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怎么是你不好?是我心存偏见……」
    君笑只是微微苦笑,若不是那人,他又怎么会有了这偏见?理智告诉他不该看轻这种感情,过去的经历却让他难以接受。
    「……」少年抬起头来,迟疑片刻,勉强道:「这种男人和男人的事情,本来就很难让人接受……萧你不要觉得内疚。哪怕你骂我变态骂我恶心,也是应该的。」
    「我怎么会骂你?只要没伤害到别人,旁人有什么资格对你的感情说三道四?」君笑温柔笑道:「悠然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世间多少逢场作戏,真心是多么难得一见的物事。」
    悠然低下头去,咬住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却听君笑声音传来:
    「悠然,你能放开我吗……」
    他抬头,见君笑脸色发白,像在强忍着什么。他放开双臂,君笑立刻起身,奔到外面。悠然跟着出去,见君笑扶着树,竟然在干呕。
    君笑见他出来,勉强笑笑:「抱歉,刚才想到一些事情……」本来就想起了沈步吟,再加上悠然一抱,让他忆及被那人抱住时的种种,忍不住就泛起恶心。
    平时……本来没有这么过敏的,今天真是糟糕。
    看着悠然神情黯然,君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因为过去的不好回忆,伤了这个弱冠少年。
    商定了诸般事宜,曲宁远带着百余名武林人士上路,沿着长江直奔宣州。狂刀聂启之、悠然剑林悠然都在队伍当中,自然也有君笑。
    荆州是曲家庄的所在,因此荆州之内尽可放心,百人便乘船东去。但出了荆州,走水路未免危险,曲宁远和众人商议,决定弃舟换马。
    这些江湖人虽大多生于南方,却也有些北方人士,不会水的一听换马自是高兴,自然也有人反对,例如悠然。最后是君笑劝他大局为重,他方才皱着眉同意了。君笑甚至取笑了他两句,说他若不会骑马,可以让宁远教他。
    君笑以为悠然一直在山上,不会骑马也是正常。结果买来马匹,悠然一跃而上,哪见丝毫生涩?倒是自己,虽然勉强上了马,却再也动不得半点。
    左手紧握住缰绳,君笑一咬牙,硬生生驱走心底怆然。心道武林中人肢体伤残的不知多少,自己何必自怨自艾。然而双腿去夹马鞍,只觉左腿软软着不上力,怎么都坐不住,竟是要滑下马来。
    一边悠然看得心惊,「萧,你身体不便,我们共乘一匹马吧。」
    君笑想到悠然反对骑马,原来是为了自己。感激之余,心中又觉得酸涩,想难道我楚君笑成了要人照顾、让人垂怜之人?也不说话,左手一挥,马受了命,向前跑去。
    君笑这匹马是悠然代着挑的,悠然眼光毒得很,挑的是极好的一匹,重要的是性情温顺,跑起来也不十分颠簸。饶是如此,君笑在马背上也是难以坐稳,施出内力压住底盘,才稍稍好些。
    官道之上,百马奔腾,扬得一片尘土。到下午,本来一碧万里的天似乎也被这尘土染上,瞬间阴了下来。曲宁远忙告诉大家快些,再往前不到百里就有个镇子,今日就在那里歇下。
    众人策马扬鞭,谁也不想慢了淋雨。君笑右手无力,自然没办法扬鞭,连夹紧马肚亦是无法,只能勒着缰绳,辔头勒住马,让它吃痛而快些。偏这马不知背上主人的意思,一个吃痛,脚步顿时停住,前蹄高高拾起,身子立了起来。
    悠然一直在后面跟着,生怕君笑出什么事,此刻一见马立起来,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地飞身出去。
    君笑身子虽残,武功仍是极好,马惊了也不慌乱,左手紧握缰绳一使力,身体飞出,在半空旋了一圈,冲向官道边树的树冠。左手伸出,从树叶间飞过,发力跃回,站在飞出的地方。
    那马已经安静下来,君笑拍拍马头:「真抱歉,遇上我这种残废,刚才是太痛了吧?」
    马黑亮的眼看着他,然后低下头长嘶两声,似乎在道歉般。
