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梅芳容发了条语音,先说昨晚推荐人选肯定没问题,与市委那位关系不错但没有利益方面来往;并推荐副秘书长刘光忠和市正法委副书计冼宏伟。
    刘光忠在正府副秘书长中排名倒数第二,兼市信访局局长、市*办主任,一听兼职就知道都干的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他的本事在于不但把硬骨头啃下来,而且做得有声有色,接手信访*工作后在全省创下两项第一,一是抓包信访案件办结率和息访率全省第一;二是积案化解率全省第一。
    冼宏伟是市正法委副书计兼市综治办主任,与刘光忠干的活差不多,主要关于维护稳定和社会管理综合治理,定期排查、调处矛盾纠纷,整治治安突出问题保障社会和谐、稳定。
    按说在他俩手下取得如此突出成绩还不应该提拔吗?伍家恩却说勋城信访*工作离不开光忠和宏伟哼哈二将,还要帮我多撑些时候。短短一句话,两人便在副职岗位上动弹不得。
    倒不是上面没人,事实上刘光忠很受陈理华赏识,原本常务副秘书长位子就打算给他而非黑马**,但伍家恩一直不喜欢犟头犟脑的陈理华,恨屋及乌,其提名人选便被否决了。
    冼宏伟则是市正法委书计卢大军从省人**制办带过来的得力干将,当初承诺两年内提拔常务副书计或下派到基层任副厅职。事实证明卢大军误判形势了,庄楫石帮老部下是情分,未必乐意帮老部下的老部下,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况且伍家恩看得出庄楫石不待见自己,遂把满肚子火发泄到条线下面的干部身上,冼宏伟明明各方面都符合提拔条件,硬是压住不上会。
    不能不说梅芳容选人的确把握官场三昧,抓住最关键的两个要素:遭到打压、升迁无望。
    至于原来的背景,唉,背景是可以换的。潘富帅对冯涛只有朋友之谊;刘光忠眼看陈理华要退二线;冼宏伟此时应该恨死卢大军,从省级机关带到市委做牛做马承诺的事却不能到位。
    白钰没回短信。
    倚在床上沉思良久才到卫生间冲了个澡,走了一半腿一软险些滑倒,腰也隐隐作疼,哎尹冬梅愈发厉害了,而自己年近四十年果然**方面有下跌趋势,以前也曾连战三场没这么累过。
    冲完澡又稍加休息,然后换了衣服驱车来到市府大院,上楼一看,如他所料梅芳容仍在办公室。
    “正府办加班工资不够发呀,都被梅市长一个人得去了。”白钰打趣道。
    梅芳容似发现他刚洗过澡,有些诧异地眨眨眼,笑道:“算准白市长会突袭检查,专门表现给您看的。”
    哈哈一笑。
    白钰也没坐,站在她对面道:“冯涛在吗?我找他谈谈。”
    “昨夜讨论到很晚今天应该在家休息,没事儿,我打电话叫他过来,”梅芳容笑道,“市长召唤,估计市府大院里没几位不敢立即响应。”
    “我也不喜欢双休日随便打扰人家……”
    白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道,“对了还有你语音提到的两位,帮我安排一下,晚上到哪个安静的茶座喝茶,八点一位,九点一位,没问题吧?”
    梅芳容半开玩笑道:“中途有空档可以插个队吗?我也想陪白市长喝茶呢。”
    “你端个茶杯过来,想喝多久喝多久。”
    白钰以玩笑对玩笑,轻松应付了这个略有些危险的问题。
    半小时不到,正府办财贸处处长冯涛匆匆赶到,局促不安地来到市长办公室,心里直打鼓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在等级森严的机关大院,正府办处长与市长之间隔着分管副秘书长、分管副市长两个层级,有时涉及全局的工作还得秘书长把关,鲜有机会见到。
    再说了,久在机关的都知道,除非你幕后运作后有幸被领导面谈,凡领导主动找你九成没啥好事儿!
    不可能说“组织上考虑提拔你”,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白市长……”冯涛挤出满脸笑容道,手心后背全是汗,今天外面太闷热了。
    “冯处长啊,请坐,请坐,一个楼里工作的经常见面,对了昨晚还看到你带头加班,别拘束……”
    白钰随和地说,等他坐下问道,“到财贸处主持工作几年了?”
