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给谢钰下药之前, 沈椿犹豫了很久。
    谢钰对她虽然冷淡严苛,但好歹也让她过了大半年的锦衣玉食的日子。
    最重要的事儿,如果这件事失败了,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这可是给谢钰下药!
    但转念想想, 两人这样夫不像夫妻不像妻的拖着又?有什么意思??她之前想跟谢钰好好过日子, 谢钰却从不跟她交心, 她要和离, 谢钰也不肯, 就算是当下属的,不想跟上司干了还能递交辞呈呢,谢钰却着人将她严加看管起来。
    除了下药逃跑, 她好像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沈椿来之前就瞧好了环境,这包间后窗是一条狭长小道, 沿着小道穿过就到了灞河旁,等?谢钰昏睡过去之后,她小心翼翼从后窗翻了出来,毫不留恋地?脱掉身上华美却碍事的云水纱外衣,露出内里一身平头老?百姓穿的细麻布衣裳。
    为了不引人注目, 她拼命压低脑袋走到河边找到一搜渡船,给船夫分了几文钱,让他把自己?送到对岸。
    天色已经黑了, 沈椿犹豫了下,没敢出城, 在?长安城里找到一家便宜客栈先住下。
    ——跟谢钰和谢无忌猜测的一样,她想要先找到谢无忌。
    她在?街头巷尾听说了不少消息, 谢无忌和崔家的婚事闹的很不痛快,崔家羞辱谢无忌不要紧, 关键是下了谢家的颜面,让谢国公和长公主十?分震怒,崔尚书这才意识到谢无忌在?谢家的地?位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底,忙携了厚礼登门致歉,不过长公主直接把人晾在?了府外,两家的婚事就此搁置下来,大有就此一拍两散的意味。
    沈椿听到之后,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多年的等?待在?她心里逐渐成了一股子执拗的念头,她想问他为什么要用假名欺瞒她,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她,还想问他送来那盆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弄清楚这些,就算谢无忌告诉她他已经忘记她,她也能坦然地?放下走人,拿着攒下的钱去其他地?方开始新?生活。
    整个长安城光是常居人口就有数百万,更别说往来的那些贩夫走卒,沈椿不担心谢钰会这么快找到自己?,所以安安生生地?在?客栈里住了一夜。
    但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有各个坊区的差役挨家挨户地?敲门核对户籍。
    ——谢钰为了捉她,居然搞出这样大的动静,她简直不敢想要是被他捉回去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沈椿有些傻眼?,眼?看着差役快要查到她待着的客栈了,她急忙换了身男装,从小门匆匆跑了出去。
    她真的没想到,谢钰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偌大的长安城很快就被调动起来。
    短短两天,沈椿至少换了七八个地?方,她从这家客栈换到了那家驿馆,就连胡人住的怀化坊她都去了,就是怎么也甩不脱捉拿她的人,她在?城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她还打听到,谢无忌在?长乐坊那边儿住着,她本来是想亲自去找她的,结果还没靠近长乐坊,就差点被一队官兵发现了,越靠近谢无忌住的地?方,官差搜查的就越严格。
    谢钰实在?是可恶!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天,她一定?会被找到。
    她得?先想办法出城,可是出城之前,她怎么才能联络到谢无忌呢?
    沈椿抱着脑袋沮丧了一时,忽然灵光一闪,她躲进小巷子,揪住一个正在?玩羊拐骨的小童,掏出几个铜板:“你帮姐姐一个忙,这些钱就都归你,好不好?”
    小童歪着脑袋盯了她一会儿,又?瞅了瞅她手里的铜钱,脆生生地?问:“什么忙啊?”
    沈椿把钱塞进他手里,压低声音:“你去长乐坊的参将府帮我传个话?,把这封书信交给他。”
    她长安咸阳往返过几回,知道在?不远处的郊外,有一座荒废无人的破庙,她打算先在?那里落脚,顺道等?谢无忌出现。
    这活儿又?不难,小童很痛快地?答应下来,沈椿把纸条卷好藏在?他的袖子里,她又?叮嘱:“路上不管是谁问你,你都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能做到吗?”
    小童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往长乐坊跑去。
    街上四下奔忙串门的孩子不少,官兵也没在?意这个孩子,直接从他身边儿走了过去,径直走向了长乐坊。
    沈椿长舒了口气,眼?看着官兵要搜到她藏身的暗巷,她不敢再耽搁,压低身子匆匆跑了出去。
    等?顺利混出城之后,沈椿又?搭了辆牛车来到郊外,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那处建于山坡上的破庙。
    这庙已经很多年没有香客过来,屋顶都塌了小半,四处都是泥尘蛛网,幸好沈椿手脚勤快,撕下衣裳下摆当抹布,忙活了半天,她才终于清扫出一块可以勉强可以躺下的角落。
    等?彻底闲下来,沈椿托腮看着漏风的屋顶,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那小童把纸条送到了吗?谢无忌有没有看到?
