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贾昌朝来了,这帮官吏都像是找到了冤家债主一样,蜂拥而出,一下子就把老头子给包围了。
    见他们气势汹汹,把老贾也吓了一跳。
    “你们干什么?”贾相公沉着脸问道。
    别说,虽然贾昌朝罢相好几年了,朝廷的人物也换了好几拨,但毕竟是干了多少年的首相,威仪十足,等闲还不敢侵犯。
    这时候出身名门的吕诲站了出来,他先是抱拳拱手,然后轻轻冷笑,“贾相公,您老此来,是替西凉王耀武扬威了?”
    贾昌朝瞬间黑脸了,伸手点指着吕诲,“亏你还是吕家的后人,连青红皂白都不分了吗?这次的事情,老夫从头到尾,全都不知情。如果老夫参与了,怎么不见老夫低价收购股票债券,大发一笔?”
    “这……”吕诲语塞。
    贾昌朝又追问了一句,“你们这么多人,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股票和债券被谁抄底了吧?如果连此事都弄不清楚,赔死了也活该!”
    老贾的话,是切中要害,在场的这帮人,老脸通红。
    他们当然清楚是谁抄底的,虽说股市债市参与的人不少,但是归根到底,有资格有财力买卖股票的,也就是朝廷的官吏,有实力的士绅,还有新崛起的商人,加上一些将门勋贵,谁占便宜了,谁吃亏,大家是有数的。
    贾昌朝当然不是占便宜的人,不过老家伙也没吃亏。
    怎么说呢?
    他拿出了三成的丝路银行股份,公开发行,钱都揣到了口袋里,其实股票涨跌,影响不大……只不过身价骤然起落,还是让贾相公颇为受伤,好在如今股价飙升,他的身价不但回来了,还着实大涨了几倍。
    算起来,老贾还是占便宜的。
    可是他心里有怨气啊!
    他觉得王宁安太不地道了,大家可是儿女亲家,坑人也不能把老夫算计进去啊……最最关键,是赚钱不能忘了老夫啊!
    你太不够意思了!
    股价最低的时候,还不到原价的十分之一!
    丫的老夫要是出几十万贯,现在就能翻到上千万贯,一夜暴富!
    你王宁安专门吃独食,不知道分享利益,看老夫不给你点好看。当然了,贾相公还不愿意和王宁安撕破脸皮,毕竟丝绸之路通了,还有那么大的生意要做,凡事留一线吧!他和王宁安可不一样!
    在来之前,贾昌朝已经秘密修书一封,送给了儿子贾章。
    虽然老贾没告诉他什么,但是以儿子的奸猾,一定会把这封信送给王宁安,也就算是斗而不破吧!要是斗破苍穹,他贾相公也承担不起……
    “谁知道您老和西凉王是怎么商量的,没准他日后会重重酬谢您呢!”吕诲低声自语道。
    “呸!”
    贾昌朝手足颤抖,怒斥道:“蠢材,老夫是担心你们把自己坑了,别到时候落一个发配西域,流落异乡的下场,这才溜溜儿过来,想要看看你们准备怎么办,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老夫告辞了。”
    说着,贾昌朝转身就走。
    大家伙互相看了看,全都埋怨吕诲。
    他们人数不少,但是群龙无首,关键是面对皇帝,面对西凉王,都没人能说得上话,一窝蜂似的乱斗一场,肯定会吃亏的。
    此时贾昌朝过来,正好作为主心骨,哪能放他离开!
    大家伙挤眉弄眼,一起跑了出来,百般哀求,把贾昌朝又迎了回来。
    吕诲也站在贾昌朝面前,拱了拱手。
    “老相公,方才晚生的话都是胡说八道,您可千万别当回事,我们也是被气糊涂了……您老人家说说,这天底下有这么坑人的吗?”
    “是啊是啊,贾相公,这根本就是诈骗,巧取,豪夺!我们几代人攒的一点辛苦钱,全都被坑走了,真是欺负人啊!”
    贾昌朝微微叹口气,“你们心里的委屈老夫都知道,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你们说说,都查到了那些东西?”
    他这么一问,大家还有些迟疑,不愿意交底儿。
    贾昌朝更生气了,“怎么,怀疑老夫?老夫可告诉你们,我是怕你们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万一把自己跌进去,那可就没人能救了!”
    这帮人互相看了看,纷纷哀叹。
    吕诲带头,他还没说话,眼圈就红了。
    “身为臣子,我等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从不敢懈怠,更没有半点不忠……唉,说起来啊,还是王宁安,他这个师父不好,教坏了殿下,当真是可杀不可留!”
    贾昌朝皱着眉头,怒道:“别铺垫了,直接入正题,莫非牵连到了太子殿下?”
    “没错!”
