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祯看向许直笑道:“既是?我叔父, 哪有叔父向侄儿行礼的道理。”
    许直闻言愣了下?,随后失笑,点头,装出一副长辈模样, 对谢祯道:“那侄儿便在此稍候片刻。”
    谢祯点头笑应, 许直便上前先去安排招呼。
    谢祯等人在马车外等了片刻, 许直便同一名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一道出了门,朝他们迎来。男子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眸中神色慈爱,只是?眉心有明显的川字纹,像是?长久皱眉所致。
    来到?谢祯和蒋星重面?前, 那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含笑看着谢祯等人, 许直介绍道:“舅舅,这位便是?我京中同僚家的公子,算是?我的侄儿。这位是?侄儿的新婚妻子,此次一道同我们南下?。”又对谢祯和蒋星重道:“这些便是?我舅父苏永昼。”
    作为晚辈, 谢祯和蒋星重先行行礼,一同道:“见过阿公。”
    苏永昼笑呵呵地点头,随后傅清辉和孟昭又相?互见了礼,苏永昼便热情地招呼道:“快快家里坐。”
    蒋星重和谢祯相?视一眼?, 便一道进了苏宅。
    苏宅不大,一处两?进的院子,但里头干净整洁,充满人气, 后院里还隐隐传来稚子嬉闹的声音。
    苏永昼将几人全部请入正厅, 苏宅家中只有两?个做事?的嬷嬷,苏永昼叫嬷嬷给几人上了茶, 并上了几道当地精致可口的点心。
    待众人皆坐定,喝上了茶,吃上了点心,苏永昼这才看向许直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南直隶半步?我本还想着,待我那孙儿大些,趁西?去之前,上顺天府去瞧瞧你。”
    说着,苏永昼不禁抬袖抹泪。许直伸手?按住苏永昼的手?臂,眼?露愧疚,含笑安抚道:“我这同僚的侄儿,有心经商,带他们夫妻来熟悉下?南直隶,便是?我此行的目的。舅舅,对不住,是?外甥不对,早就该回南直隶来瞧瞧你。”
    苏永昼忙蹙眉反驳道:“欸!说的这是?什么话?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你打小?受得那些委屈,我心里清楚,既去了顺天府,就好生在顺天府待着,何?必回来受这些闲气。”
    话及至此,苏永昼似是?想起什么,看向许直问?道:“听说你做到?吏部尚书了?”
    许直点头道:“正是?。”
    苏永昼闻言,神色间露出感慨之色,叹息点头道:“真好,真好。还是?顺天府好,咱们这样普通的出身,没权没势的,竟也有晋升之路,好,好啊……”
    谢祯闻言,详细问?道:“敢问?阿公,在南直隶,出头很难吗?”
    苏永昼似看孩子般看看谢祯,嘲讽道:“这南直隶,是?建安党的天下?。若身后没有权势人脉,别说晋升,便是?连书院都进不去,受教育都难,何?谈考取功名?即便考上,若是?不与他们同桌吃饭,那要不了多久,不是?被弹劾罢官,就是?抱病辞任。”
    说着,苏永昼感叹道:“还是?顺天府好,天子脚下?,怎么也不会叫建安党人一家独大。他们行事?,总会比在南直隶收敛。”
    话及此处,苏永昼看向许直,叮嘱道:“你在朝为官,可千万记得莫要与建安党人交恶,定要谨言慎行。”
    许直微微抿唇,点了点头。
    苏永昼疲累地抬抬眉,额上抬头纹尽显,他转而笑道:“说这些事?做什么,咱们聊些愉快的。”
    说着,苏永昼看向谢祯和蒋星重二人,问?道:“你们夫妻二人,想做些什么生意??我瞧着能不能帮你们找着货源。”
    谢祯闻言笑道:“不着急找货源,我与夫人年纪尚小?,实在怕赔本,此次前来,只是?想先好好了解下?南直隶,多方看看。”
    苏永昼了然点头,随后热情招呼道:“那你们想知道什么,或者想去何?处,只管问?我便是?,我在淮安府多年,可比你们手?里的地图好使。”
    谢祯和蒋星重闻言失笑,桌上气氛一下?松泛了不少。
    话即到?此处,谢祯便开口问?道:“阿公,来淮安的北直隶人士多吗?他们若来,多半都会进些什么货?”
    苏永昼道:“多呀,淮安有好些外来的客商,大多都是?进些茶叶、丝绸等物。还有好些金毛碧眼?的外邦人,他们爱弄些茶叶、香料、瓷器、丝绸等物。”
    一听苏永昼说淮安有很多外来的客商,谢祯和蒋星重不由相?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一丝忧虑。看来要打听叶盛泽等人的行踪,无异于大海捞针。
    蒋星重低眉想了想,随后看向苏永昼,询问?道:“外地来的那些客商,同当地官绅关系可好?”