    君笑笑了下,见前方大队已经离了一段距离,天压得更暗了,忙要上马追赶。转头无意一扫,却见悠然的马在一旁悠闲走着。
    他连忙看向后面,只见地上倒着一人,伏着成一个「大」字,姿势甚不雅观。他走近查看,正是悠然,秀气的眉紧锁着,似乎痛得厉害。
    「悠然,你怎么了?」君笑忙扶他起来,见悠然衣衫破了几处,膝盖隐有血渗出,忍不住有些慌了,「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忙到怀里摸出金创药,俯下身缓缓揭开悠然膝处裤管,给他上药。
    起身却见他一张满是尘土的脸上露出傻傻笑容来,忍不住奇怪,见他脸太脏,伸手用袖管去擦。
    悠然连忙抓住君笑的手:「我自己来就好……」草草擦了两把脸,露出本来肤色来。
    君笑匆然想,悠然膝处肌肤倒比脸更白,大概是是少见阳光之故吧。当下又问:「你怎么摔成那样?是因为我马立起,你的马也因此受惊?」
    悠然怔怔看着他,唇开了数次,却没说出话来,最后一点头:「是啊。」心里有些呕,却又发作不出来。
    雨滴了下来,秋天少有急雨,这雨也是缓缓的,但并不算小。君笑马上系的包裹里有雨披,拿出来对着悠然问道:「你的雨具呢?」
    悠然回头,才发现齐思的马已经跑远了。想起自己上路时让他别管自己,却忘了让他把行囊留下,于是看着君笑:「齐思应该有准备,可是他在前面……」
    「那……」君笑迟疑了下,最后叹口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共乘吧。」说着上了马,坐得稍后,把前面留出来给悠然。
    「啊?我坐前面?」悠然傻了一下。
    君笑奇怪看着他:「你比我矮,你来勒马,当然是你坐前面。」
    「我应该坐后面,这样你坐不稳的话,我还可以抱住你啊。」悠然道,用很坚持的眼神看着君笑。
    君笑一拉缰绳:「你上不上来?不上来就让雨淋着吧。」
    「别!我坐前面就坐前面!」悠然连忙纵身跃上马,坐到君笑身前。
    君笑撑开雨披,把他罩进来。由于雨披不是很大,两人必须靠近才行,君笑无奈,抓住悠然肩头,前胸贴住他后背。
    和人贴近的感觉如此明显,两人衣衫本就半湿,君笑能感觉自己胸膛磨着悠然背部,胃下一阵翻腾。
    他想干脆把雨披让给悠然,自己淋雨算了,但料来对方不会同意,君笑不愿做这种让来让去拉拉扯扯的行为,于是忍着恶心,微向后动了动。
    「抓住我,小心掉下去。」悠然大声道,右手控着缰,左手拉过君笑的手,环在自己腰间。
    君笑发觉自己简直是抱住悠然,脸上一红,怪异的尴尬冲去了些许恶心。
    一路,雨打树叶簌簌,润湿的发和暖热的体温交错一起。到了镇子的时候,悠然想,怎么这条路这么短。
    悠然的腿当时还没什么大碍,一休息下来,膝盖肿得高高,颜色通红,一按一个包。
    甯远来看过悠然,众人之中有擅医的,给他看了,言道这伤伤得真奇特,不像是摔伤,倒像是特意在地上磨出来的一般。
    「什么特意,我只是没收住――」悠然嘟嘟囔囔,脸上却带着笑。
    君笑想他定是见宁远关心而高兴,觉得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抱他就像是在抱小孩子一样,也不用那么反感――毕竟悠然不是那人,男人之间肢体相触又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宁远要忙的事情还很多,一百来号人一间客栈自然住不下,只能分成几队,却又不能隔得太远,处处都要安排。
    君笑留下来照顾悠然,但悠然哪里会让君笑做事,便叫来齐思服侍二人。两人说说笑笑,悠然缠着君笑说故事,说是受伤很痛听故事分分心,君笑也只好给他讲。
    君笑倒读过不少书,从夏商讲起,讲着讲着到了汉。悠然听到汉,忍不住精神起来,什么董贤韩嫣,倒是头头是道。
    君笑只是听着,然后含笑说了句:「正经的不记,说起这些来倒是兴致勃勃。」
    悠然心一跳,转看君笑没有不悦神色,方才放下心来。
