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沈川所言,沈耘家中此时吃的正是白菜萝卜。
    但再简单的食物,只要人开心,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热炕上吃些东西,先聊着,时间居然已经到了晌午。这几日虽然冷些,可晌午晒了太阳,还是暖烘烘的。
    忽然间,大门外传来一句呼叫:“沈耘沈郎君,可在家中?”
    听到是叫自己的,沈耘便穿了毡鞋走出门来。
    大门口,两个青衣仆役赶着一辆马车,其中一人沈耘甚是熟悉,正是范府的门子。自己与他也见过两面,说过不少话。
    见沈耘出来,门子搓搓双手,大喜道:“给沈郎君见礼了。全叔让我给郎君送些东西来。”
    “先莫要说,进来吃杯茶暖暖身子。今日正好泡了一壶红糖茶水,倒是热乎的紧。”
    沈耘的话让门子喜笑颜开,倒是也不拒绝,感谢之后,便随沈耘走进门来,顺带将马车也赶紧来。看到院子里已经卸下的骡车,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沈郎君来了客人,不若,我等便在外头喝口水就好了。”
    沈耘笑笑,门子没有因为是范府中人就嚣张,确实引起了他的不少好感。
    “不妨的,都是内亲,全在里屋。咱们就在客堂说话。”
    率先走进去,在里屋取了烧开的炭火放进盆里,再填上一些。看暖和了,这才端到凳子前,让二人烤手,自己则是取了茶碗倒水。
    门子接过温糖水,美美喝一口,咂吧下嘴,赞一句:“还是这山楂叶子蒸了泡茶水好喝,我家中那些砖茶,就算掺了再多糖,终究苦味太重。”
    沈耘笑笑:“既然如此,走时便带一些吧。”沈母秋后总是找事情做,山楂叶子蒸制了很多,也不在乎那一斤两斤。
    门子大喜过望,连连拜谢,之后才自怀中掏出一份清单:“少爷走后,府中一切事务都由全叔处置。念在郎君困顿,全叔让我给郎君送些礼来。”
    不得不说,沈耘被全叔感动了。
    自己与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人家就冲自己那几笔字,便接二连三给自己送钱来。如今甚至还送来了年货,简直是天大的恩情了。
    沈耘收下礼单:“全叔厚意,沈耘委实无言以报。待孝期结束,必亲自登门拜谢。”
    “郎君莫要如此,呆会儿且多拿些叶子茶,到时候我给全叔一些。老人家这些年什么东西没见过,如今老了,倒也颇爱乡间农家的东西。想来此物必能讨全叔欢喜。”
    门子笑笑,感受到沈耘的诚意,当即提点。
    沈耘点点头:“这是自然。”
    将礼物送到,门子也不久留。与沈耘三人将车上的东西悉数搬下来,便带着沈耘装了整整一口袋的树叶子赶着车往城里走了。
    这时候沈母才在朱阿明和沈桂的陪伴下走出来。
    “那范府的贵人,当真是好人。前前后后,已经送了你快三两银子。如今居然又送这许多东西来,当真是,耘儿,往后,你可得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报答人家。”
    “这个是自然,如此大恩,委实让人有些,过意不去。”沈耘苦笑着,缓缓打开那张礼单。
    只是第一眼,便让他惊呆了。
    “牛肉,二十斤。”扫了扫那堆礼物里边,一块被干荷叶包的严严实实的肉块出现在他的眼中,原本以为是羊肉的,哪知,居然是这个东西。
    牛肉,很多现代人觉得宋代是不允许吃牛肉的。事实上,宋真宗时期倒也真有这样的律例。只是无故屠杀耕牛,自然是不允许的,可架不住,还有来自大辽和西夏的肉牛。
    只是这东西平素非常少,而且价格昂贵,莫要说沈耘一家,便是沈朝这样的镇寨官,都未必有资格享用。可是范府的主人就这样送了沈耘二十斤。
    这就已经算是重礼了。
    可是,还有。
    “冻鱼,五尾。”
    比起牛肉,鱼肉自然迅速许多,但是这个季节的冻鱼,也是非常难得的东西,偌大一条渭水,早就在两月前就结了冰。单是打捞活鱼就要费很大的功夫。
    “鹿脯,十斤。”
    另有梅干杏脯之类的干果,零零总总数十斤。
    但最让沈耘看重的,是那一个小箱子里合计三十本有宋以来历代名士的文章汇集。这才是千金难买的东西。
    放下堆积的种种美食不管,沈耘很是珍重地将小箱子搬回自己的屋中放好,这才走出来对沈母说道:“既然收了礼,晌午便用这些做顿丰盛的饭菜吧。”
