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祁俊轩今日下朝后特意走到了这最是人流不息的东六街上为自己的贤德名声添砖加瓦,却叫那不着调地睿灵郡主给淋了个全身湿透,一身的酒气更是令人难受,人前他需要维护自己向来贤德温和的名声,一脸笑意的表示无所谓不介意,上了马车避过了人群却再也控制不住的冷下了脸,急急地让车夫速速回府。
    他生二十二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还不得不笑着宽慰那个醉酒的小丫头,若非那是言天的女儿,若不是那言天掌握着大祁十之三的兵马,天下兵马皆可听他调动,他又何必对着一个粗鲁不堪的小丫头也得费心思。
    想到寒柯还曾劝他对言致许以情意,借此接近言家,获取言天手中兵权,他就更加不耐,寒柯这样的月中仙子哪里知道这世间还会有如言致这样的人,无耻之尤,简直让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样的女子,哪怕有个权势滔天的父亲又怎样,也迟早会为世人所不容的。
    马车一路疾行,祁俊轩刚下马车就欲往后院去,却叫人给拦了下来,强压着心中的急躁看向来人,是他府上一位很得他器重的幕僚,祁俊轩面上带笑问道:“张先生在此处候着我,有何要事?”
    这张先生能得祁俊轩的器重,自然也不是蠢人,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狼狈,连发髻都歪了,身上的水渍早干了,那股酒味却更加浓厚,张先生心中也好奇西王这是打哪儿回来,发生了何事,却不会那么没眼色,只是垂首道:“回王爷,确有要事,却也不急一时,小可只是来看看王爷何时回来,这就去告知众人。”
    张先生一揖走了,姿态闲适,祁俊轩心中自然更看重他两分,也不再急,悠然地去梳洗了一番来到议事厅,果见众人也才将将撩袍坐下,侍候的仆从端上的茶都还冒着热气。
    他入门先是一拱手,算是给众人都见了一个礼,这些幕僚门客却也不是那蠢人,自不会受了他的礼,起身避过又回礼,一番来往,祁俊轩才坐到了正首。
    本就是那张先生去等的祁俊轩,此刻自然也是他先来说“王爷,近日在勋贵朝臣中屡有您乃此次玉清山秋猎行刺的幕后之人的传言,起初听着多数人还都是不以为意的,可昨日不知哪儿传出句话,道万物有因便有果,只看那受益之人是谁,便知动手之人是谁,如今这说法是甚嚣尘上了,不知宫中可有风声?”
    祁俊轩并没有立时回应,他在思考。当日定下秋猎行刺的计划,他并没有知会府中任何人,这些幕僚也无一人知晓,他只和寒柯相商,借用了她手中一二人,却不想叫那言家人给坏了事,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功亏一篑,他不是不恼怒的,却又庆幸没有把自己的势力都折进去,只是可惜了埋在禁军中的棋子,自此一事,他对禁军的掌控就彻底瓦解了,只能日后再行图谋。
    但同样的,他没用手中的人,也就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为何会有人那么快的想到自己身上?还有那句话,是从何处而来?出自何人之口?
    “本王今日走在街上,百姓倒是一如往昔,想来只是在朝臣中传,宫中也没有迹象,会否,是言家人做的?”
    张先生摇头,道:“不像,小可了解言将军,他做不出这样的计谋。”
    “公子?”