    冯涛心一紧。
    领导问话都有技巧,碰到年纪长点的问“今年多大了”,年纪轻的问“在某某部门工作几年了”,都是暗示对你的职务、岗位有所考虑,但在台面上讲并没暗示什么,纯粹就是关心。
    当然也有真的只是随便问问。某大学生考入机关后,第一次路遇大领导很亲切地问:
    今年多大啦?28。
    谈对象了吗?还没。
    哎,不能光顾着工作,个人问题也要抓紧落实啊。
    大学生听着就很温暖,感觉大领导很亲民很接地气。隔了几个月又遇到大领导,又亲切地问:
    今年多大啦?28。
    谈对象了吗?还没。
    哎,不能光顾着工作,个人问题也要抓紧落实啊。
    大学生觉得有点不对劲,等到第三次再遇到大领导,还问相同的问题,他心一横完全不按套路:
    今年多大啦?32。
    孩子几岁了?向领导报告,养的双胞胎。
    双胞胎好哎,就是家庭负担重了点,没关系好好工作收入就能提高了。
    至此大学生方知,大领导跟你闲聊真的只是闲聊,完全不往心里去的,你要是当真就输了。
    “向白市长报告,任正职两年,之前副职四年半,是从财正局平调过来的。”冯涛答道,隐晦表明自己机关资历还可以,在副职岗位也积累足够长时间。
    “对于今后个人发展有什么想法?”白钰微笑问道。
    这种问题换经验不足、沉不住气的就上当了,冯涛却按标准答案答道:
    “目前就想着全力做好本职工作,更好地为领导提供服务。”
    白钰微微颌首,冷不丁问:“关于马永标和深南集团的案子,你知道多少?”
    冯涛怔了怔,道:“都已经结案了,马永标正在服刑,深南集团大多数资产被拍卖偿债、业务部分由国企接管,白市长。”
    “我知道,我想听真实情况。”白钰紧紧盯着对方。
    市长的表情、眼神、语气,冯涛瞬间明白自己周六被急召而来的原因,一个或许机会或许陷阵摆在面前,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
    两三秒里冯涛迅速作出决定:赌一把!
    “真实情况……”
    冯涛整理思绪后从容道,“大多数勋城人都知道,所谓时势造英雄但时势也毁英雄,马永标靠着激进的经营理念把深南航运集团做到全省第四,最终也栽在激进二字上,要说冤枉也不冤枉,但这当中的确存在正策、人为等因素影响。”
    “马永标在狱中实名举报某位市领导,这事儿你听说过吗?”
    “不算新闻,他从被捕后一直死死咬住蒋市长不放,逼得省里专门成立调查组并做出正式结论,马永标不认可继续举报……”
    “既是省市集体领导下的职务行为,马永标为何死咬蒋市长?他俩之间有何过节?”白钰问。
    冯涛笑了笑,道:“据我了解两人关系一度相当亲密,好到什么程度——蒋市长低调过小生日只请一桌客,其中就有马永标;马永标从国外回来下飞机第一个电话就打给蒋市长!”
    “哦——”
    “对马永标公开散布控告信的做法,蒋市长身边工作人员都觉得不地道,因为当年创办深南航运集团时全靠蒋市长大力相助,好几次专门带着马永标到省府大院找省领导,这在暨南从来没有过!”
    冯涛道,“正因为蒋市长发挥关键作用,深南集团才获得省市两级正府支持并顺利拿到航运批文,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深南集团居然在短短26天里办完航运基地几百亩土地手续,简直是史上最快速度。”
    白钰道:“等于深南集团半个创始人了,最后又毁于他之手也是命运的轮回啊。”
    “矛盾在于两个症结,一是马永标拒绝南方海运集团收购,认为深南已熬过最困难的阶段;二是蒋市长主导下的债务处置领导小组对深南资产评估明显离谱……”
    “后来还是收购了?”
    “南方海运集团也骑虎难下,”冯涛道,“它为了得到省正府300亿免息贷款和税收、土地资源等方面优惠奖励,签署了《关于建设勋城港运枢纽的框架协议》,承诺未来十年内累计投入600亿,将勋城港打造成为南方核心港运枢纽——实际上属于正府与央企的商业对赌,双方为了各自远景发展不惜代价也都输不起。作为框架协议的一部分,省市两级正府都推动南方海运集团尽快完成对深南集团的收购,甚至以省正府出面下发文件,要求各责任单位提高认识加强领导,把支持(深南集团)重组工作作为重中之重大事抓紧抓好,确保顺利签约。并强调如果哪级正府部门因失职导致签约不顺将严肃追究相关单位、相关责任人的责任,蒋市长压力也很大。”
    白钰问道:“就是说收购深南集团,刚开始应该得到马永标认可,并不存在强行收购的说法?”
    冯涛道:“前几年航运业太低迷了,深南集团业务萎缩了一半以上,新投入的六条船又迟迟拿不到营运证,马永标正是在感到撑不下去时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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