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形势颇为复杂,晋室不振,虽然有皇室的尊贵身份,可其实大权一直都被士族和权臣掌握在手里,旧时王敦、王导兄弟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形成了‘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
    如今的权臣,从王敦变成了桓温。
    现在桓温节镇荆襄,又灭了成汉,羽翼丰满,兵将如云,就连北燕和前秦都对他颇为忌讳。如此环境下,暗弱的晋室自然也得让他三分。
    谢安的隐忧,并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别看现在冉操已经答应了琅琊王的征召,答应将来出任王府长史,可是桓温还没有死心,如果郗超这边和冉操说好了,那么到时候桓温去向朝廷要人,皇上和会稽王恐怕也不敢不给这个面子。
    换句话说,就是在桓温的面前,皇上也好,会稽王也罢,有些人他们护不住也留不住。
    司马昱让冉操来东山,便是想让谢安在这几年里看着冉操,别让冉操再被桓温征召去了。
    其实这些年,许多士族子弟都在西府任职过,司马昱也没有像这次这样忌讳的。
    比如说谢安的哥哥,就是谢道韫和谢玄的父亲谢奕,就在西府担任过长史。
    可是这些人和冉操不同,因为他们都是士族中人,司马昱对他们知根知底不说,这些人也没有可能会背叛自己的家族,而去相助桓温反对朝廷。
    晋人生活的时代动荡不安,前有十八王之乱,后又有五胡乱华、永嘉南渡,所以在这个乱世里,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要想安稳地存活,就必须依靠许多人的力量。
    家族团结,便尤为重要。
    所以晋人最看重家族,也最痛恨有人背叛。
    司马昱当然不会担心这些士族子弟,比如说谢奕,陈郡谢奕在东山以及都城建康,都还有他的同辈子嗣,谢奕如果跟随桓温图谋造反,那么他这些族人就会被他置险地。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在别人身上。
    可是冉操不同,或者说刘苏不同。
    刘惔死后,刘氏宗族还剩下了谁?
    不过是一个已经嫁给谢氏的刘氏而已,还有刘苏的母亲,则是皇室的公主,将来刘苏就算跟着桓温造反,那也牵连不了其中的任何一人。
    话又说回来,牵连了那又怎样?
    刘苏从小在外,和刘氏以及公主根本没有感情,他会在乎吗?
    这是司马昱担心的,也是谢安防备的。
    郗超的名声很大,他和王坦之一个被称为盛德绝伦,一个则被成为江东独步。
    因此郗超在谢氏庄园居住,也引来了上虞许多士族子弟拜访。
    适逢夏末秋初,这个时节登高最为让人神清气爽,也是行散的好去处。
    于是这么多好处聚在一起,东山便变得热闹了。
    祝氏、贺氏子弟前来,人都是一拨一拨的。
    谢氏庄园外面,牛车也停出去了好远。
    这让谢安越加不安,而且他心中也有计较。
    往日他住在东山,也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前来的,莫非一个郗超的声名,比他谢安都隆重了?
    其实不然,谢安隐居东山,自己闭门谢客,别人自然不好来拜访你。
    当然,谢安也就是开玩笑地想了想,便一笑置之。
    东山谢安石的雅量,岂是如此之小的?
    其实,他也乐得让这些士族小辈去拜访郗超,这样一来郗超忙于应付,对冉操的穷追猛打就会少许多。
    不过其中来了一对兄弟,却让谢安有些意外了。
    当时谢安打发谢道韫去陵园不久,正想着心事,和谢玄一起走着,便听到有人如此说话:“我们兄弟二人,乃是往吴郡恭望杜师,听闻郗掾在此,特来拜访!”
    门客引了这二人进去,谢安皱着眉头问道:“那不是王家两个小郎吗?这王家子弟倒是个个丰神俊秀,大的不过十一岁,小的也不过七岁,却能出门访道寻友了。”
    这两个人,就是被称为书圣的王羲之次子王凝之以及第五子王徽之,当时王凝之才十一岁,王徽之也才七岁,可是这兄弟俩在外人面前颇为得礼,并不失名门风范,至少看起来比他们年长一些的谢玄都要稳重一些。
    因此谢安才会赞叹,心里自然的,忍不住拿谢玄和他们相比。
    谢玄却对王家兄弟不怎么感兴趣,他问道:“三叔父,这个杜师是谁?”
    “哦!”谢安答道:“杜师便是杜子恭,王氏一门,皆信五斗米教!你问此作甚?你该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看看他们王家子弟在面见外人的时候,是如何做到温润有礼且不失名门气度的!”
    无缘无故被数落了一顿,谢玄委屈地答道:“哦,侄儿知道了!”
    其实,谢玄的心里却并没有服气,他觉得王家兄弟表现出来的并没有什么特别,换成是他还可以做得更好。
    谢玄有些不爽,便想着姐姐前往陵园嘱咐三叔母,也跟着过去看看。
    但是刚刚出了门,后面王氏兄弟便到了,还喊住了他。
    谢玄回头,见到王家兄弟在行礼,便匆忙还礼,问道:“两位不是要见那郗掾吗?”
    “见过了!”王凝之回答。
    “怎么不和他多聊聊?”谢玄咂舌道:“吴郡到上虞,也有几百里地吧?跑这么远,难道就是为了见一面,话都不说,难道不会觉得遗憾吗?”
    才七岁的童子王徽之答道:“谢郎君此言差矣,我们兄弟本是乘兴而来见郗掾的,只要见到了郗掾便已经尽兴,既然尽兴而归,又何谈遗憾?”
    谢玄闻言,咂舌不已。
    不愧是王徽之,难怪后世会出现那个‘访戴何必见戴’的典故。
    王凝之笑道:“方才拜见谢世伯,得世伯准许,欲唤兄长引我们兄弟游东山,我们兄弟见到谢世兄出了门,便自来请了,谢世兄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谢玄笑了,可是他的笑容却不怎么好看……
    其实,他的心里非常的见怪,谁说要带着他们兄弟游山了,我谢玄本来是要去找姐姐和刘表兄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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