    “言将军未回来前,我们和公子打了多少交道?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明面手段半分不差,可何时会用这样的手段?小可瞧着,倒怕是那些迂腐的老学究自己琢磨出来的。”
    迂腐,其实是他斟酌以后才出来的词,那些老学究之所以如此不过是自认为忠于正统罢了,平日里就十分见不惯西王一派贤德的样子,他们只巴不得西王是个只知道招花遛鸟的,那才安心,正统才会稳固。
    对此,祁俊轩心中也有数,他面色都不变的说道:“那些老大人不必管,先查这谣言传了多久,有多少人知晓,又有多少人信了,本王不能任由别人如此污蔑。”
    “是。”
    “说来,张先生,再往深里查那个公输白,才十五岁,力挽狂澜独抗上百人,这样的绝世武功莫非是天赐的?本王不信他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武举大考那日我就觉得他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再往深了查。”
    一番事了,祁俊轩才向着二门处去,甫一进门,就看到了一抹艳丽的正红。西王妃正指着几尾鲤鱼叫人投喂,她看着活蹦乱跳的鱼笑得真实快乐,上挑的眉眼都带了快活,发间的钗环碰撞,把平日那刻意营造的端庄老成消去了许多,她不过二九,正是青春靓丽的时候,眉目生得又大气,如今笑意盎然,也是一个说得上的美人。
    可在祁俊轩看来,她这样的,那是表里不一,身为王妃,却举止轻浮跳脱,难当王妃之责。
    贴身丫鬟不停使眼色,眼睛都快抽搐了,西王妃疑惑地转头,正对上二门处神色温和唇角带笑的祁俊轩,她冷冷一笑,再没了兴致,甩手率先离开,一众下人也只好跟上。
    王爷向来温和,内院还是王妃说了算的,而王妃自嫁进来,头二月尚好,这后来,是越来越气性大了,如这般给王爷摆脸色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可王爷愿意让着,他们这些侍候的人,也只好上行下效,也供着。
    “王妃,王爷······”
    圆圆的扇子遮了她半张脸,也遮住了她大半的心思,“王爷自西山回来后都没进过后院,还不许本王妃拿乔了?”
    何况那个人,何曾在乎过呢?只要她安稳地处置好后院,不往外说一丝一毫关于他的事,帮他维护着这个对外贤明,对内爱妻的名声,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在乎。
    她从来都不是他在乎的人,她也不会再一次次下贱地往上贴,只要他一日还要这名声,就得供着她一日,哪日到头了,她便自我了结了,也不必给任何人留下麻烦。
    祁俊轩本欲追上去,却被拦下,带着心腹的侍卫首领反身回了外书房,“何事?”
    “王爷,西城那处院子出事了,里面的人不知道逃出来没有,属下安排人在打探消息。”
    城西院子?祁俊轩微微眯了眼,问道:“谁动的手?”
    “查不到,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今晨那处院子就易主了,户主叫杨某,一看便知是糊弄人的。”
    “查不到就再去查,尽快确定那些人是否还活着,活着就带回来,不可任由他们在城中乱来。顺便,找几个轻功上佳的人给我盯紧了李原。”
    他原本并未把李原此人当回事,只当是千允搞出来的帮手,偏偏寒柯那边活下来的杀手说最后千钧一发救下言致和太子的就是此人,虽未见到他本身有何本事,身边却实实在在跟着几个高手,连寒柯手下的能人都无法奈何。
    李原······这样的人为何也会偏帮言家人?