    沈母与沈桂自是点头答应,而沈耘则笑着将那些干果取出来塞到两个孩子的手里。
    牛肉的味道,很是独特。
    这寒冷的天,人们对于肉味最是敏感。再加上方才沈耘家来了匹高头大马,由不得别人不关注。
    一来二去,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沈美家中。
    “你说什么?沈耘那小畜生居然吃的是牛肉和鱼肉?”莫要说沈美,就连沈朝都有些吃惊了。
    看着眼前满满一桌肉,沈朝忽然觉得自己吃的都是什么玩意。
    物以稀为贵,何况牛肉本就肉质鲜美,还没有羊肉的腥膻味。所以哪怕如今眼前的肉食数量胜过沈耘家中的牛肉千百倍,可依旧比不上。
    沈川只觉得老脸一红。
    唯独沈夕这里,听到几个妇人走进来说出的这番闲话,瞬间眼睛一亮。
    “几位哥哥,咱们也莫要羡慕。须知福祸相依,他固然今日吃的好,可别忘了,自真宗年间,可就明令禁止吃牛肉了。”
    沈夕是个小吏,对于律法倒也熟知一二。
    他这几个月一直想要报复沈耘,可是沈耘一直以来都未曾让他抓住什么把柄。谁知今日,居然就等到了机会。
    “你是说?”沈朝还有些疑虑,但沈夕已经忍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了:“不错,他不仁我不义,正是要如此,才能让他知道,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岂能容他一个小辈跳上跳下。”
    沈朝点点头:“既然如此,此时就由你来办好了。对了,记住,别把自己陷进去。”
    沈朝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沈夕,不过这并不能将他难倒,他的可还记着沈陈氏当初那个“妙计”呢。
    “不若,我找个人,将他告了?”
    “老六,你还真的是脑瓜子聪明。别说,我还就知道这么一个人,你要给他十文钱,他定然将这事做的好好的。”沈美喝了杯酒,很是得意地说道。
    “哦?六哥,你快说说,到底是谁?”虽然十文钱让沈夕有些心疼,但现在只要能报复沈耘,哪怕再出一个十文,他也是愿意的。
    “嘿嘿,此事说来也是跟你有关。当日你不是在村中发粮食么,却因那畜生一句话,让村里那个明老大未曾得了好处。”
    沈美的话可谓是点到即止。
    但沈夕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明老大是牛鞍堡有名的泼皮无赖,平素也不好种地,只是将自家土地租赁出去,靠收租为生。可是此人偏生好占人家便宜,以至于租地的人越来越少,家境也越来越困顿。
    当日按照沈耘的说法,明老大自然是半点便宜都没占着,因此就恨上了三爷和沈耘。
    可两家偏生也不是好惹的主。三爷家人多,他敢胡来就很可能被打。而沈耘虽然是个少年,可手段却更为狠辣,没看沈夕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等无赖混子,典型欺软怕硬的主。
    但如果沈夕将他买通,给点好处,那么很可能就会遵照沈夕的话,将沈耘给告到县里。
    到时候,嘿嘿。
    按照律例,沈耘少说也是一年半的徒刑。
    等到了那个时候,有了犯案的前科,沈耘即便想要考科举,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接下来,还不任他们炮制。
    浮想联翩的沈夕笑了起来,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以至于拿起筷子连连在桌上夹着肉块狠狠啃食起来。
    尚不知自己这些早已没了关系的叔伯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沈耘将香喷喷的萝卜炖牛肉端进屋里,两个迫不及待的孩子便早早拿起筷子,各自夹了一块肉,很是用力地咀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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