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演武场,二人远远便听到一阵大声的喝彩。
    黎焜领着王妧,绕场边回廊先向东面,又北折而上。场内正北面的高台上有道人影,王妧仿佛认出那是靖南王。
    “每天近日中的时候,演武场实力出众的兵士都会下场比试一番。如果连胜三场,就能去南关戍守;连胜十场,就能进乾九营。若是能连胜三十场……”黎焜说着,停顿了一下。
    “想必,这样的人要进赤猊军是不在话下了。”王妧接了他的话头,猜测道。
    “不,”黎焜轻描淡写的,修改了她的话,“这样的人才有进赤猊军的资格。”
    当年,赤猊军横扫南沼,战无不胜,到了决胜之战,乱贼闻风丧胆。要保持连胜不容易,要进赤猊军更不容易。
    “赤猊军的声名我早有耳闻。”区区一间如意楼,根本无法和赤猊军抗衡。王姗去年毫无胜算,换了她也是一样。
    黎焜先让王妧到一处偏厅等候。大约过了半刻,她才得以前去拜见。
    此时不是练武的时辰,讲武堂显得极为空旷。迎面有个气势凌厉的女子带着两个下属向门口走来,正好和踏入堂中的王妧不期而遇。
    对方身穿青蓝相间、绣着凤羽的长袍,袍袖宽大,遮掩了她的双手,然而她手里拿着的一柄长矛却暴露在别人眼底。长矛尖端不知为何沾着一团凝固而发黑的血渍。
    执矛女子脸上由左眼至颊颧处有一块大小如褓中儿巴掌的红色胎记,也正由于这块胎记,旁人几乎注意不到她面色不豫。
    两人匆匆擦肩而过。王妧收敛了心神,她要面对的,是台上坐着的靖南王。
    靖南王许昼看着眼前安静得不像真人的孩子,不知怎的,想起了老燕国公。可笑的是,他如今几乎忘记了老燕国公的模样,也说不出王妧的容貌有哪一点像她祖父。
    不过,有一点他敢确定,王家的人,都由不得别人小觑。
    他听说,阿玄离京之前想对皇上下毒,被王妧阻止了。前两天,阿玄伏击镇察司的人马时功亏一篑,似乎也是因为她。自己的义子身上有什么缺点,他很清楚。如果真的有人能左右赵玄的行动,他希望那个人始终能够站在赵玄这边。
    想到这里,他才有了回神的迹象。然而就在这时,王妧开口请罪了。
    “我混入王府别院,另有目的。”
    靖南王心中惊异,他还什么都没说,王妧怎么就告起罪来?但一转念,他就明白了王妧的意思。
    “你这个小机灵鬼,是不是阿玄对你说了什么?”靖南王又好气,又好笑,可是面上还是维持着长辈的庄重和威严。
    王妧抿着嘴,默认了这个说法。
    “你倒是说说,你混进舞师们中间,到底是为了什么?”靖南王也想听一听,王妧能说出什么理由来让他买账。
    “我只是好奇。”王妧似乎在回想当日的情形,缓缓说道,“我在来湖州的路上听人说,湖州最近不太平,像我这样的行旅之人最好不要到湖州来。我自然不相信湖州是豺狼之地。”
    靖南王正贯注听着,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笑意。他虽不敢夸口南沼在他的治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也是有目共睹的。
    “追根究底,那个人口中所说的干戈扰攘,只应着一件事。”王妧继续说道,“春耕舞的舞师失踪一事。”
    靖南王听完,哈哈大笑。王妧能将她的任性妄为说成是人皆有之的好奇心,也算是口齿伶俐了。这个理由他认可了。
    大笑过后,他免不得提起一个人。
    “阿玄是个率真的孩子,做起事来却没什么耐心。他从前遭遇过许多不公,可也没有失了他的本性。如果……”
    遗憾的是,他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一声叫唤给打断了。
    靖南王口中的“率真的孩子”,大大咧咧地闯进讲武堂。守在门前的卫士甚至没有阻拦的打算,可见赵玄平日里在靖南王面前随意惯了。
    “没规矩的!有客人在,你来捣什么乱。”靖南王喝骂道。
    赵玄却笑盈盈地,扭头看着王妧,反问道:“都是一家人,何须这样外道?”说完他便发现,王妧的脸色渐渐僵了。
    靖南王暗暗笑了笑,没有驳斥他的话。
    “王家乃是太后母家,算起来,阿妧也是我的表妹,不是吗?”他故意捣乱,其实只是想看王妧被他说得无言可对的样子。
    气氛稍有和缓之意,赵玄却又开口:“表妹,叫我一声表哥来听听。”
    “王爷说笑了,我岂敢僭越。”王妧一时被他的无礼激怒,话语虽然谦恭,神情语气却十分生硬。
    赵玄听了,也没有勉强,笑着承认了。
    “对极了,我就是在说笑呢。”
    靖南王正要提醒赵玄,不得把话说过了头,他没想到赵玄下一句话的矛头会直直地指向他。
    “有个自称姓丁的女人被侍卫拦在门口,我看她有几分眼熟,就把她放进来了。此时也不知她在哪处游荡,义父,这事该怎么处置?”
    赵玄难得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惹得靖南王爱也不是,恼也不是。
    “我看她脸色极差,似乎身子不适。最好,还是请个大夫去看一看。”赵玄以手托颐,一边思索,一边点头说。
    靖南王听了这话,很快便坐不住了,只得暂时离开,留下赵玄作陪。
    赵玄大摇大摆地,就近坐在左侧的椅子上。他伸手点了点下首的位置,让王妧坐了,才说:“我再不出来,你就要被人吃了。”
    王妧面露不解,她自忖进了靖南王府后谨言慎行,看靖南王也没有过分为难她的意思。如今听他一说,王妧生恐遗漏了什么,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赵玄摇头叹气。
    “你不是想知道王姗和我义父订下什么盟约吗?我可以告诉你,那些条件,换作我是王姗,我绝对不会答应。除了你我的婚事,如意楼、雀部、甚至是燕国公府,她捧着她手里掌握的一切,只为了换我义父的一个承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死心眼的人?赵玄想不明白。但是,王妧会帮他弄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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