湅川河畔,桐城。
    作为年龄和曲沃不相上下的古老城池,桐城的百姓们几百年来一直都在享受着身在强晋都城周边的种种独特风景。
    比如经常能看见各国进贡的车马从桐城经过;再比如大晋每次征讨他国凯旋归来,回曲沃献俘的将士们都会路经此地,让桐城百姓感受到身为晋人的荣耀。
    晋国已经强大了上百年,曲沃和桐城的百姓们也安稳了上百年,都快忘记身处乱世之中的滋味儿了。
    直到不久前贾华将军独自一人仓皇撤进城中,桐城的百姓们这才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即便听过三家攻晋的市井传闻,但在朴实的老百姓心中,战无不胜的晋国军队肯定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再一次将胜利带给晋国。
    但现在,唐国的军队已经到了桐城城外,再进一步,可就是曲沃了。
    桐城百姓们一面响应贾华将军的号召主动协助守城、举报奸细,一边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百战百胜的大晋,怎么就给唐国人逼成这样了呢?
    桐城很早就封闭了所有的四面城门,任何人没有贾华的亲笔将令都不得进出。四面城墙围得跟铁桶一样。
    这样的防御让大多数桐城百姓感到安全,同时也让一些人更加不安。
    城中老字号旅馆“佳来居”的天字一号房内,三个人影坐在桌案边,你来我往地像是在争吵。
    往里看去,一个三四十来岁,穿着晋军下级军官制式披甲的中年人正朝对面的文士唾沫横飞地说些什么:“我说法先生,咱的货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离说好的日子可都过去三天了,弟兄们都等着呢!”
    文士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年纪,头戴青冠,笑眯眯地像个清瘦版弥勒佛。
    身后站着个彪形大汉,腰上挎着大刀,手上一杆长斧寒光闪闪。
    安静地等中年军官抱怨完,文士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赵卒长莫急,现在桐城戒严卒长又不是不知道,莫说酒水了,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不是,这话怎么说的?”赵卒长一听就急了,“法正,弟兄们可都是付过定金的,你可不能坑咱们!三天之内,要是还见不到说好的唐酒,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文士身后的大汉听得火大,想也不想一斧子劈在地上:“你敢威胁?!”
    赵卒长显然是知道这大汉的厉害,心虚地摸摸鼻子,又换了副苦大仇深的面孔:“法先生,你可得想想办法啊?弟兄们上阵杀敌没二话,唯独就好这一口酒,这城里都断酒好几天了,弟兄们实在是受不了啊!”
    法正笑笑,伸出两根手指:“两个办法,一:别顶风作案,订金在下退回,等风声过了再跟兄弟们做生意;二:赵卒长行个方便,让在下和徐公明兄弟出城去把酒给你带回来。哪种最好,赵卒长自己选吧。”
    “这...”赵卒长一脸为难,“现在查得紧,你这不是为难兄弟吗?要不...我派手下弟兄给你的人传个信儿,让他们把酒运来城门口,我自己接!”
    “卒长这话说得可笑。”法正笑道,“你我不是第一次做生意,这违禁的买卖,接头人不亲自去就什么都接不到。这点,赵卒长应该最清楚了?”
    赵卒长沉默。
    他知道法正所言不虚,这个时候,发战争财的违禁买卖都是提着脑袋挣钱,除了接头人本人谁也不信。就算是法正的亲笔信也不成。
    可贾华将军的封锁令也不是开玩笑的,他一个小小的卒长,要放法正出去倒是不难,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这颗脑袋可就没啦。
    见赵卒长半天不做声,徐晃憋不住了,长斧狠狠往地上一戳,喝道:“一句话!这生意到底还做不做?做就放人,不做就退钱!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浪费老子时间!”
    赵卒长还是犹豫,法正见状一掸袖子站起来作势要走:“是法正让卒长为难了,最迟明日,我一定让公明兄弟把定金退还诸位。”
    “别别别,法先生别急嘛。”
    赵卒长赶紧把人拦下,想了又想,一咬牙一跺脚,“成吧!跟你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看你也不像个奸细,明日午后,就两个时辰,快去快回!”
    “还有。”赵卒长补充道,“不能只让你俩去,我得让几个兄弟跟着,这是最后的底线了!”
