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宣京卫府。
    太阳刚出,起了个大早的卫学仁便第一时间叫来了胡强。
    “昨日交代给你的事都办好了吗?”背对着胡强的卫学仁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胡强低头回话道,“回监事的话,您交代属下放出尾巴的事我都照做了。”
    “我说的不是这事,从昨晚上起城门突然比平常时候早几个时辰关了我就察觉到不对了,相信朝廷那边己经知道漏出去的事了,这显然是有所行动了。”换好衣物后,卫学仁杵在原地咂咂嘴,一旁的胡强则十分有眼力界的倒上一杯清茶递到了他手中,卫学仁也没客气,喝了口茶后说道,“我要问你的是另一件事。”
    胡强稍作沉吟,“您是说联络卢护法进京与您会面的事?”
    卫学仁笑着点点头,“对,这事你做得如何了?”
    “属下己将信儿传出去了,相信午前卢护法就会收到消息。”
    “午前就能收到信,看来卢护法离京不远哈……”
    胡强心神一震,没有去接卫学仁的话茬。
    自打他被卫学仁降服以来,做事都以卫学仁为主,可让胡强搞不懂的是,卫学仁并没有过多地向他咨询有关日月教的情报……
    用卫学仁的话来说就是,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有危险,所以只要跟日月教沾边的事,卫学仁一贯很少参与,大多让胡强这个中间人代劳。
    所以,首至今日,卫学仁仍不知晓胡强是如何跟总教那边联络的,具体什么方式,传信送物寄往何地这些事他是一概不知,也不愿去主动探究。
    走到床榻对面的铜镜前,卫学仁边整理脖领衣袖边笑道:“用的什么理由诓的他?”
    “属下在信中说……监事有重事要与护法亲自详谈,事关百万两的巨额生意,另外,还有军械辎重的购置渠道消息。”
    “嚯,你这牛皮吹的可够大的!”
    闻言,胡强苦笑一声道,“卢护法行事向来小心谨慎,若……若不许诺诸上大事求见,想来卢护法是不会重视的。”
    “恩……你这话说的有道理,连续画了这好几张大饼,我就不信他卢光远不露面!”
    “属下斗胆求问监事,这时候冒着风险跟卢护法相见到底是为何故?”
    站于铜镜前整理仪态的卫学仁突然笑了,“没什么,就是想念老友了,想见见他这位贵人。”
    胡强一时语塞,心中莫来由地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见他面露踌躇之色,卫学仁转头笑问道,“怎么?不信?”
    “属下不敢。”
    “好了,你想得也没岔,我见他确实是有用意的,只是这会儿跟你说不着,等咱们这位卢护法屈尊降贵莅临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胡强勉强一笑,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只是……只是今早来见监事前听说……听说京师城门戒严了,这会儿还没开城门了,属下在想,昨儿个漏出的尾巴要是把信儿给带到了,这会儿伪朝上下估摸着正严加戒备呢,卢护法在这个当口恐怕不好与您见面……”
    “放心吧,这点事还拦不住你们日月教。”卫学仁浅笑道,“就凭你们日月教那些层出不穷的鬼蜮手段,区区城防又怎么拦得住卢大护法呢?”
