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虽恼恨宋家胆敢同自家作对, 却也深知宋三郎父子此时圣宠正隆,不得不避其锋芒,暂做隐忍。
    说起来两家的矛盾皆因自家那不争气的嫡子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范盛气得劈头盖脸将儿子痛斥一顿, 要对其动用家法。
    他倒不是气儿子仗势欺人, 他是气儿子愚不可及, 像极了他那槌母亲, 全无他的一点真传。
    李氏一如既往哭天抹泪儿护住儿子,道:“老爷要打就把我们娘俩一起打死算了,省得碍你的眼, 我算看出来了,自打我哥哥失了势, 你就越发看我们娘俩不顺眼。”
    这都哪跟哪儿?
    你哥哥失势,你不还有个皇后姐姐,太子外甥,如今兰姐儿入宫, 不然你凭什么在范家后院作威作福?
    范盛看见这娘俩就头疼,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怒瞪俩人一眼,恨恨撂下句“朽木不可雕也!”霍然起身, 拂袖而去。
    看见范盛出去,范庆阳才敢喘气儿, 哭着朝李氏诉委屈, “娘,都怪那个宋景辰, 我真想把他扔池子里喂鱼。”
    李氏没好气道:“小小年纪,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 顶多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就得了,真要闯出祸事来,看你爹能饶了你!”
    “有娘护着我,他能耐我何?”
    “混小子,你再胡闹,娘也护不了你。”
    “娘护不了我,还有我姐呢,她现在可是皇帝的女人。”
    “你当皇帝好伺候呢,娘可告诉你,不准给你姐姐惹事,你姐姐不容易着呢。”
    “她有什么不容易,宫里面荣华富贵,难道天底下还比皇宫更好的地方吗?娘你就会替她说话,都不心疼我。”
    “行了行了,跟你说不清楚。”
    ……
    宋三郎去张府拜谢张璟,他可不相信什么文昭帝头脑一热冲动之下给他封个官。
    当年再是忌惮萧家,只要有萧太后活着一天,可曾见文昭帝冲动过一次?
    其能成为夺嫡中的最后胜利者,固然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亦不能否认其本人绝非泛泛之辈。
    自家辰哥儿讨皇帝喜欢只是个契机,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平时张璟的铺垫做到位了,时不时会在奏折中提上自己几句,如此方有今日的水到渠成。
    三郎升任为户部郎中,搁现代那就是财政部里的司长,正厅级干部,绝非是小官了,李把式与有荣焉,对着宋三郎比以往更加殷勤。
    “三爷,您上车。” 李把式套好了马车,转过身挑开车帘冲不远处的爷俩道。
    不远处,宋景辰正抱着他爹的腰唧唧歪,他约了要与同窗打锤丸去,宋三郎不同意他一个人出去,宋景辰不干,非要去。
    宋三郎拉下脸来,“宋景辰,你像话吗?”
    宋景辰仰起头,诚实道:“不像话。”
    “不像话还不赶紧站好。”
    “爹答应让我出去,我就站好。”
    宋三郎眯起眼来:“宋景辰,爹数一二三。”
    宋景辰装没听见。
    宋三郎:“一……二……”
    秀娘数数不算数,宋三郎数数来真的,宋景辰忙乖乖站好,哀求道:“爹,我都跟人家说好了,爹说过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
    宋三郎:“你怎么不说说你先斩后奏,你答应人家之前问过爹娘的意见了吗?”
    宋景辰辩解:“人家甘罗十二岁为相,你儿都八岁了。”
    宋三郎睨他,“你要同他比,那你告诉爹,甘罗像你这般大时读了多少书,你又读了多少书?”
    宋景辰不接这茬,只管抱住他爹,“爹,爹,好爹爹,你就让我去吧,这次说话不算数,下次都没有人找我玩儿了,再说了,我还是学生会长呢,怎么能答应人家的事又反悔呢。”
    宋三郎倒也没说非得不让儿子出去,他是不想让儿子养成先斩后奏的毛病,为难了一番,又让小孩答应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这才勉为其难地说了一句:
    “这次就算了,记住,下不为例。”
    宋景辰高兴得就着宋三郎的胳膊一蹦老高,差点儿顶到三郎下巴壳,三郎按住他,“上车,爹送你过去。”
    “爹忙事情,我坐外面的公家车去就行。”
    “刚才缠着爹爹撒泼的时候怎么不嫌耽误爹时间了,赶紧上车!” 宋三郎把儿子抱上车,自己紧随其后上车。
    待爷俩坐定,李把式落下车帘,手里缰绳一抖,驱动马车出了胡同。
    宋三郎靠在车内倚背上,宋景辰坐他对面,手里比划着击球的动作,小孩才学会,正新鲜着呢。
    宋三郎拽过儿子手腕,纠正小孩的姿势,“注意你的发力点。”
    宋景辰体会了一下,试着挥杆,“爹,是这样吗?”
    “嗯,近球窝处,推球手腕要灵活;开远球、上坡球则要靠前臂带动上臂的力量。”
    “像这样?”