    法正和徐晃相视一笑,拱手道:“谢过赵卒长,做生意嘛,我等不会让老主顾为难的。”
    敲定这份买卖,徐晃变脸似的搂过赵卒长,一口一个哥亲亲热热劝起酒来。
    这唐国特有的酒真是劲香扑鼻,赵卒长等人试过一次就再也欲罢不能。
    想起明日后就能喝个尽兴更加高兴,主动拉起徐晃拼起酒来。
    法正端坐对面,时不时应付着赵卒长的打趣,黑眸中如无底深潭,看不出情绪。赵卒长果然说到做到。
    第二日午后,法正和徐晃换了身晋军士卒的衣衫,以“出城探敌”的名义,在十名晋军士兵的保护下纵马离开了桐城。
    法正和徐晃一路向南奔驰,越过了两个村寨也没停下。眼看一个时辰就要过去,跟随的晋军士兵渐渐感觉出不对劲来。
    两个领头的伍长策马上前拉住法正和徐晃的马缰,大声质问道:“你们想去哪里?”
    “去哪里?”法正笑眯了眼,“自然是为各位军爷去拿酒啊。”
    两个伍长半信半疑,还是不敢放开两人的缰绳。
    其中一人仔细环视周围一圈,突然惊叫道:“不对!这不是以前去拿货的路,这条路明明是去王官的,他们要去投敌!”
    话音刚落,徐晃面色一变突然暴起,仅一合就将两个伍长斩于马下。
    其余的晋军见大事不妙,纷纷抽刀冲上前来,想要将二人扑杀。
    “好胆!”徐晃大喝一声,手中长斧寒气逼人。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包括两个伍长在内的十名晋军已无一人生还。
    法正一介书生,面对这等杀戮却还是面不改色,甚至还有空鼓起掌来:“公明兄的武艺还是如此过人,正每每拜见都感慨不已啊。”
    “先生过奖。”徐晃就着尸体的衣物擦干斧刃上的血迹,而后劝道,“晋国援军马上就会杀来。此地不宜久留,徐晃这就护先生快马加鞭去见唐公!”
    “好!待见了唐公立下大功,正一定为公明讨个官职!”
    法正连声大笑,双腿一夹马肚。骏马吃痛,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此时的方离大军已经从王官县中拔营。按说王官距桐城不到百里,以唐军正常的行进速度不出五日便可到达。
    然而方离坚持每日只行军十里,走够十里便就地扎营歇息,不论曹操等人怎么劝也不再动弹。
    以至于三日过去,唐军竟走了才不到四十里的距离。这速度不像赶着拿下桐城以解平陆之围,倒向是特地来野炊的。
    曹操每次带着大家的疑问去见方离,得到的回答都是“等人”。却又不说到底等谁,直叫人一头雾水。
    好在方离自起兵以来还没做过什么昏聩的事情,众将疑惑归疑惑,大都还是认为方离已经有了什么破敌之计。
    久而久之,竟然还有些期待起来。
    这日晌午,唐军行够十里,已经无需方离再命令就自动自发的扎起营来。
    方离坐在备好的行军马扎上,一边看着众军热火朝天的干活儿一边发急。
    本来嘛,方离的打算是先用极其缓慢的行军扰乱贾华视线。让晋军搞不懂几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等法正带着系统说的大礼——城防图、兵力部署就是突袭小道,方离想不出还有其他的了。
    只等法正一到,唐军立刻急行军至桐城外,杀他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桐城。
    可这都已经第三天了,再磨蹭就真到城下了,这法正怎么还不来啊?
    泄愤般咬了一口手中的干粮,方离越来越觉得系统是个坑爹的玩意儿。
    每次让等都不说等多久,以前嘛情况不紧急倒也不所谓,现在这种情况总要告诉他吧?不然耽误大事怎么办!
    曹操张辽等人远远望着方离怪异的举动,虽然疑惑,但谁也不敢为了好奇心去触主公的眉头。
    正默默的泄愤着,一斥候打扮的年轻士卒来报:“报主公,小的们捉到两个晋军斥候!”
    “两个晋军斥候?”方离边嚼边问,“这事儿去找你们将军,为何特地告诉寡人?”
    “主公恕罪!”年轻士卒垂首道,“因那斥候中的一人说一定要见主公,还说主公一定知道他是谁,小人这才来报!”
    “一定要见寡人?还说寡人肯定知道他?”方离嘀咕半晌,突然眼前一亮:法正!
    两个斥候,一个是法正,另一个肯定是徐晃!
    好盼歹盼终于把人给盼来了。方离喜出望外,抓住士卒的手直接把人拎起来,迫不及待地道:“寡人确实认得,快快带路,寡人要亲自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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