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群芳如愿调任温梦园作侍卫,其前任的一名侍卫调山师为中级军官。
    这日下午,恰好兰回和木莽子同时休例假—例行假期。这并不是经常能够碰到的机会。
    度群芳装了个病,去请假,说是屙尿都蹲不下去了,严重得很,温梦园侍卫小头子绰号毛毛虫,来自瞫氏老寨,这是基本规矩,他很欣赏度群芳的武功,知道他想的什么,笑道:“听说你母屙尿都站不起来了,还不快回去尽孝”。仍是准了他的假。
    度、兰相约来到木莽子的集体宿舍。
    其他本来在休息的虎贲看到这三人又聚首,都借故离开,当然是苴蛮子打了招呼,不准与这三个浪卒鬼混。因此木莽子在这个队里,除了盐龙,没有朋友。好在大头目竹午对他还不错。
    这样一来,反而落得清净,三人可以毫无忌讳,无话不说。
    没有好东西招待,只有度群芳自已捎帯的从在虎安宫里给文官虢昌打杂的虢翰那里拿来的炒豆。虎贲平时不准喝酒,只好赌喝水。
    席地而坐,赌博开始。他们今天赌的是一种叫“请寡妇”的游戏,用两根光滑的丝茅草梗,从一个竹笼里夹起一颗非常光滑的小鹅卵石,放到另一个竹笼里。每一次,谁夹起来的最大,谁胜,最小者或者失败者输。每次输了,喝一竹节筒水。
    为何那些石子被称为寡妇,不得而知,但巴国长期战争,男人战死比例大,寡妇多倒是事实。
    不多时,木桶里满满一桶的冷水被灌下肚子,度群芳喝得最多,木莽子居然喝得最少。
    如此战绩,度、木两人没有理由要服气,又让木莽子去提了一桶冷水来。
    看着水桶里还在轻轻晃荡的清凉凉的水,度、兰两人都感觉要吐出来了。
    或许,赌博是起源很早的娱乐和益智运动。他们没有当时流行的六博、斗鸡等复杂的赌具,也不像牟诚、牟忠一样会围棋,只能就地取财,创新赌博方式。他们赌博的方式经常很简单,  也许令现代人不可理解。比如,若实在找不到赌博的材料时,可以割下一小绺头发,随意取出几根,再以数单双定输赢,就像现在以过路的车牌赌输赢一样简单。
    顺便说一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是巴人的普遍观念,巴人不少部族有断发、纹身的习俗,其中有一个原因是短发易于在丛林中运动,就像短剑更利于丛林中搏斗一样。就连巴氏钺、巴式戈等长兵器,都比中原大国所用的要短小,形制也有差别。
    度、兰正在争论这一次又换个什么新鲜花样来赌博,木莽子却认真道:“毛狗哥哥,你去求求牟将军,让我也去温梦园。要不然,我惹了事,你还是要背起。若你愿意,这次算你们赢,我把这一桶水全都喝干了!”
    度群芳笑出一声:“你惹事,我为何要背起!你以为常言说饭胀傻脓胞,水就不胀你的肚儿?”
    兰回也笑道  “湿竹蒿烧火,你倒会想,你以为虎安宫是毛狗窝,他想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等木莽子辩解,度群芳接着道:“你还想去?我后悔吃错了药。护卫温梦园、温香园,不准衣衫不整不说,还不准骂脏话,更呆性的,去不了战场,只能整天围着女人转。”
    “饱人不知饿人饥,在美人窝中,你比我们打了多少眼睛牙祭?”兰回笑着嫉妒道。
    度群芳正经道:“隔墙有不有耳,难说。以后,这种笑话少说!”
    兰回点头称是。
    度群芳转移话题,对木莽子道:“苴蛮子还在欺负你没有?”
    木莽子只是笑,不作答。
    兰回笑道:“有那美人一句话,还有竹午在,现在还有你在主子身边,他再不懂事,也不敢!”
    木莽子提醒道:“才说了,你又忘了。兰回兄,你美人美人的乱叫,谨防割你舌头。”
    兰回边取炒豆,边道:“是要小心。听他们说以前有个虎贲偷看什么夫人洗澡,被罚到白马山丁家沟,成了野人。”
    提到野人,度群芳想起一个人,道:“知不知盐龙来历?”
