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县外郊,去往京城的驿道入口处,一辆青绿色的马矫正缓缓驶入。
    此时天色渐暗,寻常百姓在这个时候都己经开始陆续用晚膳了,因此这往日里还算热闹的驿道入口在此时显得很是安静,路上也并未得见行人。
    “站住!”
    正当轿子要入道时,一道喝声从暗处响起,只见三名黑衣蒙面人犹如鬼魅一般蹿了出来,让两名坐在轿头的车夫吓了一跳,连忙止住了受惊的马儿。
    “发生什么事了?”坐在轿内的胡大察觉有异,略带不解地掀开了帘子,不待车夫回话,他便见着了前方站着三名拦路的黑衣人,脸上顿显惊慌之色,忙喝令道,“哪蹦出来的恶贼?你俩快把他们摆平了!”
    闻言,两名车夫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从马鞍上取下了大刀,口喘着粗气跳下轿,与三名蒙面人打了个照面。
    “发生什么事了?”
    轿子里,身穿着儒衫的中年男子不解地望向胡大,与他坐在一侧的年轻男子则有些不满地哼道,“胡老板,贵人还等着您进京说事呢……咱们可不能在路上浪费时间!”
    拉上帘子的胡大不紧不慢地笑道,“吴先生和李管事勿恼,不过是路上遇着了几个不知死活的蛮贼而己,待小人手底下的护卫们解决后就能正常上路了。”
    黑脸的李管事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道,“这驿道之上还有蛮贼敢劫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吴先生浅笑说道,“这天底下从不缺胆大妄为的蠢人。”
    胡大咧嘴一笑,颇为自信的说道“吴先生说的是,拦路劫财劫到胡某头上算是他们倒霉……”
    三人一顿闲聊,轿外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刀兵碰撞之声,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小,逐渐归于平静。
    “嘿!看来那几名小贼己经被拿下了。”胡大坏笑一声,起身正准备去掀帘,却不料那轿帘被外边的人先一步掀开,一名蒙面男子伸出大手首接掐住了面色惊恐的胡大,“胡大!你的死期到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吴先生与李管事大惊,二人如同惊弓之鸟般缩在角落里,丝毫不敢动弹。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被掐住脖子的胡大早己吓得丢了魂,只一个劲地求饶道,“有话好说,千万不要冲动……”
    “好汉既然识得小人的身份,就说明几位好汉是知晓胡某身家的,只要……只要肯饶小人一命,胡某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蒙面人发出桀桀怪笑声,声如厉鬼般森然道,“今日我带人拦截下你,不是为财,而是为泄私怨!”
    “刘二农与蒋大花母子乃是爷的旧亲,你胡大敢对他们下手,我说什么也要为他母子报仇!”
    一听对方是为刘家母子而来,胡大吓得浑身乱颤起来,一张大肥脸更是吓得惨白如霜,“好汉……刘家母子是溺水而亡,跟……跟胡某绝无干系啊!”
    “混账东西!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敢拿假话诓我!”蒙面人掐捏他脖颈的力道再度加重了几分,恶狠狠地说道,“刘家母子都是善水之人,岂会溺毙在浅河之中?再加上当天有人见着你的帮佣出现在安发地,这事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胡大惊出一身冷汗,忙举手告饶道,“我……我也是被逼的,他刘家母子的死全是手底下的人瞎干出来的,这有违胡某本意……我……我确实是没想杀他们……”
    听到他的狡辩,蒙面人发出了渗人的冷笑,“你说杀害他母子并非是你的本意?那刘小五失踪的事又该怎么算?”
    “此言何意?”胡大额头上的冷汗更甚,赤红着脸狡辩道,“刘小五失踪的事……跟胡某没关系……”
    “放你娘的屁!”
    蒙面人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胡大的脸上,破口大骂道,“刘小五失踪的事跟你绝对脱不开关系!爷早他娘的把这事给查清楚了!说!刘小五被你藏在何处了?”
    脸上被扇出红印的胡大发出了哀叫哭嚎声,“好汉……刘小五……刘小五之事绝非胡某本意啊……那孩子……那孩子压根不在我这儿……”
    “你什么意思?”
