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钿气得满脸通红,低声抱怨:“咱们家夫人那边也太着急了,您这还没出月子呢。他们这是知道脂粉铺子换了掌柜,生怕您往日里贴补他们的钱会没了呢。”
    米氏看了她一眼,擦了擦泪,将乳娘叫过来,让把沁姐儿抱走。
    左右没了旁人,低声问道:“那一家子在三老爷跟前可胡说了什么没有?”
    宝钿溜一眼别处,摇了摇头:“倒是聪明得很,什么都没说。只是求您给他们求个情,别合家子都毁了。”
    米氏也后悔:“当初我还觉得老夫人处事不公,伺候几年的大丫头,不过挖苦如如院小丫头两句,并不该直接撵出去。早晚有一天,老夫人会念玉露的好。我这才牵了这根线,让她嫁了好人家。谁知竟是这样黑心烂肝的,还谋算到亲戚主子头上去了!如今倒好,还得我夫君亲自登门去给个毛孩子赔不是!早知道不管她了,爱死爱活由她去!”
    这个话,宝钿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当初她劝阻过的,然而米氏不听。只觉得玉露不会失了韦老夫人的欢心,早晚会派上大用场。如今倒好……
    “如今玉露正经成了二房的人,想必把咱们也恨苦了。夫人您倒是提防着些的好。”宝钿只得拐了个弯儿劝。
    米氏连连点头:“正是呢。”自己在心里转了转,又道:“你明儿去告诉韩掌柜,让他好生给三老爷陪罪,别说别的,只说家里规矩还是立得不严,以后一定把规矩二字时刻放在心上。千万别提教子无方啊,溺爱幼子啊之类的。”
    宝钿会意。
    沈老太爷不就是教子无方、溺爱次子么?万一让沈信行联想到沈老太爷哪里去,这脂粉铺子的老板可就真的没戏唱了。
    米氏接着悄声道:“你跟韩掌柜说,他要是想家里其他人不受牵连,虽说玉露已经休了,他那小儿子也得赶出去一阵子。我跟三老爷说,让把他小儿子撵庄子上种地去。过个一两年,再让他晒得黝黑地回来送东西。到时候三老爷见人老实了,我再说两句好话,一定会再留下的。”
    宝钿连连点头:“夫人好智谋。”
    米氏得意一笑。
    沈信行回来时,米氏还真和软地先自己认错:“此事都怪我。想着那玉露好歹给母亲当了三年的一等丫头,果然下场太难看了,母亲只怕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才让韩掌柜家小儿子娶了她——她还比那孩子大一岁呢。谁知道竟是好心办了坏事。”
    沈信行认真地顺着这个话责备她:“母亲不比咱们会看人?母亲当下二话不说就撵了,连个归宿都不管,那肯定是心术不正的。她又在母亲身边历练三年,自然厉害。别说韩掌柜家的小儿子,只怕舌灿莲花起来,韩掌柜都未必吃得消。此事还真是你做错了。”
    米氏胀红了脸,咬唇低头。
    沈信行想了想,倒觉得韩掌柜一家情有可原了,便道:“既然如此,那韩家幼子心性太绵软,用不得。若是韩掌柜有心悔过,我倒是不该过分苛责他。”
    米氏眼中闪过喜色,却浑不在意一般,且去关心他旁的事情:“母亲今日带着微微去了陈国公府。你才从那边过来,母亲可有什么吩咐不曾?”
    沈信行点头:“已经定了请大嫂过了正月就出发。国公府那边,听得说有一位姐儿要跟去。所以母亲说只怕还得带着微微。”
    米氏抿着嘴笑,忍不住一般,轻声道:“自然得带上微微,不然难道还带着溪姐儿不成?”
    沈信行不爱听这种背后说人的调侃,瞪了米氏一眼。却又觉得妻子形容娇俏,复又笑了起来。
    过了两日,韩掌柜去了隔街的绸缎铺子做掌柜。而绸缎铺子掌柜,去了脂粉铺子。
    韩掌柜的小儿子,则去了米氏的陪嫁庄子上。
    ……
    ……
    沈濯带回来的梅花,六奴领着人一家一家地送。
    回到如如院,进门儿就揉脸。
    沈濯看着她笑:“赔了多少笑脸?许你在院子里一天不笑。”
    六奴苦笑一声,且低声告诉她:“奴婢去醒心堂送花,听得说三天前贝嬷嬷被送走了。”
    沈濯手一顿:“三婶还没出月子,怎么倒把乳娘送走了?”
    六奴叹道:“三夫人好性儿,院子里的奴婢都上了天。贝嬷嬷刚开始是替三夫人辖制奴婢,后来就成了转回头辖制三夫人。听说前儿在院子里把五小姐的乳娘臭骂了一顿,乳娘委屈地堵了奶。五小姐晚上没得吃,饿得直哭。三夫人哪里都能忍,女儿身上如何忍得?气得险些自己下床打人。第二天府门一开,一辆小车就送走了。”
    沈濯睁大了眼:“送走?这寒冬腊月的,送哪儿?难道送回米家不成?”
    沈濯立即联想起米家今日来送节礼,却给了米氏难堪的事。
    六奴摇头:“三夫人那和软的性子,怎么会绝人生路?说是念着往日苦劳,送去庄子上养老了。还特意嘱咐了庄头,单辟个院子给她呢。”
    沈濯若有所思。
    六奴转了话题,请示正事:“前几天大夫人还说,趁着年底庄子上来送东西,都嘱咐了他们,让带些老实干净的丫头媳妇来。咱们院子可要挑几个么?”
    沈濯摇了摇头:“如如院正是最干净的时候,不了。”
    爹爹的信里说得极是,祖母和母亲都是看起来厉害,根底里良善绵软。如今看来,连三婶都是如此。家务事,难道真去问孟夫人不成?
    沈濯很犹豫。
    第无数次把沈信言的信又拿了出来,沈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咬了咬牙,沈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翌日上课,孟夫人见面便伸手:“昨日抄书?”
    沈溪在旁笑弯了眼。
    沈濯鼓着嘴将册子双手呈给孟夫人。
    下课后,二人离去。
    孟夫人随手翻了翻册子,却意外地发现了沈信言写给沈濯的信。
    意外地看了看窗外缓缓行去的身影,孟夫人噙了笑容,喃喃自语:“小丫头片子,学会作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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