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有哭是有原因的。
    制造水钟的生铁四十文一斤, 这一套水钟最简陋的要用到两只铁皮壶,若要精准计时则需四只铁皮壶,而打造一只铁皮壶至少得需用到二斤铁。
    这还不算加工费,若要再加上加工费, 这一套水钟的成本约莫在二百文到四百文。
    专门为大户人家打造的青铜水钟不在其列, 那个光是请名师雕刻花纹的费用就已经超过千文, 更不要说制造水钟的原料乃是比铁更为珍贵的青铜。
    如今店里的成品分高、中、低三档, 分别作价文银十二两、五两、一两。
    按照小祖宗放出去的豪言“卖多少,捐多少!” 也就是说每卖出一套水钟,低档亏二百, 中档亏四百,高档至少三两银子起亏!
    这都没算上在大相国寺附近开铺子一天的租金多少钱, 雇来的伙计、账房工钱几何。
    郭大有想管宋景辰叫爹的心情都有了,可真是个祖宗。
    这会儿郭大有见宋三郎进屋来,忙紧地拉着人去后堂,苦着脸道:“三爷, 辰哥儿一片为国为民之心是好事儿, 可咱真亏不起呀。”
    “您看这……是不是想个什么法子补救一下?”
    宋三郎:“不必, 是我的意思。”
    “啥?”郭大有咽了口唾沫,喃喃道:“您, 您的意思?”
    “嗯”,宋三郎点点头, “中州老百姓现下连草都没得吃了, 饿殍千里,惨不忍睹。本官想略尽绵薄之力。”
    话音一转, “当然,此乃本官私人行为, 多少亏损自当由本官一力承担,属于你的分红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郭大有心里滴血,嘴上忙道:“三爷这说的哪里话,大有虽爱财,亦知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如今中州百姓遭难,自当如三爷一般,能帮一把是一把。”
    宋三郎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他没必要事事向郭大有解释说明,肯说上一两句已经是顾全了郭大有的颜面。
    洛京城繁华,光人口就有一百六十余万,郭大有积攒两个月的水钟短短十天内便售卖一空!
    不止是售卖一空,就连预订的单子都排到了两个月以后。
    ……
    皇宫帝王寝殿内,宫灯通明,殿内传出帝王爽朗的大笑声,文昭帝眼前摆了一件造型精美的青铜水钟,此时那浮标正指向戌时三刻。
    正是宋景辰趁着交书法作业的机会,给皇帝献上这件金色青铜水钟,顺便说了要将卖水钟的收入全部捐给朝廷之事。
    文昭帝斜靠在金丝软垫上,面色十分愉悦,朝旁边张公公笑道:“这满朝文武,无一人比得上辰哥儿更得朕的欢喜。”
    这话听得张公公心头一跳,他自然知道这是皇帝随口之言,兴头上有些许夸张成分,可正因为是随口之言,才是帝王为数不多的真情实感。
    站在帝王身后,替其揉捏肩膀的范芷兰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脸色难看。
    她尽心尽力地讨好伺候眼前这个比自己亲爹岁数还要大的男人,不得他半句夸奖,宋景辰小崽子不过是献上一口破钟就讨了皇帝的欢心,当真气人。
    她正兀自郁闷,就听皇帝又对张公公道:“他爹宋文远在户部主事的位子上兢兢业业干了三年,也该动一动了。”
    皇帝自己都说兢兢业业了,张公公自然顺着他的意思说话,陪笑道:“陛下英明。”
    文昭帝想了想,道:“给个郎中干着吧。”
    范芷兰:“!!!”
    张公公:这官来得真容易,父凭子贵,连升两级,从六品。
    皇帝要安置,张公公告退,范芷兰伺候皇帝宽衣,小手扯掉帝王的束腰,搂着帝王的腰撒娇。
    文昭帝戴着玉扳指的大拇指轻轻磨挲少女的光润的下巴,道:“怎么?朕昨晚没喂饱你吗?”
    范芷兰羞红着脸,小声道:“陛下自是龙精虎猛。”
    “龙精虎猛?”文昭帝眉峰微微上挑。
    范芷兰道:“是啊,陛下昨晚都快把兰儿的累死了,兰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光知道夸赞外人,都不知道夸夸兰儿。”
    “你要朕怎么夸你?夸你……”
    “陛下好讨厌。”范芷兰作势轻轻捶打帝王胸口。
    “放肆。”
    “臣妾就是要放肆,陛下若舍得那就治臣妾的罪好了,要打要罚,都随陛下的便。”
    “你怎知朕舍不得?”皇帝的声音含着莫名的意味……
    帷帐落下,不多时,内里传出范芷兰嘤嘤的低泣。
    皇帝视线沉沉地落在眼前横陈妖娆的女人身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龙精虎猛?
    真说得出口,是助兴的玩意儿龙精虎猛吧。满后宫之中尽是阿谀奉承之辈,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虚情假意的讨好。
    皇后口口声声爱他,爱到把亲侄女儿送到丈夫的床上,夫妻,父子?