    侍卫首领出去后,祁俊轩恼怒地一拳捶到桌案上,最近诸事不顺,不,自打言家回京,他就再没顺过。
    秋猎刺杀因言致兄妹而夭折,千辛万苦才请到的苏乌人也不知所踪,言家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这是他祁氏的内事,言家人怎么如此多事。
    果然当初该听寒柯的话,不该放任言天就这么班师回朝的,这天下也不仅只有他言家人会打仗,再说北狄已平,短期内也起不了战事,就算没了言天,等他登上至尊之位,何愁找不到善战之人,一时妇人之仁,却留下了这么大一个劲敌,连一丝拉拢的希望都没有。
    过了几日,言晔特意来告诉妹妹那几个苏乌人已经由李原派人送着回百柒山了,虽有些不乐意,可苏乌人到底不蠢,且不知李原与那领头之人说了些什么,他们走得很痛快,还摆了祁俊轩一道,听说西王府内的姬妾一夜之间病倒了一大片,病因不明。
    轻音近日常常整天整天的泡在那园子里,备嫁什么的已被她忘到了天边,前几日还给言致送了两**药丸来,让她每日当成糖丸吃了,补气益血,并不会伤身,她不假思索地就收入怀中,时不时想起了就往嘴里扔一颗。
    味道难得有些清甜,轻音的开的药和药丸是越来越苦了,难得有这么口味清甜的时候了。
    许是当真得了那一园子的药,高兴的厉害。
    言致练剑回屋,文摇伺候她洗浴过后又拿了张大布巾给她擦着头发,一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如今京都沸沸扬扬的流言,士林众人大多怀疑着祁俊轩是秋猎刺杀的幕后主使,只民间不显,祁俊轩的贤名还在,说着文摇气愤得厉害了,手下就失了轻重,言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文摇说得是外间传言,言致所知自然更深,就这次刺杀的结果而言,他们是受益方,不仅彻底掌控了禁军,将皇城纳入眼皮子底下看着,还经由益国公等人,牵连了六七个暗自投靠了祁俊轩,欲创从龙之功更上一层楼的勋贵朝臣,且太子自己引走刺客救下了那些勋贵子弟的行为也为他收揽了不少忠君之士的甘心效忠。
    最后一点,也是言致亲自经手的,那个潜逃的杨七郎被言致在一处别院抓到,她带了十数个京都纨绔子弟一道,最后查到那个别院是祁俊轩门下一清客的产业,院中虽只有杨七郎一人,却也让人就此断定祁俊轩与行刺一事脱不了干系。
    想来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不少人耳朵里,所以祁俊轩是幕后主使的说法才会甚嚣尘上。
    挺好。
    头发半干,再擦也没多大用,文摇仔细地将她的一头青丝梳开摊放,又净手泡茶。
    接过茶盏,言致抬头望向门口,果然有个满脸通红的丫头推门进来,发髻上的珠花因为跑动而歪了,似乎再晃几下就会掉下来。
    文舒扶着门狠狠喘了几口气,才进门道:“郡主,梅三元回来了,押着巽州知州,刚刚入城,公子代替陛下亲自在东城门迎接,又宣读了陛下的旨意,百姓这才知晓他竟然是领了密旨暗中进巽州查探的,听说那个巽州知州十分丧尽天良,梅三元身上还带着巽州知州这些年为非作歹的证据,后面还有数十辆马车押着他这些年私自开采锻造的银块,真的好多,我回来时看到不少官宦小娘子的车马呢,郡主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是非公允自有定论,迟早会知晓的。那些小娘子估摸着是冲着超凡脱俗的公子和文采风流英俊潇洒又立下大功的状元郎去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去看什么?”
    “真不去呀?”文舒有些失望,面上带出了几分。
    “不去,文摇,去取纸笔,今日天朗气清,本郡主要作画。”
    “是。”
    梅之白回了,意味着巽州一案告破,巽州百姓不再生活于水生火热中,也拔了云家的钱财来源,想来凭此,又能再次重挫云家。再则借此一案,能一举奠定民心,并为梅之白的仕途奠基。
    梅之白他们,才是这个天下的未来。
    言致很高兴,就连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都带了笑,她提笔,勾勒出窗外景色,就连寥寥几笔的湖上涟漪都透着欢喜。
    文舒捂着唇无声的笑,郡主还说不去,分明心中欢喜着呢,梅三元回来了郡主的画都叫人看着快活。
    若是那梅三元当真成了郡主的夫君,二人出双入对,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儿?
