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据推出了一个月,整个京城就跟坐到了过山车一样,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铜价出现了两极分化,票据铜镜依旧维持两贯左右的价格,可市场上,一面铜镜已经达到了3贯钱。
    显然,疯狂的收购已经发威了,原本压下去的铜价开始恢复,如果这还不能说明问题,那么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铜料的价格突破了5贯钱,而且还在快速上涨。
    照这个趋势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之前的高位。
    朝堂上也出现了尖锐的对立,赵祯几次召集两府相公,只有一个议题,就是打压铜价。赵祯希望他们能够将部分铸造铜钱的铜料转成打造铜器,这一点遭到了政事堂的强烈反对。
    当初设立皇家银行,就是为了解决钱荒,如果挪用铜料,岂不是说皇家银行的设立丝毫没有用处,不但没有缓解钱荒,还加剧钱荒!
    既然如此,不如把皇家银行给废了。
    无论赵祯怎么试压,几位相公的口径都是一致的,包括贾昌朝在内,他也不敢倒戈。没有办法,谁让越来越多的官吏士人介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贾昌朝这时候帮王宁安,就等于和整个士林作对,他贾相公可没有这个胆子。
    政事堂和皇帝的对立,还不止这些。
    赵祯私下里给王宁安捎信,准许他把铜钱给熔了。当然了,这个只是口谕,一旦被外人知道,不管是赵祯,还是王宁安都会有麻烦。
    但政事堂还是注意到了,他们派遣言官带队,昼夜紧盯着钱监,把他们看得死死的,谁敢熔了铜钱,立刻治罪!
    赵祯被气得无可奈何,不过很快皇城司报告赵祯,说是有人私自熔了铜钱,然后作为铜料,卖给钱监,赚取高额利润,反过头,购买票据,推升铜价。
    不用问,这么干的一定是那帮混账东西!
    赵祯也不客气了,他给杨怀玉下令,谁敢私自熔化铜钱,一斤以上,斩立决!
    这回好玩了,双方就像是红了眼的大公鸡,互相盯着,互相伤害。僵持之中,两个月的光景也过去了。
    王宁安统计了一下,卖出去的各种票据总计达到了1200万贯,加上铜器实物,总价超过1350万贯。
    其中光是铜镜就有55万面,汴京钱监的库存被打光了不说,先后从饶州调来的20万面铜镜打没了,湖州,应天等处也先后支援了15万面,加上赶制出来的,总算勉强应付。
    两个月的光景,韩维和王安国瘦了一大圈,胡子一把,都老了十岁不止,他们也的确心力交瘁,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大人,五天之后,就是第一个交割高峰,咱们要拿出十万面铜镜,才能应付过去。”韩维声音沙哑报告道。
    “咱们手上有多少?”
    “不足三万存货。”王安国说道:“眼下陆续还有几批铜镜进京,不过数量都不多,加起来仅有四万,唯一的指望就是饶州。”
    作为铜镜的最主要产地,饶州有三姓四家,都是生产铜镜的大户,王宁安不停催要,他们又赶制出五万面铜镜,一切顺利,三天之内,能到达京城。
    另外汴京钱监遍请匠师,也赶制出一万八千多面,算起来,是足够应付第一轮挤兑了。
    王宁安微微摇头,其实生产效率还可以更快,如果不是那些封疆大吏卡着人员和原料,至少产量能翻两番!
    这帮该死的家伙,治理地方没本事,党争内斗,各个在行,什么奇葩的理由都有,就是不配合皇家银行的行动!
    他们越是如此,王宁安肚子里的气就越大。
    按照最初和老娘的估算,一千多万贯已经不少钱了,足够给那帮人一个血淋淋教训。抛出琉璃镜,把铜价打爆,他们就只有俯首认输!
    可是王宁安觉得还不够,要让他们更惨!
    曹佾给自己交过底儿,光是大相国寺就能拿出一千万贯,再加上汝南王府,那么多的官吏,还有跟风的京城百姓,一千多万贯仅仅是他们的流动资金而已,还远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所以必须陪着他们继续演戏,把坑挖得更大才行!
    王宁安心知肚明,底气十足,只是这个秘密除了老娘之外,谁也不知道,他必须日夜奔波,到处催促,弄得紧张兮兮的,连带着别人也跟着着急。
    ……
    北海郡王府,赵宗景抱着胖乎乎的儿子,小东西已经呀呀学语了,赵宗景丝毫不掩饰喜爱之情,整天傻呵呵的。
    “你还有心思笑啊,你的朋友遇到了麻烦。”赵允弼看不下去,怒冲冲道。
    赵宗景头也不抬,笑嘻嘻道:“爹,二郎那个人啊,浑身都是心眼,他还会有麻烦?”
