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痛跪倒在地的邝彪飞,瞪着沈耘破口大骂:“一个刚断奶的娃娃,居然敢这般欺辱老子。姓沈的,你莫要张狂,信不信待小爷出去,定要让你家破人亡。”
    强按着邝彪飞的两个差役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辱骂沈耘的话来,登时扯了布条强行蒙住了邝彪飞的嘴。
    沈耘见状,摆了摆手:“把布条去了。邝彪飞,你说的我都信。不过,前提是你还能够出得去。你以为你犯的仅仅是欺男霸女这等恶事,随便杖责几十就能放过你?看来你在这安化县横行霸道久了,连国家的法度都忘了。也是,如果你还知道法度的威严,也不不会铤而走险给西夏人送刀兵了。”
    “邝彪飞,我且问你,这账册中数年来总共向西夏运送上好的制式钢刀一万把,锁子甲总计两百余,这些事情你可认罪?”
    “呸,狗官,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爷爷看你就是记恨我等兄弟没有给你送礼行贿,你这才找了由头将我等抄家灭族,好搜刮钱财。哼,老子就是不认这个帐。”邝彪飞脾气暴烈,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脑子,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就是要往沈耘身上泼脏水。
    沈耘有些气笑了。
    他见过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认账的。沈耘看了看,示意差役将其他两兄弟也押上来。
    “你们,是不是与他也是一般说辞?”沈耘已经失去耐心了。其实让这些家伙认罪,只不过是想要让安化县的百姓看看这些恶棍的下场,对于最后的断案,是没有影响的。见邝龙腾和邝虎跃也是一般模样,沈耘摆了摆手。
    “这是在你邝家西山别院里搜查出来的账册,经本县确认,这里头有你邝龙腾的笔迹。来人,将邝龙腾的日常书信和账册带下去,让百姓们看看,是不是他的手笔。”书证的辨认,其实由笔迹,纸张成色,墨迹的颜色以及书证的外观这几方面。
    此时堂上就有庆州书铺的先生候着,当差役接过沈耘手里的账册和书信,交到那先生手里的时候,片刻翻阅,这先生便在一张纸上签下了公证的文书。随即站起身来,向沈耘禀报:“禀县尊,这账册上部分笔迹与邝龙腾日常书信的笔法等都是一致的,可以判定,这账册中一部分是由其书写。”
    百姓一片哗然,这下子邝龙腾是彻底没办法洗脱了。
    至于邝虎跃,沈耘自然也有办法收拾他。
    “邝虎跃,我手里还有西夏人写给你的书信,你也不妨看看。当然,你也不用觉得没有办法校验笔迹。本县是无法断定你和西夏人往来的事情,不过,有了他邝龙腾,这就已经足够了。来人,将他们带到县中大牢里严加看管。蒋骥,你带着人轮番值守,万不可走脱他们任何一人。”
    将邝家三兄弟全部收押下去,沈耘这才将邝家老太爷请进堂来。
    “念你已经花甲之年,便不将你收进狱中了。”沈耘提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将攻破邝家的原因,搜查到的结果,以及准备怎么判处,一一写下来,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安化县知县的大印。
    “这是本县审理你邝家的判由,此后你若是不服判决,自可到州府或是陕西路提点刑狱司鸣冤。不过自今日起,你的身边会有两个兵丁随身跟着,只要你在我大宋国境内,他们不会干扰你的任何举动。但你若是想要投敌,本县准许他们将你就地格杀。”
    沈耘示意将手中的判由交到邝老太爷手里,堂下差役瞬间大惊。
    这不正是给了邝家翻身的机会么,如果任由这老头四处鸣冤告状,只怕这事情真的有可能被某些人操持之下翻案。
    因此有几个老成的差役惊叫:“县尊,这是放虎归山呐。”
    沈耘摇摇头:“让他拿着。他若是有本事,就任他去闹。”
    大宋的司法体系非常完备,沈耘决意要判处邝家三兄弟死刑,却并不能立刻执行。判决的文书还要送往州府和提点刑狱司,还有一份必须送到刑部,在这三个地方经过谈论之后,才会签署意见下放到沈耘这里。
    沈耘可巴不得这邝老太爷闹腾呢,他闹腾的越厉害,事情就闹得越大。到时候不要说邝家三兄弟,就算是邝家后辈,只要都难以幸免。
    看着天色不早,沈耘选择了退堂。