    苏永昼想了想,踟蹰着道:“哎呀,这……我还真没留意过。但是?南直隶绝大多数产业都掌握在官绅手?中,要做生意?,就少不得和官绅打交道。想来关系不错……”
    蒋星重顺着苏永昼的话,继续道:“那看来我们此行,还得想些法子,和南直隶这边的官员搭上线才成。”
    话到?此处,蒋星重又对苏永昼道:“方才听阿公所言,南直隶的建安党,似是?不大好相?与。敢问?阿公,若是?得罪当地官绅,会怎么样?”
    “欸!”苏永昼面?色一讶,忙摆手?道:“能不得罪自然是?不得罪的好。做生意?么,和气生财。”
    谢祯很敏锐地抓住苏永昼面?上那一瞬的惊惧,忙追问?道:“阿公怎这般害怕?莫不是?有人得罪过,落得了不好的下?场?”
    苏永昼闻言,不由蹙眉,眉心的川字纹愈发的深,他想了想,同几人闲话道:“这有些事?情,我们也没有证据,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但既有这般传言,咱们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蒋星重忙露出一副好奇之色,追问?道:“阿公都听说过些什么?能说给我们听听吗?”
    大家都在传的事?,苏永昼当然也没有闭口不谈的必要,便看了看桌上几人,开口道:“前几个月,淮安还真出了一桩关于外地客商的大案。”
    蒋星重、谢祯等人闻言立时警觉。前几个月,与叶盛泽等人抵达淮安的时间节点差不多。几人齐齐看向苏永昼,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苏永昼见几人都认真地看着他,表达欲不免强了起来,讲述道:“好像是?三?个月前,有一行口音同你们一样的北直隶客商来到?淮安府。他们一共二十多人,都是?精壮男子。他们一直住在淮安府城北的瑞云楼内。可是?他们待了没几天,一日夜里,那瑞云楼竟是?失了火。”
    “说来也是?奇怪,淮安府一向繁荣,夜里长长通宵达旦。很多酒楼、商铺基本是?不关门的。像瑞云楼那般的客栈,更是?店员轮班,从不关门。可偏偏就是?那天,瑞云楼竟是?关了门。或是?汹涌,里头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全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北直隶口音,二十多人,全是?精壮男子。条条都叶盛泽一行人的信息对上了。
    蒋星重、谢祯等人都不禁蹙眉,胸膛微微地起伏着。
    苏永昼接着道:“死了大概有四十多个,仵作检验完之后,尸首全停着城外义庄上。绝大部分人的尸首都已经被家属认领了回去,但是?听说那二十多个北直隶的客商的尸首,却至今无人认领,还停在义庄里。”
    苏永昼啧声,摇头叹道:“这事?出了之后,都传是?那些客商得罪了南直隶什么大人物,被灭了口。不然的话,怎么昼夜开门的瑞云楼,偏偏失火那天关了门?不仅大门,便是?连侧门,小?门都被关了?还有窗户,四十多个人,连个跳窗逃跑的人都没有,不奇怪吗?客栈失了火,他们是?不想跑吗?那肯定是?跑不掉啊,若说不是?有人封了门窗灭口,都无法说通这个事?儿。”
    谢祯和蒋星重又不自觉相?视一眼?。莫非叶盛泽等人,已经被灭了口?
    许直觑着谢祯神色,又向苏永昼问?道:“这段时日,淮安府还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苏永昼想了想,道:“最近最大的事?就这一件了。前几个月,好些人都在谈论这件事?,都说他们是?得罪了人。但道听途说的事?,又如?何?作数呢?这件事?真假不论,总而言之,你们既要做生意?,切记和气生财便是?,来了陌生的地方,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尤其南直隶那些官绅,伸手?不打笑脸人吗。”
    话至此处,苏永昼道:“你们先喝茶,我去后头厨房看看,看晚上做得怎么样了?今晚咱们大家伙,好好喝一杯。”
    说着,苏永昼招呼嬷嬷给众人添茶,自己便先起身去了后头厨房。
    苏永昼走后,许直从嬷嬷手?里接过茶壶,对嬷嬷道:“劳烦你去帮舅父,这里我们自己倒茶就好。”
    嬷嬷听了这话,立时便知主人们怕是?有自己的话要说,便行礼退了下?去。
    嬷嬷走后,谢祯看向傅清辉和孟昭,吩咐道:“清辉,孟昭。今晚你二人便带人去一趟义庄,验一下?那二十多具无人认领的尸身,看看是?不是?叶盛泽等人。”
    傅清辉和孟昭行礼应下?。说罢,谢祯不禁蹙了眉,握着杯子的手?逐渐攥紧,他道:“若当真是?他们,想来南直隶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也知道是?京里在暗查。”
    孟昭蹙眉,语气间潜藏着怒意?,道:“既知晓,却还灭口。这是?摆明了没把?顺天府放在眼?里,是?公然在和顺天府叫板。”
    许直冷嗤一声,道:“也或许,他们觉着,这消息,根本传不到?顺天府。”
    谢祯和蒋星重看向许直。对……南直隶私自加派赋税,弄出投献制度,这些事?,都没有传到?顺天府。

章节目录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书屋只为原作者猫说午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猫说午后并收藏我真不知他是皇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