    夜已经深了,君笑告辞,回隔壁房间。
    悠然心乱外加膝盖疼痛,一夜翻来覆去不得安眠。翌日醒来,君笑来看他,让齐思给他换过了药,见肿消了些,才放下心来。
    「萧你昨晚睡得好吗?为什么我觉得你神色有点憔悴啊!」悠然担心地看君笑,怎么都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疲倦。
    君笑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要注意伤势,倪大侠说你伤口和泥土混在一起,很容易恶化。」
    「那不如我们今日再共骑一骑吧。」悠然提议。
    君笑甩了他一眼:「你和齐思一起吧,也有个照应,你身上有伤,我身体残疾,坐在一起谁也照顾不了谁。」
    「我腿伤没事的!」悠然忙道,为让君笑确信,还拍了下膝盖。
    君笑连忙抓住他的手:「傻孩子,你还真想弄残不成?你看我这样子,连照顾你都做不来,你还不注意点。」
    悠然看着君笑左腿,神色黯下来,伸手在他腿上按了下:「痛吗?」
    君笑微微一笑:「若是能感觉到痛的话,也许会好些。」他顿了顿,「也不是没感觉,只是沿着小腿到脚踝的筋断了,下面似乎是完全使不上力……那人下手倒也准。」
    悠然垂下头去,君笑知他是为自己难过,拍他肩膀:「好了,快些吃饭,一会儿还要上路。我们现下出了荆州,随时可能有危险……」
    那人……早该知道自己的消息了吧?他会做什么呢?君笑叹气,或许离开这些江湖人比较好。
    君笑跟甯远、聂启之、悠然等人提起要离队,甯远和悠然全力阻止,聂启之倒没说什么,还极低的冷哼了声。君笑想到这些人仍然不是很相信自己,这时走也确实让大哥难做,也便不再提起。
    然而君笑一天天瘦下去,神色全是疲惫憔悴。
    悠然开始以为他是自己控缰实在不便,急得他几次要求两人共乘,都被君笑拒绝。后来看君笑那马听话得很,他也似乎掌握了诀窍,再没有惊到马。
    悠然不知君笑为何这般疲累,正疑惑时听甯远道:「寒弟,你最近好像很紧张,这样子倒像是我们初见时你的状态。」
    君笑一愣,随即笑道:「赶路难免会有些累,我没事。」
    一边悠然见他二人一个关心一个感动的样子,早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分开,听到宁远这么说,心中倒一动。
    君笑刚到荆州,想必是千里逃亡,吃不好睡不好……
    睡不好,他好像都有黑眼圈了。
    半夜,悠然偷偷溜出自己屋子,跃到君笑房间窗外。已是深夜,悠然想君笑此刻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就寝,心中一热,脑子里出现些绮丽画面来。
    却听什么声音破空,悠然脚步一滞,一个身影从窗子飞出来,厉声道:「什么人?」
    悠然吃了一惊,幸好那人出手只为阻他,并未用劲,他躲得过。
    那人声音忽然变缓和:「悠然,」
    悠然看去,浓浓夜色中,君笑一身蓝衫,挺身而立,有说不出的昂然气度。见到是他,身上气势敛了些,对他微微一笑:「怎么半夜不睡,到我窗外鬼鬼祟祟?」
    悠然怔怔看着他:「萧,难道你每夜……都不睡?」
    君笑身上衣衫整齐,脸上也很精神,显然是一直醒着的。悠然再看他眼下青色,心揪起来。
    君笑只笑笑:「我今晚睡不着。」
    悠然拉着他,两人从窗子跳回房,悠然沉着脸:「看你这精神,定非一天两天的事情,萧,你是不是出了荆州之后就没睡过?」
    君笑侧过脸,他本也不喜骗人:「也不是没睡过,只是睡不沉而已。」
    悠然抓住他,手都在颤抖:「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萧――」
    「悠然,我只是担心而已,你不要想得太多了。」君笑被抓得有些痛,抽回手微皱眉,「出了荆州就是……其他地界,我担心……我会被抓。」