    吕诲告诉贾昌朝,根据他们的调查,太子殿下曾经和西凉王世子拜会过佛印,他们商量了很久。
    另外抄底行动中,有一家皇家书局也参与其中,而这家皇家书局就是太子的生意,而且皇家书局,拿出了50万贯现金。
    想想吧,一个专门给皇家书院供应笔墨纸砚的书局,哪来的这么多钱?他们又怎么敢抄底儿股市,如果没有太子授意,又是谁干的?
    一想到太子可能参与其中,大家伙更加悲愤了。
    好你个王宁安,你把好好的一个皇子,教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有这么一个精明的太子,日后大家伙可怎么活啊!
    他们不光是愤怒,更担心往后的日子,一个个唉声叹气,满肚子怨念。
    听到这里,贾昌朝微微叹息。
    “你们啊,既然知道太子牵连其中,怎么还敢随便抓了佛印,你们不怕落下一个私设公堂的罪名吗?”
    “这……”
    那个刑部郎中站出来,争辩道:“老相公,堂堂刑部,抓一个野和尚,还有什么不行的!”
    “愚蠢!”
    贾昌朝鄙夷道:“你们抓了他又如何?是严刑拷打,还是威逼利诱?你们把他打死了,是不是草菅人命?太子能放过你们?没打死,让他招供了,你们还敢让他去指正殿下吗?如果他当堂翻供,你们是不是落下了污蔑太子的罪名,摸摸自己的脖子,你们比韩稚圭如何,比富彦国如何?”
    被贾昌朝一顿训斥,这帮人全都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到底是老前辈,真是直指要害!
    尤其是刑部郎中,想想刚才还要拷打佛印,且不管如何,只要佛印挨了打,赵曙就有说辞,不管如何,都是你们屈打成招,进而污蔑西凉王,攻讦太子,其心可诛……到了那时候,谁也保不住他们了。
    “哎呦!”
    有人一撩袍子,跪在了贾昌朝面前,其他人也纷纷跟进,他们痛哭流涕,别提多惨了。
    “贾相公,我们一心效忠朝廷,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您老可千万要给我们主持公道,给我们说话啊!”
    “是啊,贾相公要是不帮我们,我们可就完蛋了。”
    ……
    面对着一群人的哀求,贾昌朝微微冷笑。
    现在知道求我了,早干什么去了!
    要说起来,贾昌朝为什么会出头,为什么不惜得罪王宁安,也要替这帮人谋划……原因很简单,这上百号官吏,可是一股不弱的势力。
    文彦博被赶到了西北,朝中再也没有足够份量的老臣。
    如果趁机收编了这帮人,他贾昌朝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为了重夺相位,贾昌朝也不得不出头,他的想法再给儿子的信里,写的清清楚楚。相信王宁安也会想清楚,如果老贾能再度当上首相,他王宁安的利益自然不会少的……
    贾昌朝沉吟了半天,才缓缓道:“老夫如今,已经是残病之身,能帮你们什么!这事情牵连这么广,金融动荡,市面不安,更有人拿军国大事开玩笑!还污蔑西凉王战败被杀,搓动军威,影响士气,这是小事吗?你们之中,有御史台,有六部的,还有枢密院的,为什么就不上书,要求彻查呢!还让老夫出头,这岂不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吗?何其愚蠢啊!”
    老贾说完之后,也不停留,直接告辞离开。
    以他的江湖地位,说到这里,已经算是极限了,再说下去,把太子和王宁安都得罪死了,还想着复相啊,不掉脑袋就不错了!
    虽然老贾走了,但是这帮人不傻啊!
    琢磨了一会儿,全都明白了!
    可不是吗!
    还纠结着金融的事情,还抓了佛印,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凡事都要抢占道德制高点,在生意上怎么讲,还能斗得过太子吗?唯有把事情的程度提高,拉更多人下水,才能让太子低头!才能拿回损失!
    想到这里,这帮人都有了主意。
    吕诲道:“各位,匡君辅国,维护纲常正道的时候到了!大家一起去政事堂,让当道诸公,给我们一个说法!咱们问问他们,国家大事,能不能这么胡来?”
    “对!吕兄说得好!现在就去,一起去,谁不去谁就是懦夫!”
    ……
    好家伙,一百多号官员,呼朋引伴,一起杀向了政事堂。
    这架势真是够吓人的。
    今天的政事堂,很难得,四位相公具在,另外枢密使孙固,参谋部尚书狄青,这两位也在,他们主要是商讨有功将士的赏赐问题。
    外面嘈杂声响起,好多官吏,冲了进来。
    包拯看了看大家伙,无奈可笑。
    “唉,真是羞愧啊!咱们也不能躲着,去见见吧!”
    王安石,司马光,韩绛,大家一起点头,“我等都愿意听从老相公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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