    这皇宫之中哪里容得下一个“真”。
    亦只有辰哥儿这样的稚儿才让人觉得有几分真实。
    完事后,皇帝命人送范芷兰回去,范芷兰想不到自己如此下贱讨好都得不到皇帝一丝怜惜,指甲盖陷进了掌心里,脸上却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娇声道:
    “兰儿想一直陪着陛下。”
    文昭帝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脸:“不合规矩,乖,听话。”
    范芷兰忍不住道:“那陛下因为宋景辰献上水钟就升了他爹的官还不合规矩呢。”
    文昭帝斜她一眼,“你在教朕做事?”
    “芷兰不敢!”听出皇帝语气里的阴沉,范芷兰心一下一慌,忙在榻上伏身跪下请罪。
    皇帝的大手落在她头顶,半晌后,悠悠道:“朕喜欢听话乖巧的女子,明白了吗?”
    “兰儿明白。”
    “下去吧,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被人抬出皇帝寝殿,备受羞辱的范芷兰面色苍白,心中对宋景茂的恨意前所未有的高涨,若非对方见死不救,她范芷兰何至于选了一条如此艰难的路。
    还有老不死的死皇帝阴晴不定,油盐不进,简直不是个人!
    几日后,宋三郎封官的圣旨下来,简直平地一声雷,宋家人都傻眼了。
    老太太:“老三做什么讨皇帝欢心的事儿了?怎么突然就成从六品了。”
    宋大郎:“我们老宋家要崛起了!”
    宋二郎:“老三到底有什么升官秘籍,有什么是我这当二哥的不能知道的吗?”
    秀娘:“太好了,我成六品官的娘子了!”
    宋景辰:“爹,看好你呦。”
    宋三郎自己也懵了,他不过想在皇帝面前卖个好,为自己后面的仕途铺个路来着,怎么一不小心就搭成了梯子,一步到位了。
    郭大有听到宋三郎升官消息喜得合不拢嘴,老天爷,三爷这钱赔得也太值了吧。
    简直名利双收呀!
    牛,牛,实在是牛!果然这当官的全都八百个心眼子,没有一步废棋,步步都有深意,善谋者谋局呀。
    郭大有不由拍着儿子郭午的小肩膀语重心长:“乖儿,你可看懂了?”
    “压对牌赢一局,跟对人赢一世,你爹我呢,财运和才干加起来也就够给你谋一个小富之家,可如今咱们搭上了宋家这条大船,就大不一样了。”
    郭午道:“爹,别拿你做生意那一套侮辱我和辰哥儿的兄弟情谊,我们兄弟是两肋插刀那种。”
    “放屁!郭午你给我摆正你自己的位子,不能人家给你几分脸你就真把自己当棵葱蹬鼻子上脸了,你得时刻记着你自己的身份。”
    “他可以跟你称兄道弟,你不能,你得把他当主子敬着,如此你们俩的关系才能长长久久。”
    郭午不高兴撅嘴道:“爹难道没听说过杵臼之交吗?”
    郭大有一瞪眼:“少给你爹卖弄,爹不管你什么杵臼之交,爹就知道咱们是民,宋家是官,不出意外宋家的官会越做越大,做人最重要就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能人家都贵为宰相了,你却还当人家还只是你当初的好哥们儿,明白吗?”
    郭午固执顶嘴:“我不明白!”
    郭大有气得作势要站起来打儿子,郭午脑袋一缩,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郭大有看着儿子跑远,摇头苦笑:古有孟母三迁,他能为儿子做得也只有现在这些了。
    郭午一口气跑出厅去,廊檐下的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曳出一片跳跃的火红,映照出小孩并不平静的面容。
    刚才郭大有的话还是往他心里去了,权势和银子哪个才是老大,郭午本能的知道。
    就如老爹所说,自家的身份地位将与宋家拉得越来越远,届时自己在辰哥儿面前当如何自处呢?
    郭午心中头一次萌生了考科举的想法。
    宋、郭两家欢天喜地,范家却犯了愁。
    自打三年前接手了萧楼之后,本就因为经营不善,掉落京城四大酒楼之首,现下好容易因为自家财大气粗,楼里可以供应天下时鲜,有所改善,这又出岔子了。
    同自家合作的时鲜铺子一夜之间就好像约定好了一样,全都中止了同自家的合作。
    南州的杨梅、海南的荔枝、南诏的松茸、东北的人参鹿肉、东州的刀鱼等等,一夜之间全没了,范楼最赚钱的菜谱一下少了十几道菜!
    这事很快惊动了范家家主范盛,范盛官场上纵横多年,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家被人针对了。
    只是问题是谁会如此大胆敢罪最他们范家,图什么呢?
    派人一番调查之后,范盛简直气炸了,背后之人竟然是一个小小的从八品户部主事。
    简直狂妄至极!
    只是不等范盛报复,皇帝给宋三郎封官的圣旨就下来了,悄无声息的,突然就连升两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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