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震怒。
    钟组部震怒。
    通榆……真是扶不上墙的烂篱笆,经济发展不起来就罢了,城投债务如山也罢了,怎会连很简单的干部集中述职与测评工作都做不好?
    数百名干部到省城开一天会,晚上安排工作餐和住宿很难吗?非得作鸟兽散结果闹出事来!
    宇文砚、王辰和王斐也很委屈。
    类似数百名干部开大会在通榆并非首次,以前都没出过问题,偏偏这次撞了邪见了鬼,连续爆出两桩事件!
    但官场就是这样,守土有责,前面一万次没事不可能抵销这次犯的错误,这叫功过不可相抵。
    从来不存被冤枉的干部,只有不称职的干部。
    丁大庆连夜作出批示,第二天上午钟组部调查组就来到通榆,所有环节、所有动作都必须摆到台面上接受审查:
    省组织部接到钟组部关于述职和测评的通知后呈报省主要领导,宇文砚、江珞斌都在文件上划了圈,OK。
    省常委会及时传达部署,拿出具体实施方案并由省·委办公厅、省·委组织部联合发文,OK。
    省·委组织部出台述职与测评细则,OK。
    省·委办公厅规划动员大会、会场安排、领导分工和车辆配备,OK……
    慢着,省·委组织部和省·委办公厅都没提到晚餐以及晚上住宿安排,这是谁的责任?
    王斐说省·委组织部只负责会议部分,按惯例会务部分由省·委办公厅扎口负责;王辰说省·委办公厅根据省·委组织部需求作相应安排,既然没提到晚餐及住宿,省·委办公厅怎会多此一举?
    双方各持一辞,拚命往对方身上甩锅。
    调查组只调查不做结论,当天下午就飞回京都,不出两天钟组部正式作出决定:
    省·委组·织·部·长王斐、省·委秘书长王辰停职检查,深刻反省!
    为何停职检查,而不是直接予以组织处理?
    涉及两名省·委常委职务任免非同小可,钟组部说了不算,必须要由更高层面领导研究拍板。
    此外王辰属于通榆本土系,又临近退二线,处理相对简单;王斐却是沿海系派过去镀金的,如何妥善、圆润地处理须得幕后密切磋商。
    宇文砚也看清这一点,钟组部决定刚刚下达,草草安抚两名停职反省常委后随即来到京都。
    他想以稳定大局、充分调动通榆本土干部的理由推荐本土系干部接替王辰,保住自己在常委会的一席铁票。
    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目前省常委会里本土系干部分别是王辰、缪文军、陈春、韩峰峰、陈思慧,甭管实际上归哪个派系,但都是通榆土生土长的干部,而且刚好五票不足半数。
    因为省组·织·部·长原则上必须从外省调入,倘若省·委秘书长一职也直接空降,就意味着本土常委只有三分之一略强,对通榆干部队伍的打击也太大了。
    任用本土干部为常委,那么毫无疑问省·委书记有提名权或推荐权,毕竟钟组部不可能掌握并了解地方省部级甚至厅级干部的情况。
    宇文砚佯装不知道省组·织·部·长从外省调入——惯例并非规矩,表面上要按组织程序来做,他郑重其事推荐了三位省·委常委候选人:
    一是副省长苗麟元,以前从吴通那条线上来的,在上电、雅坛等地工作多年,提拔副省长接手何超那摊子事,但其工作思路与理念与岳峙多有不符,因此前期几次黄金窗口期没能更进半步。
    缺点是年龄偏大,不符合干部年轻化要求。
    二是上电市委书记卢人南,从基层税务员脚踏实地做到市领导可谓历经艰辛,按其能力水平五年前就有希望冲副省甚至省·委常委,可惜他命中犯火,每逢仕途重要关头辖区就出现火灾。这回倒是没火灾,可市长一行三人途中出车祸算严重事故,作为班子难辞其咎。
    卢人南综合实力最高,班子成员、副手死于任上也是污点。
    三是省·委农村工作办公室主任黄沧海,原省·委机要室主任,在王辰力荐下调职并享受副省待遇,有基层主正经历,年龄适中。
    实际上黄沧海才是宇文砚真正属意的候选人。
    一个年龄偏大,一个涉及此次事件责任,明摆着黄沧海是最有力的竞争者。然而名单拿到钟组部干部四局局长张郧手里,眉头一皱,说:
    “通榆就这几位候选干部?我看不见得!”