    言致多么警觉的人,哪怕她无声的笑也泄了气息,挑眉看向这个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丫鬟,不知为何,言致觉得有些别扭。抬笔猛地敲上丫鬟白皙漂亮的额头,沉下脸道:“笑什么,没看墨快干了,这点儿红袖添香的活儿都做不好,当心哪日本郡主就把你卖了。”
    “郡主,婢子错了,您可千万别把婢子卖了,没了您,我可上哪儿找个像您这么好看又好心的主子呢。”
    “油嘴滑舌,快研墨。”
    城门口,梅之白接过圣旨又表了一番忠心,顺带把巽州知州的丧心病狂给描绘得活灵活现,才搭着千允的手站了起来。
    听着四周京都百姓的叫好声,他微微垂首,见过巽州的荒凉和贫瘠,再回到繁华喧闹的京都,竟有恍如两处天地之感,分明是站在同一块土地之上,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这天下如此浩大,他梅之白何其有幸,能有这样的际遇,若那年她没有从门外经过,也许今日的他也和巽州百姓一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茫然不知归处。
    千允微微侧目,见他已经抬头,面上带笑,仍旧还是那副温润笑模样,又若无其事的转过了视线。
    “来人。”
    “公子有何吩咐?”一个禁军校尉上前,俯首等着千允的话。
    千允抬手指向囚车,说道:“李校尉,你亲自将此人押入刑部大牢,与其家眷分开关押,禁止任何人探监。”
    李校尉抱拳应是,梅之白扬着笑说道:“李校尉可万万小心,这一路来,光劫囚车的就是十来次,至于想要伺机杀人灭口的,那更是数不胜数,若非我等离去之时定王命麾下将士一路同行,估计也不能将这奸贼顺利带到京都。”
    他的声音没做一点掩饰,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进入了在场众人的耳中,隔的近些的人不免发出惊呼声,于是有远些的疑惑发问,一传十十传百,等千允和梅之白的车马出了青云大道之时,已经有人开始臆测救人的是谁,杀人灭口的又是谁,有心人一番点拨,不少人都想起了几月前宫门口那场大义灭亲,亲爹都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嫡长子,这个云知州也不过是个偏房庶子,下起手来肯定会更容易罢。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如预料中的议论声,两人对视,千允仍是那张冷淡的脸,梅之白却扬唇笑得灿烂如花,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也就是在这一瞬,不知多少花多少香囊如飞蛾扑火一般密集地铺向了二人,千允眸色一沉,一直坠在他身后的弥津驱马上前,撑开一把伞,不多不少只遮住了千允一人,梅之白刚刚还灿烂如花的笑容也正正好被鲜花给占据。
    面色不变的将那些鲜花香囊拂落在地,梅之白心中沉思,什么时候京都女子的胆子这么大了?这掷果盈车的典故都是前不知几朝的事儿了,本朝女子不是向来推崇温婉含蓄,怎么会有如此胆大的时候?
    他抬头扫视一眼,只看到了街边林立的那些酒肆茶馆半开未开的窗,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
    既已掷花,又何必做出这番姿态,就像她们明明羡慕着睿灵郡主的肆意,却又故作清高的批判着她的妄为,叫梅之白看来,就只剩下淡淡的讽刺了。
    这些所谓贵女,不过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会生出这许多心思,半点不纯粹,若让她们像郡主一般从战场摸爬滚打下来,不,她们根本活不下来,又何必将她们与她相比,无端,玷污了她。
    “之白。”
    他的气息变化太明显,千允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等了等见他仍未调整过来,千允才开口。
    “公子?”回神看到千允那只看五官容貌并不比她逊色的脸,梅之白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多少是陷入了魔怔,笑道:“无事,劳公子担心了。对了,此番我虽携带了数十车银块上京,但并未完,那个银矿甚大,开采也不到三年,犹剩许多,以防不测仲廉就守在银矿不远处等着处置,公子以为当如何是好?”
    “之白以为呢?”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这一次连千允眉眼都隐隐有些笑意了。
    能如何呢?
    武举刚刚结束,既然有将,自然该招兵了。
    ------题外话------
    这真的是件很难的事情,我以为我可以一直顺顺畅畅写着,但生活的羁绊我无能为力。进而,也消磨了我的信心。剧情都开始展开了,我却觉得自己写不来了,感觉像是一乘小舟顺流而下,过一夹口,水都流了过去,我却被困了下来。
    不是灵感的问题,是一些更复杂的缘由,我都说不清楚。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但确实这样了。
    不过我还没放弃,不管怎样,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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