    悠然怔住,牙齿咬住唇,半晌方才出一言:「所以你就镇日提防……可我们这么多人呢,二庄主也安排了守夜的,哪里需要你夜夜看着。」
    「你不知那人势力,他真想抓我,哪里是这么些人看得住的?」君笑道:「我只愿能和那些人正大光明打一场,不要被药物或者其他什么控制住……打不过大不了一死,总不需再苟延残喘下去……」
    君笑笑得有些苦,悠然震得一跳:「别胡想!你要好好活着,才不能死!你、你不可以对自己的命这么不在乎!」
    「傻孩子,我当然在乎我这条命,否则也不会每夜浅眠。」君笑摸摸他的头,「只是有的侮辱,不能忍受。」
    悠然指尖轻颤:「你每夜睡不着,就是为了你那个敌人?」他咽了下,觉得喉咙涩涩的,「他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而且这里这么多武林人士,他如果来刺杀你,一定会折损不少好手……不值得吧?」
    「那人……」君笑脑中闪过一双极傲又冷的眼,「他对我下过追缉令,我不信现在会没事。他做事怕是不计代价的,何况这些武林人士也可能是他的敌人,顺便一起剿灭了也可能。」
    想到此处,君笑忽然生了一个念头,沈步吟真是影门中人吗?开始以为确定无疑,可……似乎有些奇怪……
    「我不管!就算……那人真对你……还在追杀,你也要好好睡觉!大不了我晚上醒着好了!」悠然高声道:「我那书僮齐思其实也会武,我和他轮!你不能这么撑着啊!」
    「好了我知道,夜深了,你回去睡吧。」君笑道,强拉着他到了房门,开门把他推出去,「别想那么多,这些和你没什么关系,乖乖回去睡。」
    悠然站在房廊,秋天的夜已有些凉意,他眼中寒光一掠。
    「我绝不允许你这么憔悴下去!为这种无谓理由!」
    4
    如此又是几日,君笑依然不肯熟睡,幸好他功力深厚,和衣浅眠,也撑得过。
    悠然看他脸色难看,心疼得不得了,又听甯远开解君笑,提到他刚来曲庄时的落魄,就更是难受。想到君笑一身武功,若不是荆州之外捉他逼得急了,也不会到那地步吧。
    君笑却不觉得怎样,想到当初逃离沈庄,真是日夜提防,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那时若非仗着内功恢复,哪撑得到荆州。现在这一路,有马匹、有同行者又有银两住店,已经是极好了。
    奇怪的是他对悠然说这番话后,悠然脸上神情甚是古怪,最后拉住他,说以后绝不让他受半点苦。
    「这种话跟意中人说就好,跟我说做什么?」
    君笑笑着回答他,转念想甯远对悠然似乎并无这方面的意思,这话岂不是让悠然伤心,忙住了口。却见悠然神情更是变幻,最后变成失落,自己也为他难受,干脆牵着他出去散心。
    想到悠然既然在山上习武,想必很少见城镇的热闹,于是特意领他到市集上,悠然见什么都新鲜,有些问话逗乐了君笑。悠然见君笑笑容,更刻意不加掩饰自己的无知,竟是宁可出丑也要逗君笑开心。
    到了晚上,悠然又要劝君笑睡下,君笑只道:「我本来就是睡着的。」
    悠然想哪里有穿着外衣拿着兵器睡觉的人,知道自己劝不过他,于是回房。
    其实以君笑的功力,即使睡着,有人进房他也感觉得到。但他担心敌人不会直接来袭,万一书其他人出什么事,他可是难辞其咎。于是半睡半清醒到了半夜,听到院子里有衣袂掠过的声音,挺身而起,拿起剑来,出了房门。
    到院中,分辨出声音没入东北角厢房,君笑轻轻走过去。他不欲惊动他人,于是踮步而行,偏他武功虽复,轻功却怎么也不可能有往日样子,只能慢行。
    快到厢房时,听里面传来几句语声,然后是半声惨叫。声音极低,像是被掩住了口。君笑一惊,也顾不得潜形,连忙单脚点地,飞身纵入房中。
    这厢房里住的是云里乾坤火聚奎,此人是聂启之好友,向来厌恶君笑,总寻理由为难他,或者说些是非。
    君笑进房中,见他倒在地上,身上插一把明晃晃的剑,血溢了一地,显然是不活了。
    君笑眉头皱起,看向窗边二名黑衣人,左手拔剑,「人是你们杀的?」
    二人互视一眼,其中矮一些的那人忽道:「张,你看他像不像庄主前些日子找的那人?」