    木莽子道:“他各人说是好几年前流浪到林云观的,他还有个妹妹也在宫中,叫盐凤。来看过盐龙,模样儿不错的,就是有点恶狠狠的。”
    “吃万风寨的粮长大,居然敢不理我!何况,上次的仇还没报!找个机会,教他做人!”  度群芳有点恨恨道。
    兰回讥笑道:“你以为你是吃万风寨的奶长大的,便高人一截!听说他兄妹受了不少苦,舌头真的是被割破了。”
    “罢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群芳只好表了个姿态。
    “你几个不休整,其他人难道也不休整!度毛狗,你在温梦园吃干的,喝稀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苴蛮子从外面回来,阴阳怪气叫道。
    狗儿不与猫扯伙,看他回来了,度、兰各哼了一声,起身同木莽子告辞。
    度毛狗如愿担任瞫梦语侍卫,虽然有见到侍女如烟的机会,却在众目之下,再加男女到底有别,行事不便,因心中有事,常拿眼光瞟那如烟,寻找机会。
    如烟冰雪聪明,见他如此,心中想道,别看他相貌堂堂,美男一个,却是色鬼一枚。巴国武士,何多好色?有心躲他。度群芳更无良机。
    机会眷顾有准备者。这一日中午时分,瞫梦语与几名侍女在虎安宫后花园中散步,如烟看到一种不认识的草,就落后了几步,度群芳见机可乘,快步上前对如烟轻声道:“我有话对你说,此时不方便,天黑了,在前面的暖雪亭见。”如烟装作未听见。
    天黑好办秘密事,度群芳瞒过其他人,到后花园静等,耐起性子等了近一个时辰,不见如烟影子,心中恼火,又无处可发。
    次日见到如烟,却见她就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度群芳心中更加拿捏不定,不敢再造次,那眼神时有时无到如烟身上扫描,越觉此女表情淡定,有不可轻犯之状。想要给她说几句话,又常想起果艮风的话,还怕其他人误会。他知道,如果有男女私情的误会,是会被赶出虎安宫的。
    度群芳想不到,其实巫贞的那只虎符不过是当时相善借用的一个道具,作用发挥完了也就完了,并不需要这般过分谨慎,是果艮风故意夸大,让他学会出门多长个心眼,才好在江湖上混。他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不知“吊颈鬼灭熟人”,至  今未醒悟过来是着了果艮风的道儿,精精细细的盘算虎符这件事。
    连续数日里,天气都好。虎安山的一切更加活跃。
    为了让瞫梦语转移注意力,夫人巴永秋吩咐侍女们陪她到草原上去玩耍。这是虎安宫里人排解烦恼的常用方式草原,就像宽阔的大海一样,让人心胸为之一宽。
    瞫梦语、如烟、如云、如意,各骑一匹母马儿,到了虎安宫大门。瞫梦语骑的这一匹白马,是名马,性情温顺,名为雪兔。前后各有三名虎贲。
    瞫梦语仍如最近每次一样,只顾想自己的心事,任随马匹带到何方。
    木莽子见她路过,以为要看自己一眼,结果当然是失望了。他发现盐龙仍如上次一样,纹丝不动,目不转睛。
    这一次,度群芳骑在了一匹茶色马上。他是最近才学的马术,当时还没有鞍,本来是坐不大稳当,让人感觉他是跟在这一队人的最后面大摇大摆而来。
    木莽子见度群芳来了,心中一喜,想跟他打个招呼,又不敢擅自离开岗位,只见度群芳对自己笑了一笑,又继续专心骑术,大约要防止木莽子又发神经,受惊的就是自己了。
    不消说,脸色最难看的是苴蛮子。他进虎安宫时间不算短了,但从来还没有离开过现在这个岗位,这点他倒也认了,不服的是度群芳才来了好几天,虎安宫地皮还没踩熟,就能进出温梦园。
    度群芳看也不看苴蛮子一眼,径直从他眼前经过,这更加激起了苴蛮子的不服。
    草原之上,阳光明媚,白云朵朵,风吹草低,马羊成群。
    瞫梦语一行人慢慢在草原上漫无目的溜达。几个女儿,今天并没有特别的打扮,一身平时的衣裳,她们一边漫游一边唱歌,首先唱道:
    走马虎安山哟,
    哥哥在那边哟。
    风柔柔,草绵绵,
    阵阵花香把衣缠。
    风柔柔,草绵绵,
    阵阵花香把衣缠。
    走马溜溜的哥哥哟,
    来到妹身边哟。
    水清清,天蓝蓝  ,
    双双走进白云间。
    水清清,天蓝蓝,
    双双走进白云间。
    走马虎安山哟,
    走马虎安山哟,
    风柔柔  ,草绵绵,
    阵阵花香把衣缠………
    走了一程,歌声又起:
    我马我马,慢行慢行,
    迷人景色,我要看够。
    东边看那,日头出山,
    西边看那,日头落土。
    比翼鸟飞,雌雄兔走,
    母狗才来,又见公狗………
    又听唱道:
    天上白云,随风飘走,
    地面雨水,顺沟流走,
    瘸子爱找,驼背撕扭,
    瞎子跟到,独眼开溜,
    六指好弹,断尾瑶琴,
    傻妹妹跟,傻哥哥走……
    她们  又唱道:
    闻王蜂味,雄蜂起劲,
    朝阳出来,花才爱开,
    母鸡一叫,公鸡打架,
    见了妹儿,哥爱说话……
    沿途有一些牧人,听到歌声,也跟她们和起来。有时,还来几轮对唱。
    ————哎哟,手都写软了,也写不尽,反正是:妹儿们欢喜惨了!(重庆方言)
    侍女如烟虽然是楚国人,也有一副好嗓子,平日里早同夫人的侍女郑梨花(如雨)、朴雪梅等女子学会了不知多少巴人的山歌。
    就像美貌一样,瞫梦语的歌喉也是第一的,只是最近很少唱了。歌唱使人愉悦,一开始,瞫梦语轻轻跟着唱,越唱越开,扯开喉咙一起唱,脸胀得比鸡冠子还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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