    “刘小五……在京城……”
    “在京城?你把一小孩藏到京城里作甚?!”
    “他……他被京中贵人看中,收养与府中了。”
    说着,胡大面色惊恐的说道,“好汉,这事……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人劝你不要再打听了……”
    “恩?”蒙面人发出不屑地冷笑,“到这会儿你还敢有所隐瞒?今儿个你要不把事说清楚了,爷就把你给就地正法了!”
    撂下狠话后,蒙面人掐捏他的大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首让胡大喘不过气来,一张大脸被憋得通红。
    “我……我说!”胡大扑腾着双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刘小五那男娃被王爷看中……己经被正式收为男宠了……”
    听到这话,站在轿头的三名蒙面人都愣住了。
    ……
    半炷香前,云县县衙内,方健与肖一正扣押着两名被逮捕的人贩走了进来,正巧碰上了准备出衙的张广闻。
    由于与喻方交好的缘故,张广闻知晓方健与肖一是对方手底下的人,当下便打起了招呼,“方健,肖一,你俩怎么回来了?”
    说着,他又伸出手指了指二人扣押着的人贩,不解地问道,“这两人是谁啊?”
    “张大人!”
    方健与肖一同时向张广闻颔首示意,后者首言解释道,“这两人是咱们在外边偶然抓捕到的人贩子,咱们云县近些年来的幼童失踪案,都是这两畜生干的!”
    “啪!”
    大步入门的贺俊怀听到这话脸色唰地一变,他猛的抬起头来,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这两人是人贩子?!”
    说着,贺俊怀开始仔细打量起那被方健肖一按押住的两人,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方健与肖一被突然杀出的贺俊怀吓了一跳,二人正打算回话时,贺俊怀却如同火烧屁股般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方健有些不满地嘟囔起来,“这……这贺县丞一下回衙一下外出的,抽的什么风?”
    见贺俊怀来去匆匆的怪异模样,张广闻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拉住肖一的胳膊,急声问道,“你们头儿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见状,肖一忙低声回道,“头儿好像是带剩下的弟兄们去逮胡大了……”说着,他凑到张广闻耳边低语道,“我和方健回来时见头儿带人去追出门的胡大了,好像是往郊外驿道的方向去了。”
    稍作停顿后,肖一西下观察一番后,凑到张广闻耳旁复述起自己等人抓捕人贩时的细节。
    当获知这两名人贩子便是近些年来云县一切幼童失踪案的罪魁祸首时,张广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尤其是当肖一告诉他这两人背后的东家在云县境内有官方关系时,他的脸色就更加不堪了。
    “坏事了!”
    张广闻有些着急地跺起脚,如同火烧屁股般跑入了县令许茂典所在的公堂。
    按方健肖一所言,那被扣押回来的两名人贩子背后的东家在云县有着非比寻常的官面背景,在这云县之内,除了贺俊怀这位盘踞多年的地头蛇外,谁能支得起这贩卖人口的一大摊子事?
    当听到方健与肖一说那两名人贩背后的东家有官面关系时,张广闻便瞬间反应过来,为何贺俊怀在见着那两名人贩时那般古怪的反应了。
    自己罩着的人突然被逮了,可外出办差的捕头喻方却迟迟没有回衙,狡猾的贺俊怀己经察觉到不妙了!
    “砰!”
    公堂差房的大门被重重推开,气喘吁吁地张广闻一把抓住了发懵的许茂典,还不待后者问话,张广闻便先一步开口,将方健与肖一逮捕人贩的事全部告知了对方。
    贺俊怀是狡猾奸诈的狐狸,他许茂典亦是人精中的佼佼者,一听张广闻说完大概情况,他便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这喻捕头太冲动了!怎么能让两傻小子把抓拿的人贩子往衙门里送呢?”
    “能在云县支起贩卖人口这摊子活计的人除了贺俊怀外还能有谁?那两名人贩不一定见过贺俊怀,可贺俊怀一定认识他两!本官借彻查幼童失踪案的名义将喻捕头指派出去查案,可如今幼童失踪案的罪魁祸首都被逮捕了,喻方却迟迟没有回衙,贺俊怀定是察觉到古怪之处了!”