    君笑听到此言,全身一贯,握剑的手有瞬间颤抖。
    高个黑衣人看他:「有点像……不过庄主已经撤了追缉令,就算是也没关系吧。」
    「果然是沈庄的,你们为何要杀火聚奎?」君笑踏出一步,剑尖指向两人,「沈庄……到底意欲何为?」
    「这你就管不着了,张,任务完成,我们走!」
    矮个喊了声,一个翻身从窗子跃出,高个跟着出去。
    君笑自然不能这么放他们走,追了出去。
    他轻功姿势难看,声音也不小,但并不慢,紧跟着二人,心道难得机会,一定要抓他二人审问。
    「萧,出了什么事?」
    「寒弟,怎么了?」
    两个声音分别响起,是悠然和宁远,也上了房顶,抢步去追那二人。
    悠然武功不及宁远,轻功却比他好,见君笑挥剑和二人战在一处,叫了声:「竟然然两个打一个,萧,我来帮你!」剑出手直刺那高个。
    「留活口!」
    君笑袖风带得那高个手中刀刺空,招式已老收不回去,无法招架悠然。悠然一剑正对着他背心插下,破风之声极大,显是用了全力。君笑伯悠然就这么杀了高个,连忙抽剑回来,挡住悠然。
    高手相争,也就这么一瞬。高个脱了君笑袖风,连忙向一边退去。矮个拉着他,两人在空中一旋,没入黑暗之中。
    悠然这剑是用了全力的,听君笑一喊连忙收力,但已是不及,君笑只好也尽力去挡,他又怕伤到悠然,只使出一半力道。
    两剑相交,悠然只觉一阵大力打在手上。
    「当啷啷!」剑撒手落在地上。
    君笑手中剑也落下,只是前半截――君笑的剑是自己买的,哪当得起悠然手中宝刃。
    悠然晃着手,痛得半晌都没有言语。君笑哪里还顾得追人,连忙查看他的手,见无异状,知道是刚才受了自己内力冲击,虽然痛却没伤到什么,半天便会好,于是要把悠然交给宁远,自己再去追。
    悠然却拉住君笑:「要追也让二庄主去,萧你留下来陪我。」
    真不知这孩子又在闹什么别扭,君笑无奈对宁远笑道:「那麻烦大哥了。」拉过悠然:「先回房去吧,让齐思给你敷点药,好得快。」
    「萧,为什么你不让我杀了那人,结果他们都逃了。」回房之后,悠然问道。
    「一来,是要留活口;二来,那人兵器上未染血,人显然是矮个杀的。」君笑道:「所以他罪不致死,你一出手就是狠招,我自然要拦你。」
    悠然奇问:「他二人都是来犯的敌人,能杀就都杀了,还管他们谁动的手做什么?」
    「你这是江湖人的想法,却不是捕快的想法。」君笑摇摇头,「奉天朝律,对江湖人争斗确实管得比较松,但也得分罪的轻重不是吗?」
    悠然诧异看着他:「可是我朝朝律,对江湖人士只要求他们自己约束……江湖人之间争斗,无论死人与否朝廷都不会干涉不是吗?」
    「这不是任意杀人的理由。」君笑正色道:「悠然,谁也无权决定他人死活,你刚才出手杀人,未免太重了。」
    悠然听君笑越说语气越重,忍不住有些不快:「我是帮你啊。」
    君笑想说我不需要你帮,又忍住了,觉得这少年一脸委屈,自己别再惹他吧。
    君笑转身向厢房走去,悠然紧随其后:「萧,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还去做什么?」
    君笑奇怪看他一眼:「火大侠的尸身还在房中,怎么也得拜一下、帮忙收尸吧!」
    「这有人会处理的,你去干嘛?快回去睡啦,你很久没睡好了。今天这里死了人,明天肯定不能上路,你还可以多睡会儿。」悠然说着,脸上竟然现出笑容来,「那火聚奎平时对你那么凶,拜什么拜,死了干净!」
    君笑侧着脸看他,忽地向后退了一步。悠然一惊,带着几分迷茫看他。
    不是他、他不会有这样的表情。
    可是……那眼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冰冷冷的……