    “差点意思,爹示范给你看。”
    “……”
    一路说着,马车到了礼部尚书府,爷俩下车来,迎面碰见赵敬渊骑着马过来。
    赵敬渊一身玄色的锦织箭袍,外罩浅色绛纱罩衣,腰间金镶玉的扣箍,一派贵气逼人。
    别看人家年纪小,爵位在那摆着呢,宋三郎朝他一拱手,“小郡爷。”
    赵敬渊忙翻身下马,缰绳扔给一旁侍从,大步上前,笑道:“宋叔叔勿要多礼。”
    宋三郎还要去张府拜见张璟,不便多耽搁,把儿子交给赵敬渊便急急离去。
    宋景辰同赵敬渊径直往尚书府里走,有赵敬渊在,也无需递什么名帖,赵敬渊自己就是名贴,尚书府里的门房显然认得他,忙殷勤上前招呼。
    赵敬渊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拉着宋景辰往里走,边走边道:“有日子没见,你看着瘦了些。”
    宋景辰哭丧着脸:“别提了,陛下要我练字帖,累得。”
    赵敬渊笑着轻捶他肩膀,“你还委屈上了,多少人求不来的恩宠呢,除了太子殿下,谁还能有这待遇。”
    宋景辰:“谁苦谁知道。”
    见赵敬渊面色很有几分憔悴,宋景辰关心道:“你呢,你怎么回事,看着这般疲惫?”
    因着国舅贪腐之事,皇帝敲山震虎敲打太子,太子又惊又惧,心里压力大,太子心情不好,赵敬渊作为贴身亲信自然日子也不好过。
    赵敬渊不想同宋景辰说这些糟心事,只玩笑般说了句“陪太子读书,谁累谁知道。”
    宋景辰忍不住有些八卦的凑近赵敬渊,低声道:“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我那次进宫看见过他一次,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样子,我不小心得罪了他家表弟,不会有事吧?”
    赵敬渊听母亲说了一嘴那日宫中赏花宴上的事,但不清楚辰哥儿为何同范庆阳结下了梁子,问宋景辰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宋景辰挑重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赵敬渊听到范庆阳竟然敢叫辰哥儿从他□□钻过去,冷笑道:
    “一个太子表弟而已,还真把他自个儿当成个皇亲国戚了,也不撒泡尿瞅瞅他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宋景辰:“可是他亲姐也入宫了。”
    赵敬渊:“我知道,叫范什么兰,看在皇后的面子上,陛下也不过封了个美人,左右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有皇后在,她永无出头之日。”
    说到此,赵敬渊拍了拍宋景辰的肩膀道:“你无需怕他,范庆阳之父范盛在朝中并非什么举足轻重之人,太子才不会纵着他,若他再胆敢动你分毫,你自说于我听,看我怎么替你收拾他。”
    两人正说着,游廊对面五六个半大小子听说赵敬渊来了,一快儿迎出来。
    “小郡爷,辰哥儿,你们来啦。”
    宋景辰跑过去,嘻嘻哈哈与众人打做一团。
    一帮人中,他年龄最小,家世也最不显眼,但却比贵公子还贵公子,不说皇帝喜欢他,就只看赵敬渊对他的态度,除了范庆阳谁敢不给他面子。
    实际上宋景辰自幼被他爹潜移默化的教养,言行举止间淡淡的从容傲气绝非一般人家的孩子可比。
    小孩看着跟谁都挺亲和,但实际上他离了谁都行,对方却不一定离得开他。
    就比如于兴业。
    要不然赵敬渊为何总是不自觉让着宋景辰?
    仅仅是因为辰哥儿聪明可爱又漂亮吗?当然不是,
    赵敬渊不让着他,他就不跟赵敬渊玩儿,赵敬渊不跟他玩儿又找不到比他更好玩的人,时间久了,相处模式就这么形成了。
    长此以往,赵敬渊会烦吗?
    当然不会,他只会习惯了。
    ——因为世上再找不到比宋景辰更有趣的人了。
    撒娇卖萌不是谁使出来都有杀伤力,小狗崽再会撒娇,只会让人把它当宠物,山野中的猛虎朝你卖个萌,你敢给他当主子试试?
    你只会受宠若惊,沾沾自喜。
    要说气场这种东西,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就决定了谁上谁下,宋景辰天生就有一种天王老子我老大,众生皆要膜拜我的娇贵劲儿。
    尽管在座的一帮孩子,有一个说一个,他家老子官最小。
    这会儿一群人来到尚书府后花园中的一片开阔之地,地上画有边线,场中分布着十个球窝,每个球窝旁均竖了不同的旗子代表不同的窝洞。
    众人围拢在一起准备开球,这打捶丸讲究点儿的是大全套,共计十种捶棒,小全套是八种,用于击打不同距离的球,不过那都是野外捶丸才用得到,在平整之地捶丸,难度要小得多,用具也没那么多讲究。
    尚书府不缺捶棒,个人选自己趁手的就行,赵敬渊不爱用别人的,自己随身带来,递给宋景辰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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