    赵允弼用力叹息,“宗景,以为父来看,宁安不容易过关了。”
    赵宗景终于舍得把儿子放在一边,抬起头,“爹,你说的是真的?”
    “嗯,眼下京城波诡云谲,好多人都盯着皇家银行,汝南王府那边已经出手了,据说动用了不下几百万贯的巨款!”
    赵宗景真的被吓到了,他虽然不太聪明,但是好歹清楚,王宁安和汝南王府的冲突,多一半是因为自己来的。
    虽然他没心思夺嫡,王宁安也没心思帮他夺嫡,但外人就是把他们看成了一体,还没法解释。
    赵允让一家子是打王宁安,给自己看啊!
    想到这里,赵宗景坐不住了。
    “爹,我想去看看二郎……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好歹看看吧……”
    赵允弼深深吸口气,“宗景,咱们一家子欠了王大人的恩情,为父今日还听说,有人要下黑手。”
    “哦?”赵宗景跳了起来,“怎么,他们要暗害二郎?”
    赵允弼苦笑道:“他们还不敢杀害天子宠臣,但为父听说,他们打算对饶州的铜镜下手。”
    赵允弼就把他在宗人府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儿子,原来作为铜镜的最大产地,饶州从一开始,就有皇城司进驻,日夜赶工,想要捣乱,非常困难。
    不过这一次对手已经想好了办法,铜镜从饶州出来,经长江,进入汴河,向京城运来,就在距离京城还有二百里的地方,突然船只漏水,一船的铜镜沉入运河。
    地方官员奏报,正在加紧打捞,十天之内,一定送到京城!
    他们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可是别忘了,五天之后,就是交割的日子了。
    ……
    “卑鄙!无耻!”
    赵宗景气得肺都炸了,“究竟是谁干的,我要宰了他!”
    赵允弼叹口气,伤感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关口是没了这五万铜镜,王大人怕是没法应付挤兑了,皇家银行就要出事了。”
    “不!能!够!”
    赵宗景眼睛瞪得老大,急得太阳穴青筋曝露,他四周看了看,突然发现自家的条案上,摆着一面装饰用的铜镜。他咧嘴笑了,三步两步跑过来,拿起夹在胳膊之下,光是一面不够,继续找!
    赵宗景把家里翻了一个底朝天,连丫鬟侍女的铜镜都给拿走了,整个王府凑到了一起,竟然有一百多面,装了满满一车。
    赵允弼是又好气又好笑。
    “宗景,这点东西顶什么用?”
    赵宗景拍拍胸脯,呲着白牙道:“当初我们去辽国的时候,面对几万骑兵,明知道打不过,也要拔剑!兄弟之间,就是这个劲儿!我要是怂了,就没法做人了!”
    赵宗景扭头,亲自赶着马车,直奔皇家银行。
    “等等!”
    赵允弼大声叫住了儿子,赵宗景有些为难道:“爹,孩儿不能袖手旁观!”
    “谁让你袖手旁观了!”
    赵允弼唬着脸道:“就你讲义气,你爹就是无情无义之人呗?”
    不等赵宗景解释,赵允弼直接吩咐道:“去,把府里所有铜器都找来,仓库里面的也都翻出来,要送就都送去!”
    家人们慌忙点头,赵宗景激动不已,忍不住给老爹伸出了大拇指……堂堂王府,存货还真不少,足足凑了三马车,赵宗景兴匆匆赶到了皇家银行。
    却发现这里气氛很凝重,饶州铜镜出事的消息,已经都知道了。
    把现有所有铜镜算起来,还差了一万多,这可如何是好?
    “王宁安,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赵宗景扯着脖子大喊,王宁安被惊动了,从里面出来,就发现赵宗景嬉皮笑脸,指着满车的铜器,嚷嚷道:“看见没有,你侄儿的尿壶我都给送来了,回头让那小子用陶壶。”
    王宁安目瞪口呆,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呆在那里。
    赵宗景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道:“肉麻的话不用说了,哥们够意思吧!”
    王宁安咧着嘴苦笑,“我说小王爷,你这么招摇过市的送来,让人家看到,就不怕引起恐慌啊?”
    “万一百姓们看透了银行外强中干,还不都上门挤兑啊?”
    赵宗景突然杀了,揪着头发,变颜变色,不好意思问:“二郎,我是不是做错了?”这位像个犯错的学生似的,可是突然他发现王宁安的眼睛里没有怒气,相反笑成了月牙,别提多开心了。
    没错,王宁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正常情况,保证恨死了赵宗景,你丫的不是制造恐慌帮倒忙吗?
    可谁让这是个大坑,正愁不知道怎么引诱对手吃下更多的票据呢,赵宗景这二货就送上门了,不得不说,歪打正着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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