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李江送出门后,桂重阳并没有安心。谁晓得李老太太会不会突然发飙,过来闹腾。
    梅小八混不在意,还是埋怨元宵大爷不让自己抱。
    梅氏姑侄两个是与桂重阳差不多,神情紧绷着,一副时刻“备战”的模样,看得桂重阳不由失笑,但是将之前的一点担忧都丢开。
    不过是“兵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等到将晚饭,也不见隔壁有动静,桂重阳就晓得此事算是过去了。
    李江没有告状,也遮掩了受伤的事,倒是让桂重阳在心里高看他一眼。
    晚饭时候,梅氏说到做到,真的煎了一碟小鱼给元宵,吃的元宵心满意足,越发慵懒,腻在梅氏怀里,全然不顾桂重阳这个小主人。
    梅氏摸索着元宵,丝毫不嫌弃重,只有满脸欢喜,看得桂重阳心里发酸。他与小八两个平时要去上学,梅朵每日绣嫁妆,梅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元宵作伴。一人一猫感情越来越好,可这种寂寥让人难受。
    再等等。
    桂重阳并没有将梅氏扫地出门的意思,可是也希望梅氏不要这样心如古井水的过日子。只是在梅朵出阁前,梅氏也顾不上自己,所以只能等明年再说。
    晚饭一过,桂家老宅就热闹了。
    李老太太没有出现,可之前佃了杜里正家地的村民开始粉墨登场了。
    桂家没有主动找大家,可大家也不敢就这样干等着,真要等到桂家收回地,全家老少喝西北风去吗?
    偏生有的人家,这几个月来,与“西桂”素无往来,就是上门来,桂重阳也瞅着面生。
    既是没有或是鲜少打过罩面,桂重阳看对方眼生,对方瞅着桂重阳也不熟,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就是好话万千,只求继续佃地罢了。
    关于佃户的事情,桂重阳先前刚与二房商量完,全都交给了桂春打理,自然就不会轻易插手,让桂春难做,便实话实说道:“这位柳大伯,我还小呢,那地如今都是我春大哥打理,关于佃地的事我不大懂。”
    那柳大伯看着桂重阳的单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晓得自己走错门了。
    这桂家长房的独苗才十二,又是个打小读书的斯文人,那田自然是让桂家二房管着。
    像柳大伯这样的佃户来了三拨,桂重阳都是一样说辞。
    等这三个离开,或许相关消息传出去,或者是其他人本就机灵直接去了二房,就没有人再来桂家长房这边。
    梅朵不免好奇道:“你春大哥真说要与几家解约?那是哪几家?”
    桂重阳掰着手指道:“‘东桂’那几房挑一家,以示警告,省的那边不老实一直蹦跶;之前佃了杨银柱四亩地的柴家算一家,他家之前硬气,坑了咱们家一个不是也不赔,那就想赔不用赔了!”
    梅朵“咯咯”笑道:“这哪里是你春大哥拟的人,指定是你的主意!”
    桂重阳笑了笑,没有否定。
    要是被欺负的人都不记仇,那别人自然也不会长记性,岂不是谁都能欺负一下。
    *
    桂家二房那边,晚饭到入更,一直都是人来人往,有的直接是佃户上门,有的则是自己地不够,寻思能不能从桂家这里佃几十亩地种的。
    *
    二房隔壁,张家。
    张爷爷皱着眉,犹豫不定。
    张家三个儿子、三个妯娌都在。
    张大娘性子最是爽利,内外操劳多年,在公公面前也有几分体面,道:“爹啊,二叔想要佃二十亩地是好事啊,眼看侄子侄女都大了,这娶妻嫁女都要银钱,辛苦几年,也比委屈了孩子好。”
    张爷爷摇头道:“这好好的,桂家不会换佃户的,这样开口不是为难人吗?”
