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忠志先是睁大了他那双狐狸眼,随后又笑了,当初他不也是因为檀邀雨的这点胸襟,才心甘情愿辅佐她,“既然女郎信朱家,那不如就兵行险着,将这竹简直接交给朱坦诚,让他自证清白。”
    檀邀雨闻言柳眉一挑,想了一会儿笑道,“秦忠志啊秦忠志,你还真是只狐狸。如此一来,朱家怕是只能拼了命将这竹简上的生意都吞并个干净。到时女郎我的分红就要水涨船高喽。”
    秦忠志笑咪咪道:“多谢女郎夸赞。若朱家真是内奸,让他们吞并了其他家后,我们只对付朱家一家,也要容易得多。”
    檀邀雨对云道生一呶嘴,示意云道生把竹简交给秦忠志,随后便一副甩手掌柜地样子道:“剩下的就都交给你了。”
    秦忠志接过竹简,笑着施礼,“如此,某先行一步。在仇池静候女郎佳音。”
    说完他就像檀邀雨等人一一施礼告别,飞身上马,向着西面绝尘而去。
    秦忠志离开后,檀邀雨他们再次上路。
    虽说檀邀雨本心觉得朱家不会放着行者楼不要,过去拍拜火教的马屁。可她跟拜火教的人打过几次交道,深知他们的教徒能有多疯狂,有所甚至不惜以身殉教。若朱家也是这样,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檀邀雨自认对敌人从不手软。可对自己人,她不知道她下不下得去手……
    檀邀雨常听人说,乱世之中,活着辛苦。可她此刻才真的体会到,想要拼过天命,更改自己必死的命格到底有多难。
    仿佛冥冥之中有个人就站在高处,看着她在沼泽里挣扎,然后像是好心,又像是好奇似的,递给她各种脆弱,不能用力拉扯的枝条、布带、纸绳子,让她每次都以为自己能上岸了,然后又重重跌回去,在沼泽里陷得更深……
    为了躲开拓跋焘的追踪,檀邀雨他们一直没有入城。直到十日后,在进入南宋前,才进洛阳城补给食物,更换着装。
    洛阳城虽不似统万城墙高宫深,却远比统万城深沉古朴得多。若不是北方战乱割据,洛阳本该是华夏的中心。北魏的朝廷中,依旧有不少文臣认为应该定都洛阳而不是平城。
    洛阳城内很热闹,虽然氏族和显贵多居住在平城,但洛阳城内行走的人依旧有不少是衣冠楚楚,风姿飒飒。
    或许因为洛阳靠南,这里虽然属于鲜卑政权的管制之下,街道上走得却更多是汉人和身着汉人服饰的胡人。汉化的程度要远高于平城。
    然而无论是横平竖直的街道,分列东西两城的洛阳大小市,还是一个个密密麻麻充满了喧哗声的里方,都没法让檀邀雨兴致高昂多少。
    他们一到洛阳,就立刻去找各方的眼线打探消息。这么多天的奔波之后,檀邀雨总算在收到父亲和嬴风发来的消息时松了口气。
    檀道济的消息很简单,他已经收到了孟师的示警,会留意七皇子的动向。让邀雨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他们。
    而嬴风则是直接让人送了个腰牌,有了这个腰牌就可以随意进出南宋的城门。嬴风的信中说七皇子本来是要替皇上赦免檀邀雨的流放之刑的。结果阴差阳错,就又被派去策应讨伐谢晦了。
    檀邀雨捏着嬴风的信,在洛水河畔发了一个白日的呆。
    一年又一年,她在地宫里盼了整整十年。然而等来的只是一道流放的旨意。如今她在外颠簸流离近四载,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时,却又得到了赦免。
    有了这道旨意,她不用再偷偷摸摸,也不用再乔装打扮,可以正大光明地进入南地。
    子墨坐在她身侧,一声不响地望着洛水滚滚流过,仿佛曾经的那些艰难,终于被时光带走,伤口也得以愈合。
    檀邀雨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说,这道旨意到底是为了换传国玉玺,还是为了换父亲替朝廷除掉谢晦?”
    子墨用手掌盖住邀雨的头顶,像是为了压住她因不安而隐隐焦躁的情绪,“便是两个都要,将军也会给。能让你重获自由,一直是将军的心愿。只是他总需要在檀家和你之间做选择。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或许,”檀邀雨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没有多少自信道,“能将娘也接回家……”
    自己被关入地宫,是母亲出家的直接诱因。如今她已经被赦免,母亲同父亲间的矛盾也能化解了。
    子墨隐隐担忧地问:“所以你打算回南边去?”
    对于现在的檀邀雨来说,哪怕仇池只是弹丸之国,也好过南宋和北魏。因为这两个国家的皇帝都只会不断地利用邀雨,直到将她榨干。
    “回去?回哪?建康城?”邀雨喃喃道,“哪里回得去?檀家哪儿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即便是真想同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在一起,也不能是在刘宋。”
    子墨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回仇池?眼看就要年关了。你好歹是仇池国主,总不能年年都让丞相代你祭天。”
    “不。我还是想先去南边看看。既然已经知道父亲在对谢晦用兵,我为人子女也该去看看。况且我总还是不放心那个七皇子。据说刘义隆待他就像亲生儿子一样。嬴风说他本来是要入北境,替刘义隆宣旨。可北边乱成这样,没有哪个国家不在打仗,刘义隆怎么会放心七皇子出使?”
    檀邀雨又看了一眼手上嬴风的消息,随后将绢布握在掌心,内力顷刻间将绢布变成了粉末,随着邀雨的手一挥,顺着风飘入洛水河中,不见了踪影。
    檀邀雨拍拍手,故意任性似地道:“啊——不如鼓动大哥,就此反了算了!整日猜度来猜度去,一直被人捏在手心里,倒真不如像谢晦一样破釜沉舟了。”
    子墨明知邀雨只是随口说说,却依旧认真想了想道:“大郎君是不会反的。二郎君倒是有这股狠劲儿,只是他很有可能造反没两日,就觉得烦了,又要撂挑子不干。”
    邀雨“噗呲”笑出了声,“从小就属二哥挨得打最多,偏偏他又最不爱上进。我记得他以前还说过,后半生要靠大哥养着。他就只负责陪爹娘解闷……那时候……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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