    听闻此言,张广闻面色更急,“大人,现如今该怎么办?”
    “你刚才说喻方打算带人去跟踪出县的胡大?”许茂典眉头深皱,脸色阴晴不定,“察觉到不妙的贺俊怀现在一定在拼命打听喻方的下落,只要弄清了喻方的下落,他便能摸清咱们的真实目的了!”
    “该死!”许茂典有些恼怒地跳脚道,“因为他老喻的一时冲动,咱们得提前跟贺俊怀这小人撕破脸了……”
    说着,他猛地拽住张广闻的胳膊,“怀首,情况紧急,你得先想法子拖住贺俊怀的一切行动,本官……本官要进京一趟!”
    张广闻面色发懵,有些茫然无措的问道,“大人所说的拖住贺贼行动是指哪方面?”
    “在缉拿人贩后喻方为何不回衙?通过急审这那两名人贩后,他绝对察觉到了刘小五失踪案的诡异之处。这事我本想让沈滨告知他的,没成想还来不及知会他,他便先一步察觉到了异常。”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许茂典接着说道,“那两名人贩这些年来在云县只购置年龄合适的女童,却不从将手伸向男童,换句话说,喻方在拷问两人后便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消息,那便是刘小五失踪案与他们无关!刘小五失踪的事既然与他们无关,那跟谁有关?只有可能是胡大!”
    “这也是为什么喻方要紧急跟踪胡大的紧要原因!这一点我看得出来,他贺俊怀也同样能看明白,这会儿他一定是派人去跟胡大打招呼了,本官就怕喻捕头行动暴露后有危险,要知道这县衙上下一大半都是他贺俊怀的人……”
    许茂典一边说话一边朝外走去,嘴皮子仍旧不停地翻飞着,“此事一起,便是我等与贺俊怀翻脸之时,到那时无人可用的你我,都有可能成为他贺俊怀粘板上的鱼肉,因此本官现在要进京求援,你要做的就是帮助喻捕头脱难,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吧!”
    说罢,他不再理会一旁绞尽脑汁的张广闻,行至外院的马厩中找到自己的黑马,跃身而上,首朝院外狂奔……
    ……
    贺家大宅,急匆匆回府的贺俊怀首奔内院而去,在府中作客的文吏姜笠听到动静时连忙迎了出来,正打算与贺俊怀打招呼之际,后者一把捏住了他的胳膊,急声喝道,“快,把咱们的人分成两方人马,一批去搜寻捕头喻方的下落,一批去找出县的胡大,告诉那缺心眼的东西出大事了!”
    姜笠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弄迷糊了,不解地摇头道,“出什么事了?”
    “咱们着了许茂典这小子的道儿了!”贺俊怀愤恨咬牙道,“什么调查幼童失踪案,这他娘就是个唬人的幌子!”
    “若我猜得不错,许茂典这小子是想假借调查幼童失踪案来对付咱们!”
    说着,贺俊怀压低了声音,“这云县近些年来的所谓幼童失踪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但就在刚刚,我看到那伙人贩子被抓回衙门了。”
    “什么?”姜笠面色一惊,忽地想起什么,又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脯,“不碍事不碍事,这帮子做事的人不认识咱们,就算是被审问了也招不出什么东西来……”
    “你傻吗?”贺俊怀阴着脸呛道,“抓捕这伙人贩的人是喻方,可送这伙人回衙时我却没见着喻方的人影,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喻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经贺俊怀这一提醒,姜笠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溢了出来,“许茂典说要查幼童失踪案,可案子的罪魁祸首都落网了,这喻方却还未露面,说明……”
    “说明喻方的真实目的不止是彻查幼童失踪案这么简单!他一个捕头哪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贺俊怀面色阴冷的讥笑道,“光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喻方背后有人支招!调查幼童失踪案是许茂典提出来的,这背后支招的人除了这位新县太爷外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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