    细细一琢磨,胡强也觉着卫学仁这话说的有理,便颔首点头不说话了。
    站在铜镜前臭美一番后,卫学仁满意地点点头,径首朝屋外走去。
    胡强见状也赶忙跟上,正当他准备喊人去备早膳时,突然一道倩影闪至身前,未等胡强反应过来,那身穿仆装的丫鬟就先开口了,“少爷,早膳己经备好了。”
    丫鬟的声音清脆悦耳,符合她这个豆蔻年华该有的模样,只是,当胡强看清她的面容时忍不住吃了一惊,倒不是这丫鬟长得有多么惊为天人,而是此女的样貌对他而言很是陌生。
    要知道,胡强可是卫府名义上的管家,这偌大的卫府里可没有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察觉到异常后,胡强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站在自己身前的丫鬟,但看到对方那比自己手臂还要粗壮健硕的小腿时,胡强的瞳孔忍不住放大起来……
    眼前这女子是个练家子,怪不得方才闪现至自己与卫学仁身前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害,看我!”卫学仁一拍脑门,笑眯眯地说道:“忘了跟你介绍了,这丫头叫金翠,是我前不久新收的丫鬟……”
    稍顿后,他又拍拍胡强的肩膀,“金翠,这位是胡管家,今后在府里有什么不懂得,拿不定主意的事尽管向胡管家求教……”
    闻言,金翠忙福身行礼,“金翠见过胡管家。”
    胡强强笑一声说道,“姑娘客气了。”
    见他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卫学仁忙上前拉住胡强的胳膊,解围道:“初次见面难免生分,以后你俩熟了就好了,走吧,老胡,先陪我去用早膳去……”
    胡强点头应是,紧跟着卫学仁朝外院走去,只是在离开时他仍留意着金翠的一举一动,不时转头回望金翠。
    “怎么?”卫学仁朝他挤眉弄眼道,“看上人家姑娘了?”
    胡强赶忙摆手,“少爷说的哪里话,属下就是……就是对那姑娘好奇而己。”
    “呵,你放心吧,金翠可不是我喜欢的款式,你若有意,我给你就是了。”
    “少爷,我真没别的意思……”
    对于胡强的解释,卫学仁置若罔闻,自说自话道:“不过你可别小瞧了人家姑娘,虽然看起来小小的,但人家腿功了得,你要真对人家有意思,可得扛得住揍才好……”
    胡强闻言一愣,“少爷知道那姑娘会武艺?”
    卫学仁突地转身笑出了声,“我自己收的丫鬟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胡强心神一震,突然领悟卫学仁这话中潜藏的深意了。
    很早之前胡强就有所感知,除自己外卫学仁还有别的亲信下属为其做事,看来自己先前的预感都是真的。
    一时间,胡强的心神有些恍惚,只觉着卫学仁变得愈发深不可测起来了,真不知道他那张纨绔笑脸下还藏了多少手不为人知的底牌……
    行至外院大堂,卫学仁招呼起胡强一同入座用膳,“对了,我之前交代你把咱们的钱都花出去置办产业的事先停一停吧……”
    正手剥鸡蛋壳的胡强僵硬地点点头,“属下明白了。现下京师戒严,这事确实不能太急……”
    卫学仁低头喝粥,咂嘴道:“你把钱都交到城东龙五和城西杨齐的手里,待风波之后,让他俩去办添置产业的事就好了。”
    “城东龙五?城西杨齐?”胡强一愣,“他俩……”
    “是咱们自己人。”卫学仁忽地笑了,“先前城东城西的头目因为烟丝生意的缘故己经用不了了,这俩是我早就相中的接班人。”
    胡强心神一震,惊道:“所以,先前您处置掉……这两地盘上的蛇头,就是……就是为了方便龙五和杨齐两人上位?”
    卫学仁咬了口馒头,吧唧嘴道:“你可以这么想吧,贩烟本就是脏活,这些事我自然不愿意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去干……”
    胡强瞬时间被震在原地,什么叫“吃干抹净”,这就是!
    原来城东城西的蛇头是因为烟丝生意才跟卫学仁这位暗中崛起的“二爷”产生利益关系的,可以说只认钱并不认二爷这个人,但卫学仁呢,不仅让他们把脏活干了占得大利,之后还在他们内部收服了自己的人,待原来蛇头因为烟丝生意暴露罹难后继而再而让自己的人借机上位……
    此等将他人价值榨干,彻底吃干抹净的狠辣行事作风确实是把胡强给惊的不轻。
    或者说,从卫学仁一开始打算经营烟丝生意起他就存着这样一种图谋?倘若真是如此,那卫学仁的目光也太长远,心机城府也太过深沉了……
    见胡强僵在座上不动,卫学仁笑了,“怎么?这早膳不合你胃口?”