    宇文砚赶紧解释了近二十分钟,张郧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转眼打电话通知江珞斌和王斐到京都来“谈一谈”。
    谈话之后结合宇文砚推荐,干部四局向丁大庆提交了五个人的名单,其中果断剔除年龄偏大的副省长苗麟元。
    丁大庆再三斟酌,拿起铅笔把卢人南的名字划掉,说班子成员惹祸班长难辞其咎,是否问责暂且不议但不能考虑进省·委常委提名。
    宇文砚煞费苦心弄的两位“绿叶”都被淘汰,而那朵“红花”能否如愿呢?
    对于宇文砚打的算盘,丁大庆一眼就看得明白。问题在于省·委常委配置非同小可,钟组部同样只有建议权而无决定权,作为钟组部长,可不能象宇文砚这样打明牌,而必须做到秉公办理、一碗平端得平。
    因为这样的位置,倘若私心杂念过重偏偏又被前五号人物看出端倪,后果很严重。
    提拔省·委常委与之前丁大庆委托宇文砚解决蔡津职务问题不可同日而语,不存在交换。
    名单提交到乔赣、俞晓宇、宋檀山那边,均没有立即批示。
    段铁霖批示是:通榆有点乱,***要反思。成明(程庚明)的案子一直闹到明月面前,她很委婉地在小范围表达通榆省·委“没担当”,查处厅级干部都要钟纪委支持,段铁霖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在京都高层层面点到“乱”字应该是很严厉的批评了,因为几十年来基本口径都是“稳定”,千万不能出乱子!
    而范晓灵的批示更进一步:建议调整通榆***,从严治党治正,约束好干部队伍!
    范晓灵和段铁霖的表态令得形势更加复杂化。
    本身钟组部一口气宣布两位省·委常委停职检查已是非常重的处理,事先丁大庆也征求过乔赣的意见,初衷想“杀二儆百”树立新***权威。
    不料范晓灵似还不满意,要求“调整***”,明显不是针对两名停职省·委常委而剑指省·委书记宇文砚!
    丁大庆陷入深深的烦恼。
    大换界迄今,京都方面没有动一位省·委书记或省长,一方面该动的去年都动了;另一方面尽量避免给外界造成新班子上台就迫不及待换人的印象。
    撤换两名省·委常委,已是丁大庆能想到的最强硬手段。但范晓灵既然抢先做出态度严厉的批示,其他领导就有些骑虎难下。
    因为前五当中已有两位对通榆班子不满,剩下三位如果和稀泥还围绕处理两位省·委常委,就不那么和谐了。
    新班子怎能不和谐呢?
    为保证安定团结的局面,就必须有所放弃、有所牺牲。
    丁大庆奔走于几位首长之间焦头烂额之际,明月、居思危听说此事均会心一笑。
    他俩心知范晓灵尽管没过问程庚明案子,也未必知道此案与白钰有关,但宇文砚的背景及人脉资源等等,在范晓灵的层面肯定打听得清清楚楚。
    不清楚,也会有人让她清楚。
    方晟在晋西彻查造假集团的经过,明月身在局中自然了如指掌;范晓灵则在上高与方晟搭班子时多次听过介绍——不管工作期间还是床上都有提及,因此对于中原出身的宇文砚有种出自本能的防范。
    哪怕此宇文并非彼宇文。
    丁大庆先去试探乔赣,乔赣淡淡说你最好统一下意见然后再讨论下一步,不然批来批去没甚意思。
    丁大庆暗想老大要等最后拍板,老二、老四剑指通榆***,这样的话老三态度尤为关键。
    出了这院,马不停蹄来到那院,守着俞晓宇会见前一拨人、后一拨刚准备进去时赶紧上前笑道:
    “插个队不介意吧?”
    哪个敢介意钟组部长?**队也是荣幸。
    “可能您还没来得及批阅那份名单……”丁大庆以委婉的方式开头,然后半含半露地介绍了范晓灵、段铁霖的批示,暗示大换界未满半年,大开杀戒不利于社会稳定和干部队伍培养。
    俞晓宇扬了扬眉,道:“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大庆同志!你看这些……”他指指右侧一叠文件,“白山已陷入停滞没法开展经济建设了,成天只晓得打报告请求京都支持,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丁大庆也听说过白山省目前的困境:大换界出局的李鹤根象中了邪,准备在全省范围内搞大拆大建,提出“五万工程”——修建一万座桥、打造一万个智能小区、盖一万幢高科技商用大厦、引进一万名海归专家学者、孵化一万个现代化农业中心村。
    离奇的是,“五万工程”根本没有经过严谨的科学论证和深入调研,完全是李鹤根凭空想象出来的活计。比如说,他连白山境内共有多少座桥、多少个商业小区和中心村等基础数据都没掌握,也不清楚引进投资高科技大厦的成本与产出,海归专家学者引进来干啥心里也没谱。
    省·委副书记兼常务副省长何超给予坚持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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