    不同于邝家人脸色灰败,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人却热泪盈眶。期盼了多少年了,邝家终于被收拾了。
    自黄杨村来县衙的百姓有数十人,这会儿扶老挈幼,看着沈耘退堂转往后衙,而邝家人被蒋骥带着士卒押送到大牢看守,忽然就跪倒在地,冲着县衙的方向磕头。而且还不止是黄杨村,业乐镇但凡是来到县衙围观的百姓,纷纷跪地不起。
    一时间,县衙门前就更加热闹了。
    太阳西落东升,转眼又是新的一天。短短一夜功夫,沈耘带兵打进邝家庄,而后将邝家三兄弟判了死罪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安化县。
    谁都没有想到,先前那个胆小懦弱的知县,居然都是装出来的。不少士人心中都冒出两个字来形容沈耘——狠辣。这还是先前他们接触过的那个带着笑容彬彬有礼的士林后辈么?这手段,这心计,这胆略,简直太厉害了。
    而府衙中,李圭复看着沈耘派人送上来的判书,阴沉着脸默默不语。
    李圭复很想将这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文书给撕得稀巴烂。可是他不能,不说沈耘还将同样的一份判书派人送到了远在凤翔府的提点刑狱司,就是他眼前这个等着他出丑的通判,就容不得他这般肆意发泄。
    “府尊,这沈耘呈上来的判决,咱们该怎么处置?”司法参军虽然是本次复审的主官,但知州和通判的意见他不得不听从。尤其是这种死罪的案子,一个不好就容易遭到上级斥责,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李圭复看了看吴通判,发现这个老狐狸正一脸笑意看着自己。一瞬间李圭复心里就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他明白,这吴通判搞不好就想在这个时候抓他的尾巴。李圭复轻咳一声:“本官往常受邝家蒙蔽,与邝家也有些往来。此事我看本府就不参与了,吴通判,你且看着给些意见便是了。本府有些疲惫,便先休息去了。”
    李圭复说完这句话,便匆匆走了出去,吴通判笑着看向司法参军:“此时沈耘掌握的证据可曾确凿?如果具备人证物证还有书证,那么便同意他的判决,然后知会提点刑狱司吧。”
    这司户参军苦笑着点点头:“沈耘这厮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手段,一应证据应有尽有。物证专门有见证者,书证也附上了书铺的公证文书,当真做的滴水不漏。卑下就算想不同意,也难啊。这会儿就算是刑部来人,只怕也挑不出一个错来。”
    吴通判听到这司法参军如此感慨,不由得暗忖,这沈耘难道背地里还有什么人在支持不成?邝家的事情,如果他设身处地,似乎做的也不会比沈耘好多少,如果算上沈耘孤身一人前来安化县,那就更难了。
    与司法参军一道签了同意,便目送司法参军带着文书走出了公廨。
    不一时吴通判的心腹走进门来,向吴通判禀告:“那邝家老头今日居然死心塌地呆在沈耘给他安排的客栈里,一步都不曾外出。”
    吴通判派人盯着邝家老太爷,本来是想搜罗一些他和李圭复之间往来的证据,将来如果这案子反复的时候,可以借此阴一把李圭复。不想邝家老头居然不上钩,这让吴通判心里有些无奈。
    “这老倌难道就这样认命了?”吴通判发出一句疑问。
    而事实上,邝家老太爷也确实认命了。
    自己的三个儿子他当然顾惜,但是人老成精,明白沈耘将他放出来是什么意思。
    正如他所想,沈耘在下一盘大棋,如今的棋子,却只有他和他的三个儿子。
    向上申诉的办法有很多种,到府衙和提点刑狱司鸣冤,又或者去陕西路帅府,甚至也可以直接敲击登闻鼓,将事情转到登闻鼓院。本来,邝老太爷就是想要这么做的。然而,昨夜他想了整整一晚上,忽然发现这似乎是沈耘给自己下的套。
    一个县每年判决的死刑也是有定额的。
    沈耘就是拿捏好了这个数目,一下子出来三个。如果自己将事情闹大,那么上头更有权利的人就会重新审理这件事情。
    可是邝家一案涉及的可是西夏,这几年西夏每每扰边,带给西北的灾难言之不尽。谁能知道接手的官员会不会因此直接株连一族?何况当年出了张元投靠西夏的事情,朝中对于文人投敌最为忌讳。自己和自己的三个儿子读书少,可是自己的孙辈可是有不少读书的啊。
    一想起这些,邝老太爷就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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