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辉县城内,左良玉的住处,随着一声猛烈的拍桌子之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怒不可遏的话语。
    “可恶,真是该死,居然中了乱贼的调虎离山之计,使得其他乱贼有了得以喘息的机会,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左良玉坐在书房的一处,面色铁青,锤在桌子上的那只手还紧握着拳头,关节之处都直发白,仅此一点,可见其胸中的滔天怒意。
    左梦庚就站在一旁,看到父亲如此愤懑的模样,心里虽有同感,但更多地还是不解,父亲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不该为高迎祥的逃离而发怒才是。
    一念及此,左梦庚忍不住的寻声问道:“父亲,虽然咱们中了乱贼的调虎离山之计,使得高迎祥那帮反贼得以逃脱,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可是,咱们确保了潞王的安全,你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而且,出兵的那晚,你不是说过吗,护卫潞王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怎么现在又如此动怒了呢?”
    左良玉瞅了一眼左梦庚,似乎从这些问话里得到了些许安抚,满脸的怒意变淡了许多,但神情依旧复杂无比,看着很是无奈的样子,并未说什么。
    看到父亲如此深情,左梦庚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不确定地问道:“父亲,是不是谢文举那个阉人又做了什么对咱们父子不利之事,向皇上进谗言?”
    闻听此言,左良玉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恼怒之色,转瞬就恢复了正常,化为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依旧没有说什么,随即从旁边的书案上抽出一个行文,递了过去。
    如此模样,左梦庚本能的身手接过行文,脱口说了一句:“父亲,这是......?”
    “别问那么多了,你看看这份行文,心里就全都清楚了。”面对儿子问了那么多,左良玉还是失落的回了那么一句。
    左梦庚没有再言语,而是缓缓展开行文,快速浏览起来,随着阅读内容的深入,脸上现出恼怒之色,刚一看完,猛地合住行文,忍不住的义愤填膺地喝道:“父亲,这一定是谢文举那个阉人王八蛋搞的鬼,一定是向皇上告了黑状,只讲辉县城被围,险些丢失,却不说咱们这些日子的功劳,斩杀那么多的乱贼首领。”
    吼了这么一句,左梦庚心里的不满和牢骚一下子全部涌出,宛若溃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潞王也真是的,太不够意思了,咱们多次救援辉县之危,不远千里的护卫其安全,却这样对待咱们父子,居然没有向朝廷为咱们父子说一丁点好话!”
    “皇上也是的,怎么可以偏听偏信呢?凭什么他谢文举说什么就信什么,咱们父子和当地官员所讲的就是放屁?咱们保得是他大明江山,是在为他朱家冲锋陷阵,卖性命,怎么可以一而再的如此对待咱们?跟防贼似的......”
    “左梦庚,住嘴...胡说什么呢?!”左良玉呵斥了左梦庚一句,阻止其后面的话语,神色已经大变,有一些惨白。
    看到儿子终于没有再“胡言乱语”,左良玉暗暗长舒了一口气,紧张的神情为之缓和了许多,压低声音的警告道:“你小子不想活了?!妄议皇上和王爷,那可是杀头的重罪,无人可以为咱们开脱。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你我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左良玉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充满掷地有声之感,呵斥的左梦庚浑身一个激灵,顿时从怒意之中清醒过来,暗暗有一些后怕,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一刻,经父亲这么一点拨,左梦庚这才想起了,别看这里是自己父子二人的住处,守卫森严,处处都是重兵把守,但也难保隔墙有耳,难防皇上的那些“耳目”!
    何况,最近的种种迹象表明,皇上已经从走前两朝皇帝的老路,重用内侍太监,启用锦衣卫这等秘密机构。
    虽然明面上有一个谢文举做监军,监视自己父子二人,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锦衣卫的密探,安插在自己的身边,监视着自己父子二人的一举一动。
    刹那间,左梦庚有一些心领神悟,理解了父亲之前的神情变化,为何那么的无奈而复杂。
    将士在战场浴血奋战,随时都有可能战死疆场,君王却时时刻刻的提防着自己,什么样的手段都用上了,这样怎能不让人心寒?怎能不让人无奈?
    左良玉与左梦庚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很清楚,自己做的一切问心无愧,经得起任何的考验,完全是为了朝廷,无惧于那些太监和锦衣卫的调查和监视。
    可是,问心无愧是一回事儿,被人暗中监视又是一回事儿。尽管行的光明正大,心中坦荡,但面临这种猜忌和不信任,换做是谁,胸襟再如何的大,那也不是味儿!
    或许,这就是做臣子的悲哀和无奈!
    立功无数,很有可能遭到君王的猜忌,功高震主一直都是亘古不变的铁则;碌碌无为,就会遭到朝廷的追责,轻则罢官除职,重则性命难保。
    不愧是老江湖,仅仅是发泄了那么一小下,左良玉转瞬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压下了心中的那股不快与不满,勉强的笑了笑,故作大度的说道:“谢文举和潞王这么做,虽然中伤了咱们,弱化了这些日子来所立的功劳。但是,反过来看,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左梦庚一愣,不解地问了一句:“父亲,这能是什么好事儿?王朴这么一来,很显然是来掣肘咱们,皇上不放心咱们。”
    “梦庚,你说的不错,确实是实情。”左良玉的神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似乎想通了什么,神秘地一笑,转而继续说道:“梦庚,你不要忘了,一直以来,不管是怀庆府,还是卫辉府,亦或是章德府,都有乱军肆虐。相对于河南这三地,咱们这点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只能疲于奔命,到处救火。”
    听到这里,左梦庚也反应了过来,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适时地不确定问道:“父亲,你的意思是...?”
    “梦庚,看来你已经猜到了。”左良玉露出满意之色,随即接续说道:“不错,有了王朴这京营六千人,咱们就能更加从容的应付周遭的反贼。不管总兵王朴和杨进朝、卢九德这两个阉人打得什么主意,出于什么目的,只要来到了河南,河南与山西交界的州府,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不能对乱军视而不见。”
    “父亲,我明白了,不管王朴这六千兵力驻扎城防,亦或是围剿乱军,咱们都能抽出身来,更加集中的围剿乱贼,不再像以前那般,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哪里危急,救援哪里?”
    左梦庚忍不住的插话道,满脸的兴奋之色,那股不满与牢骚已经变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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