    「萧,你怎么了?我说话惹你不高兴了?」悠然察觉到君笑的疏远表情,忍不住慌了,「我知道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我一直以为你在灵山长大,生性天真善良……」君笑微微苦笑,「现下看来,天真也许,却是一种残忍的天真。那也是一条人命啊,他平时对我如何都是私人小恩怨,和生死大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君笑想起刚才悠然带着高兴的表情,觉得心下一阵发寒,「你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只想着明天不用上路可以多睡会儿。还那么一副开心样子……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单纯,真觉得你和那人很像啊……」
    悠然看到君笑脸上疏远,怕了起来,他上前抱住君笑腰际:「萧、萧,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生我气,不要讨厌我,我以后不这么说不就好了――」
    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快。君笑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觉得抱着自己的人身上竟似满是血腥般。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本就讨厌肢体接触的身体自动自发地推开悠然。
    悠然站在那里,眼中尽是茫然和失落,好像泪都要落下来一般:「萧,你讨厌我了……」
    「我只是不习惯被人碰到。」君笑最后还是不忍见少年这样,安慰似的拍他,「别想太多,我去厢房看看,你要是不愿去就算了。」
    「我去我去!」悠然跟着君笑,向厢房走去.心道不就是那家伙死了自己显得太高兴了吗,一会儿装难过他就不会生气了吧。
    兼程途中,也没有办法按习俗处理尸体,连三日停尸也是耽搁不起,当天便得下葬。买棺木殡品等事由宁远张罗,自然不会麻烦到君笑,悠然缠着君笑,硬是要他好好睡一觉。
    君笑想了想,白天危险相对小些,而且敌人刚来过,他本倦极,便回房小憩,叮嘱甯远悠然,待火聚奎出殡时叫他起来,他好拜祭。
    君笑和悠然向来住一处,悠然住外屋,君笑住靠内那间。悠然想到君笑在里面睡着,自己在外面守护,就觉开心。
    呆呆坐了半日,到下午宁远便到了他们的厢房外,悠然急急窜出来挡住宁远:「二庄主。」
    甯远看着悠然,心中有些惊讶。在他印象中,悠然一直是那种满脸阳光的少年,而此刻他盯着自己,竟然有种冷冽的敌意。秋日午后,天气生寒。
    「林少侠,寒弟还在睡吗?我来叫他。」甯远对悠然点点头,便要进君笑房间。
    悠然闪身,仍是挡着宁远。客栈过道本狭,他挡得严,甯远完全无法闪过,心下微愠:「林少侠,您为何阻我?」
    「萧在休息,你不要打扰他。」悠然爱理不理答道,只是拦着他。
    甯远武功其实不在悠然之下,但又不能和他动手,心想这林悠然平时还挺有礼的,怎么忽然这么执拗,道:「林少侠,寒弟让我叫他拜祭死者,你也是听到的。你这么拦我,寒弟醒来后定然不悦。」
    他这话可是捅到了死穴,悠然的秀气眉毛马上竖了起来:「萧高不高兴,还不用庄主来操心,二庄主还是专心处理那些琐事的好。萧最近休息不好,二庄主若体恤他还是不要叫他起来了。」
    「可寒弟交代……」
    宁远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悠然打断,少年脸上肃杀一片:「二庄主,我不管萧他都考虑些什么,对我来说,他的身体比其他都重要!」
    宁远皱起眉,心中有种难言的怪异感,唇开了几下,然而终于没把这怪异感问出口,只是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被他这么一扰,悠然也无法回房待着了,干脆让齐思搬把椅子出来,就坐在房廊间。看着君笑房间的门,露出笑容来。