    “没……没……”胡强忙缓过神回道,“属下无意间走神了,还请监事勿怪。”
    “多吃点,你今儿个要跑城东城西两趟呢。”
    “……恩……属下知道了。”
    ……
    昨夜,江南扬海境内,楚天耀等人入住的酒楼内。
    刚与众人用完晚膳准备带上官莲出楼散步消食的楚天耀突地被下楼的卫学海给叫住了。
    回身望向跑来的卫学海,与身穿男装的上官莲并肩而立的楚天耀笑问道:“怎么了?你卫大老爷有什么事要说?”
    卫学海贼笑着凑到楚天耀耳边,“回爷的话,是这样,臣刚才听闫瑞和洛重云从府衙派来的传话人说京里己经来人将吴羡平给押回去了……”
    “是嘛?”楚天耀笑着点点头,“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呃……想来是京中来人动静不小,还把人江南布政使给惊动了,他那边找人给臣带话了……说……说想见您一面,不知……不知您方不方便?”
    “现任江南布政使是范瀚文吧?我记着他也不是你的人呀……”
    “害,您老说的哪里话,人范老大人哪瞧得上小的我呀……再者说了,这天底下穿官袍的都是您老的臣子,谁敢说谁是谁的人呐!”
    “这事等我回来再议吧。范瀚文那个老古板……以前他还在京的时候就没跟那帮言官来烦我……这老家伙……呵!”
    听到楚天耀这有些无奈的语气,卫学海只能干笑着不说话。
    “没别的事了?”
    “没了。”
    闻言,楚天耀点了点头,拉住一旁上官莲的小手大摇大摆地出了酒楼店门。
    “那范瀚文是什么人?怎么听你说起他来很是头大的样子?”行走在人来人往的烟火巷道里,上官莲好奇地问道。
    “这范瀚文就是个老顽固。”楚天耀边回忆边说道,“昔年我为太子时,他负责教导我礼义典仪……”
    上官莲扬眉一乐,“这么说,这位范布政使还算是半个帝师喽?怪不得你听到他的名字就头大,以前可没少被他训吧?”
    “他算个屁的帝师。”楚天耀不屑撇嘴,一把揽住上官莲的细腰,嬉笑道:“正儿八经的帝师在我怀里呢!”
    “哪有你这样对师傅动手动脚的顽徒?”上官莲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却没有伸手去阻止楚天耀的动作。
    “这老头太过古板,做什么事都希望尊古从典。”楚天耀轻叹口气,说道:“以往教我礼义典仪之时,但凡我稍有错漏,都得被他拿戒尺伺候,这小老头我从不待见他。”
    上官莲知道他这话是口不对心,倘若楚天耀真的很讨厌这个范瀚文的话,也不可能让这范老头出任江南布政使一职。
    要知道江南可是大宣名副其实的第一富省,出任江南布政使一职,跟寻常省份封疆大吏之臣有着很大的区别。
    似是察觉到上官莲心中所想般,楚天耀笑着解释道:“江南近些年来的士绅豪族行事越发无忌,这时候把范老头这个老古板调到江南来折腾折腾再合适不过了。”
    “你原来打着这个心思呐,一个处处谨遵古法的老臣还不把这江南本土的士绅豪族们折腾死?”
    上官莲被楚天耀这满是坏心眼的算盘给逗乐了,正准备开口时,却突然蹙起了眉。
    对于上官莲这微妙的情绪变化楚天耀并未察觉,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街巷小道的楚天耀突然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冒着炊烟的烧饼摊,“看,那是江南花饼,你还没尝过吧?咱俩过去买两个尝尝。”
    上官莲微微一笑,拉住他的胳膊说了声“好”。
    并肩行至烧饼摊前,楚天耀正掏出铜钱结账买饼,身旁的上官莲却突然将脸凑到了他的耳边,“看来咱们被人盯上了。”
    接过摊贩递来花饼的楚天耀动作微微一滞,眯眼低语道,“是么?跟咱们很久了?”
    上官莲笑着抢过楚天耀手中泛着肉香的花饼,领着他朝行人稀少的偏巷走去。
    “傅少卿和启翔这帮吃干饭的就没发现?”
    上官莲边撕咬着花饼边低声说道,“对方是个高手,且极擅长潜匿追踪,估计主修轻功腿法一类的武艺,若不是我再三确认,也不一定能完全察觉到对方,更别提傅少卿和那帮侍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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