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濯一早去给他请安,而沈恭却不见人影这件事上,沈恒已经闹明白了,这个家里真正把自己当一家人、当长辈的是谁。
    当年德孝又怎么样?哄了他几十年呢!
    沈恭的这点子手段,难道还能看在他的眼里?
    但是过了明路、备了档案,真正过在他名下的沈信言和沈信行,他却真的太喜欢了。
    当然还有沈濯。
    这孩子,聪明、仁义、真实。
    不囿于礼法尊卑,也不会胡闯蛮干。
    虽然顾念着韦老夫人,却又不会因为韦老夫人的面子和不舍,就不办跟二房分家分宗这件事。
    吴兴和京城分宗在即。
    陈国公嫌吴兴老宅拖累他,所以打算壮士断腕。但是他又觉得沈信言是个绝好的助力,所以打算立京兆沈氏一宗。
    可是吴兴县是自己呕心沥血数十年才有的规模,自己又怎么舍得让老宅就这样被舍弃?
    这件事看起来两难,但换一个角度,却也是绝好的看清京城沈氏中所有人心性的机会!
    精明强干了一辈子的沈恒,一旦擦净双眼,又岂会放过这个好时机?
    沈恭不是算计自己吗?
    行,让他算计。
    就是头熊,敢伸爪子弄了蜂蜜来吃,也会被蜂子叮个满脸包!
    何况是沈恭这个蠢货?!
    “德先,你看怎么办?反正是那一支的事情,你做得了主,我就心疼你一回。你要是做不了你儿子媳妇的主,那就算了。”沈恒说着,眼睛却没看沈恭,只顾着跟沈濯拍起了花巴掌,一老一小,笑得咯咯呵呵的。
    这种事,还用说!?
    沈恭狠狠地一把捏住自己的胡子,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忙命:“诲儿,带你老婆孩子回去!没规矩!大清早起,闹什么闹?!让你们房头儿的人都收拾好了!”转向沈恒,笑容谄媚,“阿父,您看,是不是把您那宅子的地址,跟我说说。我也好遣人去洒扫?”
    沈恒这才惊觉一般,抬头:“哦,那院子里有人收拾。我刚才已经告诉黄平了。你们直接套车过去就行。”
    竟然里头还有下人?!
    沈恭心里痒将上来,笑得越发亲热:“阿父,那我先去安置他们?”
    他这边说着,沈信诲那边已经大步走过去,一把攥住冯氏的胳膊,硬生生地把她拖了起来。
    沈恒嗯了一声,接着笑眯了老眼跟沈濯拍花巴掌,口中还念念有词:“三月三,终南山。老道士,挑扁担。一对童儿坐两边,一个痴傻一个憨。天上日,照大川,千古义利看不穿……”
    沈溪跟在沈恭、老鲍姨娘、沈信诲和冯氏的身后,听到最后这一句,身子不由得一抖。
    沈濯她,到底想干什么?!
    焦妈妈上前,虚虚地扶了她一下,低声道:“小姐,不急。”
    沈溪深呼吸。
    对,不急。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
    想这样容易甩脱我们,没门儿!
    待那一行人离了正房,沈恒拍拍沈濯的小脸儿,慈爱地让她:“去你祖母那儿。”
    沈濯乖乖地跑去韦老夫人身边,紧紧地守着她去了。
    沈恒这才坐正了,徐徐道来:“我也知道德先想做什么。大郎媳妇,小郎媳妇,我也知道,你们的丈夫若是回府来知道这件事儿,怕是会捶胸顿足地懊恼愤懑。只是,事已至此,于谁都好。”
    沈濯想到老爹回来之后的火气和三叔喋喋不休的谆谆教导,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只是——
    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件事,必须要做!
    挨骂挨训,认了!
    “你们婆婆跟你们公公说得明白,原来这家子的所有产业钱帛,都归二房沈信诲那边所有。所以,你们这边,除了你们婆婆和你们二位的陪嫁,公中应该没使费了。”
    沈恒缓缓说道。
    米氏脸色微微一变,心下犹疑。
    小太爷的所有产业田亩都在南边……
    难不成要先拿媳妇们的陪嫁出来花用么?
    当然也不是不行……只是……
    “祖父不要担心这个。如今既然是孙媳当家,那此事就由孙媳酌量着办。等大郎三郎他们兄弟回来,咱们再议不迟……”罗氏从容温婉。
    沈恒呵呵地笑,对这个承嗣过来的长孙媳十分赞赏:“吴兴沈氏什么时候有那个脸皮花用媳妇们的陪嫁了?那我百年清贵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放心吧。家,还是你来当;钱帛,我有。”
    韦老夫人忙推辞:“公公刚应了那边的宅院,哪还能管这边的嚼用?”
    沈恒敲敲桌子:“规矩,规矩!我说话,你们照办。哪里就有了这个规矩,我说了话,从儿媳到孙媳都驳回的道理?!”
    米氏立时红了眼圈,抬袖摁眼角:“祖父,多少年了,还是头一回,有人说要给我们钱帛管家,而不是跟我们要钱……”
    一句话把韦老夫人的眼泪也说掉了。
    沈濯忙拿了自己的帕子去给韦老夫人擦泪,细声细气地劝:“祖母,您放心,日子一定是越过越好的。”
    沈恒捻须,嗯嗯地点头微笑,又道:“吴兴沈氏和京兆沈氏分宗一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要管,也不要劝。谁问你们,都推到我身上来。等信言兄弟两个回来,我跟他们说。”
    说到二宗分立一事,米氏不由得小声探问了一句:“祖父,您大概是个什么章程?三郎性子直……”
    韦老夫人平静截断:“如今我们已经是吴兴沈氏老七房一脉,一应事情都有公爹主张。此事我们妇道人家,不问、不说、不想。尘埃落定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
    沈恒更加赞赏,点头不已。
    沈濯看看沈恒的表情,再看看祖母的样子,觉得这才应该是一家人,笑道:“我怎么觉得……好似祖母生来就该是太爷爷的儿媳妇!”
    罗氏和米氏来回看看两个人的坐姿神态,也都不由得抿着嘴笑。
    沈恒呵呵大笑,自己起身去了。
    不多时,果然送了府里三个月的使费来,还让人告诉罗氏:“老宅那边的产业田亩我自有打算,你不要担心没有进项。给你多少,就紧着这个花销,往后的日子,有我呢。”
    消息传开,沈恭当即便红绿了双眼,一叠声地发着狠催着二房鸡飞狗跳的,一天便收拾净了。第二天一大早,浩浩荡荡,带着下人们便搬去了沈恒给他们的宅院。
    沈濯看着马车后头的滚滚烟尘,真心绽开了笑容,还有闲心想起了其他的:“听说今儿礼部发榜?也不知道爹爹有没有工夫回家来歇歇。”
    六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二房那队人马,只管跟着她回房:“哪儿回得来?发榜十日后就是殿试。大爷肯定是要在吃住在礼部了。奴婢听说,昨儿郑砚才回来换了一批衣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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