    「主……少爷,这样不好吧,萧公子会生气的。」齐思站他身边,轻声道:「而且这一众武林人士本来就对他怀有疑心,您杀……呃,死的又是向来和他不睦的火聚奎,萧公子若不拜祭一下,恐怕更会被众人排斥。」
    虽然是在无人之处交谈,齐思和悠然说话也都有所遮掩,毕竟房里还睡着一个。
    「别人都排斥他最好,他本来就只该看着我。」悠然道,微狭美目流转间尽是独占之意,「他只是我的,只有我可以对他好,他只可以对我笑。我会关心他爱护他,把他的伤都治好,让他健健康康地陪在我身边……」
    「可少爷,萧公子他性子很倔强。」齐思道:「您所想的未必是他愿意的,难道您要强迫他?」
    「谁说我要强迫他!」悠然一震,带着怒气看齐思,「我才不强迫他,我要真对他好,让他喜欢上我。」
    他抿着嘴,薄薄的唇于坚毅之中显出几分任性,倒像是孩子热心于什么物事,非得到不可的样子。
    齐思看着自家少爷,心道那若他不喜欢您怎么办。当然却是不敢说,他自然知道这 位大少爷的脾气,杀起人来眼都不会眨半下,怕是除了房内熟睡那人,任何人的命在他眼中都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那人于他,到底是好,或是坏呢?若那人发现了一切……这竟然也会如孩子般任性的男子,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齐思担忧着。
    君笑醒来后果然动了气,悠然倒也不瞒他,告诉他甯远曾来喊他只是被白己拦出去:「你睡得好好的,干嘛要出去?出殡就出殡,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他朋友不是他徒弟,没必要耽误你的休息时间为那人上香吧!」
    君笑只觉怒气上涌,再不愿和这看来天真的少年争辩,一甩手转身向外走去。
    悠然上前拉他:「萧,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大哥!」君笑看四周天已暗,也暗暗惊讶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可见这身体是真的疲累,「就算晚了,我也该去上炷香,表一下心意。」
    「萧你不该是那种为了礼节假惺惺表示哀痛的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去作戏――」
    悠然喊出的话语在君笑一个转身间消失无踪,君笑的眼神愤怒中带着失望,让他不由心惊起来:他,从不曾用这种眼光看过这个叫悠然的人啊!
    「礼节?假惺惺?」君笑眼神越发的冷,「没想到你竟然这样想……林少侠,若没有悲悯世人的情怀,这个侠字只能被你糟蹋!火大使是你我都认得的人,他突然被人杀死,我竟没来得及救他,已内疚万分,况且……况且他的死很可能现我有关,我――」
    他不想再说,只觉心头失望至极,原本以为弟弟般可爱的少年竟是晕般冷心冷情,连摆在眼前的死亡都无法让他有半点震动,着实令宅心仁厚的君笑难受。他拂袖而去,留悠然在原地呆呆怔着,去找宁远。
    到草草堆出的坟前上过香之后,君笑替无礼的悠然向宁远赔了罪。
    宁远一叹:「得罪不得罪的,倒也没什么……只是林少侠这性子,唉……」
    「悠然还是孩子。」在宁远面前,君笑却有些回护悠然,「他长年在山上,又只是习武,不知生命珍贵,也是有的……」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武林之中虽然都称个恢,但有几人真算得上仁义?火大侠这一死,暗中高兴的也不是没有,林少侠与火大侠素无来往,他这样也算不得什么。」甯远道:「毕竟像寒弟你这般仁厚的太少,也不必强求,只是……」
    君笑听他这话也难受,心道武林中其他人是其他人,悠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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