    虽然那盆婆婆纳给了她一点信心,但她还是不确定?谢无忌会不会过来找她,他前途大好,好像没必要和她这个已经成为他弟妹的人纠缠,她不确定?谢无忌会如何选择。
    她想好了,她只在?这里等?三天,如果三天之内,谢无忌还是没有来的话?,她就去更远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买屋置业,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打定?主意之后,沈椿安心多了,脱下外袍披在?身上,蜷着身子睡了个踏实觉。
    她自己?准备了不少
    干粮,白天就在?附近的林子转悠,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野果充饥,偶尔遇到下山归来的猎户,她就拿钱换点野味,夜里生火烤了。
    这三日就在?她的忐忑和憧憬中渡过了——日子每过一天,她心里的不安就越多一分。
    等?到第三日晚上,沈椿在?林子里翘首徘徊了很久,直到夜色降临,她才有些茫然地?返回了破庙——只有一晚上了,谢无忌还会来吗?
    但这次,她刚走进,就见里面已经燃起了旺盛的篝火。
    有几个衣着破烂的乞儿围在?篝火边,一个个吃的红光满面,不用说,她早上拔毛处理好的野鸡,以及提前洗好的野果,也已经进了这些人的肚子。
    荒山破庙,沈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几个大男人掰扯的。
    此地?不宜久留,她一发现有人就要撤身离开,几个乞儿却有所察觉,齐齐起身:“什么人?敢跑到我们地?盘?!”
    沈椿现在?一身寻常男装,脸上和身上也沾了不少灰,乍一瞧就是个瘦骨伶仃不大起眼?的小郎君,几个乞儿越发肆无忌惮了。
    见着几个乞儿齐刷刷向她围过来,她心头一突——这一不留神可是要命的。
    虽然这几人霸占了她落脚的地?方,还抢了她的口粮,但保命要紧,她后退一步,立马认怂,作揖赔礼:“是我不懂事,几位大哥别跟我计较。”
    几个乞儿脸上的凶色这才缓了缓,摆了摆手:“行了,以后眼?睛放亮点,少来我们这边儿,快滚!”
    沈椿心里松了口气,正要离去,那人忽然又?把她叫住:“等?会,你这些野鸡野果是哪来的?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干粮?”
    其他几个更是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好像在?盘算着能不能从她身上继续榨出点儿油水儿。
    这下恐怕不能直接走了。
    沈椿心里一沉,见势不好,立马恳求道:“我父母双亡,投奔亲戚的路上又?被山匪抢走了银子,一路流落到这破庙,有个猎户不忍心,送了我一只野鸡,那些野果是我在?外面捡到的,好几天了就靠着这点东西充饥,再没别的了。”
    这几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听她这般凄惨,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为首的那个见她身上榨不出油水,伸脚要踹她,骂骂咧咧地?道:“滚一边儿去,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别让老?子沾了晦气!”
    沈椿等?的就是这句话?,也不管他们骂了什么,缩着膀子做出一副窝囊样儿,凄凄惨惨地?跑出了庙里。
    这几人不免得?意,哈哈大笑起来,重重往地?上啐了口。
    直到沈椿快出庙门,有个眼?神毒辣的忽然往她手上扫了眼?,用胳膊肘撞了撞为首的人:“老?二,你看她的手。”
    老?二定?睛一看,就见她手上肌肤细腻,掌心和手指都没有茧子和明显的伤痕——这显然是一双富贵人家的手,不是凄苦人家能养出来的。
    ——沈椿原来倒是有,只是在?谢家养了这大半年,曾经劳作的痕迹渐渐消退了个干净。
    “什么父母双亡,我看她八成是个富贵人家家里跑出来的小崽子!”老?二重重啐了口:“娘的,差点被她蒙过去!”
    他说着抬手招了下,几个乞儿快步上前,团团把沈椿围住,老?二歪着嘴儿一笑:“慢着,不留下点东西就想走?”
    肥羊难得?,不管她究竟有钱没钱,先搜了再说。
    他手一挥:“给我搜一搜她身上!”
    几个乞儿如狼似虎地?向她扑了过来。
    沈椿脸色大变,如果真被他们搜身,财物被抢跑了倒还好,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是女人,后果简直不敢想。
    她毫不犹豫掉头就跑,后面扑来一股劲风把她撞倒在?地?,她随手抄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扑倒她那人的后脑上。
    那人痛叫了声,沈椿踹开他就往林子里跑,奈何她就一个人,再次被几个乞儿团团围住。
    这几人都是目露凶光,沈椿只能手持一根尖利树枝和他们对质,她心里正焦急,就听‘嗖嗖嗖’几声,几只利箭不知道从哪里射来,准确无误地?将几个围着她的凶徒射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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