麾下的士卒正在打扫战场,向上游逃窜的那些余孽陈文派出了骑兵前去追杀,战斗任务已经结束。
    何德成死于乱军之中,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曹从龙以及其他被俘的叛军中的大小头目则被关进了囚车,而俘虏也被反绑着双手,一个接着一个被绳索套着脖子,由明军押解着前进。至于曹从龙起叛乱的最重要的助手,吕文龙的级在前天就随着刘成的信使送到陈文军前,与曹从龙接到书信的时间大概是前后脚吧。
    前天送来的书信中,刘成将吕文龙带给他的情报一一为陈文进行了详述,并且将他设局反戈一击的计划也进行了说明。从一开始,曹从龙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胜算,只是他根本不知道罢了!
    然而,陈文对于刘成始终不能放下心来,即便是有吕文龙的级已经送到了眼前也同样是如此。所以,从一开始他便以自身的力量去和叛军决战,甚至始终将大队的骑兵按在手中不肯放出去彻底压垮叛军,为的就是防备刘成暗算于他的可能会出现。
    刘成交出了印信后,陈文便将驻军中的两个哨和他带来平叛的部队进行等量对换,同时任命了另一个军官暂且代理东阳县守将的职务,随即便率军前往东阳县城。
    那个军官和刘成一样都是台州人,而且还都是老南塘营甲哨最早的那几个队长之一,一个是第三鸳鸯阵杀手队,而另一个则是第四鸳鸯阵杀手队。这个军官靠着资格老、办事稳妥且作战勇猛,一直在镇直属营里缓慢升迁,把总、千总、守备,直到现在才被任命为游击将军,负责一个县的防务,远没有刘成那跳跃式升迁般的一路顺风。
    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是真的迫不得已,陈文暂且还不太清楚,但是这一次被迫附逆的军官很是不少,此前他既然已经赦免了在府城中反正的那三个部将,只是豁夺了兵权,那么在把刘成的事情弄明白前他就没有必要急着做什么,尤其是他很可能还要继续使用这些附逆过的驻军作战,就更不能为了一个刘成把闹得军心不稳了。
    可是,这个疙瘩已经在陈文的心中生成,即便是日后证明了刘成只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打算再让这个军官独立领兵了,调回老营做个训练官冷冻起来最为放心。
    随着对于叛乱过程的了解,陈文意识到了单凭军法官和威望看来还是不行,一元制的领导结构绝对不可取,必须在军中设立监军,最好再把参谋长制度进行普及,将权利进行分割,让这些军官形成相互制约的体制他才能尽可能保证军队始终掌握在手,将叛变的可能降到最低。
    这些事情的细节还需要再去进行思量和准备,才能在军中开展,最好是战事暂缓的情况下,否则一边打仗,一边搞体制改革弄不好会把军队整垮了。
    怀着这个思量,陈文重返了东阳县城。县城的附逆文官早已被刘成控制了起来,就连他们的家眷也没有例外。作秀来稳定民心是必要的,但却不是现在,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搞清楚,其中的一件就事关玉山镇那些至为重要的仓储。
    “把人带上来,快!”
    听到了陈文的命令,张俊连忙带着一个东阳县驻军的军官前去提人,等到张俊带着几个士兵押着一个清军来到陈文的行辕时,他已经从刘成的口中把事情的大概情况搞清楚了。
    曹从龙动叛乱后,就把囤积在府城的仓储开始向玉山镇运输,其中以粮草、军器和银钱为主。这些东西几乎都是陈文来到金华府之后通过缴获、捐赠、借款和出征时已经开始的夏税获得的,是的他麾下的这支大军支撑下去的根本。而曹从龙将这些运到玉山镇,为的就是进攻台州,同时作为鲁监国集团回返浙江后的起步资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但凡是带兵打过仗的都很清楚,所以刘成在接受抚标营任命后便派了两个哨的步兵队前往玉山镇看守仓储,一直到五天前的那个深夜。
    张俊带来的几个士兵衣衫被火烧得破破烂烂,身上的冷兵器造成创伤也进行了简单的包扎,至于那个清军,不仅鼻青脸肿,而且显然还受了刑,被提来时几乎已经站不太稳了。
    “本帅没那许多耐心,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先前的只是开胃菜!”
    听到陈文的怒喝,那个清军哆嗦得如同风中的枯叶一般,一边磕头,一边表示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人是台州绿营左营的马千总队麾下徐把总队麾下姚果长麾下的士兵,半个月前,马大帅下令,将左营调往天台县城协防。到了八天前,马大帅突然赶来,命令左营携带干粮在当天晚上潜行离开县城……”
    清军自天台县城出后,一路向西经过了尖山镇直奔玉山镇,于抵达的当晚便动了突袭。玉山镇只有两个哨,两百人的兵力,急行军而来的台州绿营虽然疲敝,但是兵力近千,骑兵更是尽数出动。玉山镇遭到了进攻,驻军连忙抵抗,但是清军兵力优势实在太大,而且目标也不仅仅是他们,在进攻驻军的同时更是突袭了仓库,将其付之一炬,而那几个士兵就是侥幸逃出来,俘获了这个在夜里走错了方向的清军。
    “卑职等奉命驻守玉山镇看守仓储,到了五天前,台州鞑子突然袭击了我们。大伙在混乱汇总也不知道鞑子来了多少人,就起身各自为战,直到冲进仓库的鞑子点燃了仓储,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我等实在无能为力,只得突围而出,留下这条命便是为了将此事禀告大帅。”
    马信直奔玉山镇而来,这里面绝不简单,那厮到底是怎么得到的这个情报,陈文已经无力去思量了。因为听完了这一切,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将缓过来。
    军中用度巨大,只是军饷一项,每兵一两五钱,大军兵力高达九千余人,抛去零头,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万三千五百两银子,不算年节的加赏的话,一年则是十六万两千两。其中军官的军饷更高,真正算来,加在一起翻倍都是往少里面说的。
    这,还仅仅是折色,本色还要另算!