    就算两家邻里亲善,也是这几十年处出来的,这样不懂事的事开口就是错了。难道要桂家平白退了一户佃户,就为了张家吗?实没有那样的道理。
    “爹,要是有人退佃呢?咱们跟桂二叔打个招呼也行,没有人退佃就算了,有人退佃咱们就佃二十亩。一样的交租子,这也不行吗?”张二恳切说。
    要说今天早上去换界碑,今天中午在桂家二房吃饭,张二都在。只是当时还没有佃地的念头,除了羡慕桂家又起来之外并没有别的念头。
    等到下午回家,被婆娘一念叨,张二才发现自家也是缺田的。
    几个小子都大了,以后娶亲生子都要抛费,如今家里的十来亩地,不过够一家嚼用,实剩不下什么;可要是佃上二十亩地,那就不一样,带了儿子们多卖一把子力气,得到的就是攒下的。
    于是张二带了媳妇过来,来央求老父亲帮忙开口。
    张三与三娘也在,夫妻两个其实也是为了佃地的事情来的。只是张家兄弟感情素来好,妯娌之间也亲善,晓得二房正是用钱的地方,夫妻两个便不约而同的掩住来意,只帮着张二说项。
    以张爷爷的为人,帮一个儿子都难以开口,更不要说帮两个儿子。
    都是亲儿子,张爷爷晓得老二家里负担重,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就走一遭。”
    张大娘想起一事,带了兴奋道:“爹,咱们家与桂家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您看二叔家的两个闺女,年岁正好与小重阳相当,要不要与桂二叔打个招呼,两家结个亲?”
    她这一说,张二夫妇都睁大眼睛,显然夫妻两个之前没有想到这个头上去。
    张大“哈哈”笑道:“我看行,小重阳长得体面俊俏,比这村里其他后生强出一截去。”
    张三爷也是赞成模样,点头道:“之前还没想到,这不是妥妥的良婿吗?”
    张爷爷却是摇摇头,望着几个儿子有些摇头道:“晚了!要是小重阳没有买地,你们想要这个女婿,我也就厚着面皮与桂老二说去;可你们当时没提,以后也就莫要说这话,让人笑话!”
    张大娘讪讪道:“之前没说,不是因桂重阳还在孝期么?并不是嫌贫爱富的意思。”
    张三叔不忿道:“张桂两家交往了几十年,难道桂二叔还会疑咱们的人品不成?总不能因桂家富了,以后往来就要寻思再寻思,小心再小心。”
    张爷爷摇头道:“二妞又不是天仙模样,拿什么匹配小重阳?咱们家看出桂重阳是良婿,难道旁人就眼瞎看不到桂家长房的好?什么时候,都要掂量自己的分量,莫要将自己太当回事!不说桂重阳在读书,以后到哪一步说不好,只说他有了名下六百亩地,就是十里八村数得上的大户,什么样的妻室不好找,要找二妞?等你们兄弟发达了,能给二妞陪送个二三百亩地时再说这话。”
    兄弟妯娌几个面面相觑,都说结亲讲究“门当户对”。之前不说不觉得,这一说起来,张家与桂家竟是“门不当、户不对”起来。
    倒不是嫉妒桂家日子过得好,可如今两家差距越来越大,要是老二真的佃到地,以后就是桂家的佃户了。
    *
    桂家老宅隔壁,李家。
    李发财喝了一口水,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六百亩地就是在桂重阳名下,九两银子一亩地买的!”
    李老太太与钱氏婆媳听直了眼睛。
    “九两银子一亩?这得多老些银子啊?”钱氏咂舌道:“平时见那边院里日子也寻常,荤腥也不多,竟是有这么多钱?”
    李老太太冷哼道:“也是个败家的,买了那么多亩地,也不晓得压价,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败光了。”
    李发财道:“桂家可是比杜家、林家地都多了,要是桃丫头还在家,正好可以做亲,两家几辈子的交情,也不能说断就断了。”
    李老太太嘀咕道:“说这废话作甚?”
    李桃儿既是卖做“阴婚”,怕是这个时候早就没了性命。
    李发财吧唧吧唧嘴道:“要是小二真是闺女多好!”
    钱氏带了几分不自在,李老太太唾了儿子一口道:“作孽!哪有你这样做老子的?当年为了几两银子,将好好的儿子扮闺女,卖了一次又一次!之前的还罢了,后一回那是什么地方?邪性啊,给小小子缠脚,教小小子绣花,好好的孩子硬是给带累坏了!”
    李发财摸了摸鼻子道:“都是陈年烂芝麻的事了,娘还说这些做什么?不还是穷闹的,当年得了银子也给小二买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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