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操的意思,是说随便派个人,到氐秦去游说一番,便可以让氐秦把这两座城池归还给晋国。
    前面说了,汉中、魏兴乃是氐秦链接巴蜀、荆襄的两道屏障。
    这两个地方的战略地位,不管是对氐秦还是对晋室,都是非常重要的。
    这么重要的两座城池,氐秦这么可能肯轻易归还?
    郗超沉吟许久,然后说道:“若是要派人前往氐秦游说,则恐怕得通过朝廷决议,此乃两国邦交,须得持王仗为节,再配置随从人员,不可有悖于礼!”
    桓温点点头,说道:“此事自然当如此办,我也可以即刻上表朝廷,相信会稽王也不会驳回此议,只是……依先生看,何人能当此重任,从氐秦手中要回两座城池呢?”
    冉操沉吟道:“刘苏不才,愿意前往!”
    “先生,你?”桓温连忙摇头,挥手道:“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桓温亲自来到东山,又对这个故旧之子礼遇有加,尊他为先生,这说明他非常看重此人。
    所以,听冉操说他要亲自前往氐秦,桓温便不肯答应。
    郗超劝说道:“将军,当今时局之下,敢言称游说氐秦而能成者,恐怕也只有先生一人了!”
    桓温眉头一皱,说道:“某岂是不知?只是,先生一人性命,在某看来可抵半壁江山,又岂能为了两座城池,而让先生以身犯险?”
    这一番话,桓温说得是情真意切。
    很容易,就让人想到当年一位爱惜将才的英雄人物,三国时期蜀国之主刘备!
    只不过,桓温的骨子,还是更像曹操一些。
    纵然如此,这样的惺惺作态,对于桓温来说也很拿手。
    郗超不说话了,只能以眼神示意冉操:现在只有你才能劝得动将军!
    冉操便劝说道:“将军盛意,刘苏感激!只是,刘苏如今尚在孝期,虽已过一年,但若是要除孝也须得有朝廷之命,才好行动。因此,便是将军亲自来到东山,刘苏只怕也不能与将军同行,除非将军能上表朝廷,然后朝廷命我为使前往氐秦,方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桓温闻言错愕了半晌。
    郗超对桓温说道:“将军,出使氐秦,确实无人能比刘先生合适。将军莫要忘了,现在氐秦的丞相王猛王景略,乃是刘先生师兄,二人有情谊在此,因此就算出使游说不成,相信也不至于害了先生性命!”
    桓温还是有些担心,说道:“昔日庞涓与孙膑也是师兄弟,庞涓先孙膑出山,后来待孙膑却如仇敌,险些害了孙膑性命,此事古来有之,今不可不防啊!”
    “将军,刘苏不敢自称孙膑,我师兄也绝非庞涓之类,但请放心!”冉操再劝。
    事不过三,桓温也经不住冉操再三相劝了,因为现在冉操还没有被他收入账下呢,第一次见面你就拒绝了他的计策,那人家还会甘心跟着你吗?
    所以桓温坐了过来,抚摸着冉操的后背说道:“既然先生之意已决,某便也答应了。只是还望先生以天下为重,切记爱惜自身。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先生当引以为戒!”
    冉操答应,起身行礼道:“刘苏定然不负将军所托,还请将军早日回去练兵,准备入蜀平乱。至于朝廷,我想请郗掾留下,待朝廷使者来到,再一同前往都城!”
    桓温说道:“郗掾留下,也好在朝中与你有个照应,如此甚好!”
    就这样,桓温带着一行人匆匆而来,最后还是带着一行人匆匆而去,并没能将冉操带回西府。
    反倒是郗超被冉操给留下了,送走了桓温之后郗超对冉操说道:“刘先生,方才将军在此,某有一言并未诉说,是怕将军听了便趁机推却。刘先生要出使氐秦,可曾想过朝中有人,不会让先生成行呢?”
    冉操仔细一想,眉头便皱了起来。
    郗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样一提醒,冉操就想到了这一点。
    晋室偏安江东,岁月由来已久,况且这种门阀制度的政治之下,权力被各大士族操纵,士族中人私心慎重,真正想匡扶晋室驰骋天下者,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所以,对于某些人来说,比起氐秦与北燕等国家来,其实更大的威胁还在于晋室内部。
    比如说,像桓温这样的权臣。
    这一次,桓温自大,败于氐秦,丢了汉中和魏兴,使得桓温立足的西川与荆襄两地都失去了屏障,可能朝中有些人不但不为此担忧,反而会觉得高兴。
    因为这样一来,桓温就得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氐秦的身上,而对晋室的威胁就小了很多。
    冉操沉声说道:“难道,会稽王也会觉得汉中、魏兴两地,被氐秦霸占着更好吗?长安位于关中,关山重重,若是再得了汉中、魏兴,则又添两道屏障,将来氐秦凭此立足,则迟早将横扫天下。届时,晋室如何自处?”
    郗超闻言,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少年,也并不是完全理智、理性的一个人,至少他刚才这番话,就有些感性的情绪在里面。
    总而言之,还是东晋的政治和官场,都太复杂了。
    所以,在这个复杂之下,冉操的这种想法,便属于是非常简单的。
    郗超对冉操说道:“只怕这一回,先生先要思考的并不是如何说服氐秦放弃汉中与魏兴,而是如何在回到建康之后舌站诸儒,让朝廷准许先生你出使氐秦了!”
    人生路远难,重重行且衰……
    这一次,冉操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诗的含义。
    平心而论,这一次冉操要出使氐秦,他是并没有任何私心的。
    因为冉操的唯一私心,就是伐燕。
    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出使氐秦,为的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能够帮助晋国安定西北嘛!
    可是郗超的话,却让冉操备受打击。
    如果真像郗超说的这样,晋室之中那些把持朝政言路的士族官员,在面对外敌的时候还这样勾心斗角,那冉操的所作所为,又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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