拒:“可我现在还是谢钰的妻子?,户籍上...”
    谢无忌显然早有主意,截断她的话:“我会给?你另外弄一张名帖和户籍,到时候你就是全新的人了,之前你嫁过谁,和现在的身份完全没关?系。”
    他道:“从今往后,你跟谢钰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
    他说完便缓缓吐了口?气,强压着擂鼓一般的心跳,静静地等?着她的答复。
    他并?不?觉得对不?起谢钰,就算一开始是小椿弄错人误会了,但俩人结婚大半年,感情是可以婚后培养的,他但凡对妻子?多看重几分,她都不?至于走的这么干脆利索。
    旁的不?说,就单说他拿来欺骗小椿的那些?事迹,谢钰平日?只要?愿意跟她多聊几句,多说说自己的过往,谢无忌按在自己头上的那些?事早就不?攻自破了——现在小椿还觉得那些?英雄事迹是他做的,只能说明俩人根本就不?交心。
    过了会儿,他听到她轻轻道:“好。”
    他人品厚重,待她一心一意,又是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谢无忌紧握的手指松开,在越来越浓重的夜色中微微勾了下唇。
    ......
    谢钰疑心谢无忌和突厥有勾结,但只凭几张变卖的房产地契不?能作为实证,就算拿到皇上跟前,皇上也不?会信的,两人既然同?朝为官,他就不?能明着追捕谢无忌,便让在兵
    部的族人暗加留意。
    他自己请了个长假,把一应事务交给?少尹,对外又宣称妻子?身子?不?适,去了汤峪温泉别院疗养,做戏做全套,他甚至把沈椿身边几个服侍的下人都派了过去,还叮嘱他们不?得泄出一丝口?风。
    他花了一日?半忙完这些?,就开始专心忙着追回妻子?,没多久兵部那边儿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在汉阳发现了谢无忌的踪迹。
    谢钰并?未迟疑,带着人骑快马赶了过去,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谢无忌之前住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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