    除此之外,马匹、兵器、火药、甲胄、被服、其他散件与消耗,再加上行军作战用的舰船、车辆以及修建的大小堡寨、军营,其中的花费都是天文数字。况且现在大军于绍兴府安华镇和衢州府龙游县两线与清军交战,用度更是巨大。
    如果再算上金华府的行政费用的话,要不是陈文厉行“善后大借款”的话,这支大军根本撑不到夏税。至于以后,陈文原本的计划是拿下衢州,那里不比在屠城、劫掠和交战中已然残破的金华府,衢州同样地处金衢盆地之上,田土不缺,再加上商贸极盛,富庶自然远胜之,供应起这么一支大军完全是绰绰有余。
    但是现在,衢州没有拿下来不说,玉山镇的仓储也没了。从巡抚衙门和府城各库房的账册中计算,玉山镇的仓储数量极大,尤其是善后大借款和夏税几乎尽在其中,没了这些,只靠着府城里剩下的残羹冷炙,陈文怕是连这个月的军饷都不起,更不要说是继续收复失地了。
    至于在龙游县缴获的马进宝的宦囊,虽说是不无小补,然则“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尤其是这其中只有银钱和珠宝,没有哪怕一粒粮食,现在是乱世,粮食并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军无粮则散,对于一支将兵官吏近万尚且处于战争状态的大军来说能够坚持多久实在难说得很。
    至于计划中急需开始和继续的改革、扩军、训练、功赏、分地之类的所需更为巨大,越是想到这些陈文就越是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落入水中而不能自拔一般。
    重新询问了一遍各中细节,陈文才让这些人下去,专门让张俊着人看管起来,防止消息外泄。可是事情已经生了,仓储被烧毁是一个问题,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因为地形的原因,他始终忽视了台州清军的威胁,现在马信把玉山镇的仓储烧了,这支大军的威胁已经近在眼前。
    陈文重新计算了一番,如果马信仅仅是带着那个营前来,他在东阳县的军队便足以应付,但如果更多的话,比如马信把台州绿营全军都带来的话,他就必须把陈国宝率领的平叛军主力调过来才能将其击溃。
    金华府的地形,使得陈文必然要面对两线作战的困境,这是兵家大忌,如果不是有棱堡的话,他只能缩在金华,根本无力进攻衢州。可接下来若是一击不成的话,战事僵持下来,那么三线作战就只有败亡一途了。
    谢天谢地,这几个士兵侥幸俘获了一个台州清军,从中得到了少许的情报,但是情报还远远不足,必须尽快搞清楚台州清军的动向!
    派出了大批的游骑,可是原本打算审讯曹从龙以及东阳县文官的事情却顾不上了,因为刘成带来的另外一个消息,便是新昌伯俞国望已经不行了。
    ………………
    去年在台州府城临海县被清军击溃后,俞国望便在王江的劝说下前来金华与陈文汇合。俞国望的人确实是来了,但是台州那一战死了太多的老兄弟,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郁郁寡欢中很快就病倒了,而大夫也只能开些温养的药,毕竟心病难医啊。
    这期间,陈文曾派人给俞国望送信,希望他来府城居住。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加便利,而且每天都在复苏的府城,多看看对于这等心病应该也会有更好的治疗效果。可是。俞国望不愿意。
    “这里距离天台山更近些,距离临海县也更近些……”
    一个绍兴府新昌县人士,颤抖的笔迹中写下了这些,陈文很清楚这是为了什么,然则他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雇佣了几个医术更好的大夫前去照料后寄希望于俞国望自身了。
    陈文赶到俞家时,俞国望的儿子已经赶出来迎接。
    据他所说,前几个月,俞国望的身体每况日下,到后来连饭都吃得很少,每日仅仅是进一些粥就算完了。直到陈文攻陷龙游县、生擒马进宝的消息传来,俞国望欣喜之中不光饭能多吃一些,就连病情也得到了一些缓解。可是没过几天,曹从龙动了叛乱,俞国望惊怒交加之下吐了口血,便彻底病倒在床上,这些天也仅仅是靠药物撑着而已,否则只怕早就去了。
    自从在四明山遭受排挤导致了惨败,陈文便很难再相信其他的势力,但俞国望则是一个例外。
    俞国望为人宽厚,有长者之风,总是宁可自己吃亏也要帮助他人。在天台山上,俞国望帮助了那时身陷困境的大兰山明军残部颇多。等到陈文抗旨,甚至放着台州不管执意去收复金华府,俞国望虽然不满,但是陈文的计划也确确实实符合兵家避实就虚的正理,于是他便在台州虚张声势,使得马进宝忽略掉了老巢的情况。待兵败台州,他来到了金华,陈文面对优势清军围剿,俞国望在心伤之余也毫不吝啬的将部众交给了陈文,只为助其一臂之力,而他则住进了东阳县的安置大营,丝毫没有因为部众交给陈文而要求任何事。
    这些事,陈文都记得,而且记得非常清楚,可是现在俞国望的身子骨已经不行了,陈文踏入了病房亲眼见到俞国望时,更已经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或许,今天便是那不忍言之日了。
    “俞老哥,小弟回来了,吾已经彻底歼灭了叛军,鞑子也龟缩在衢州不敢出击,王师现在在浙江战场上还是处于优势的,无须担忧。先好好养病,小弟日后还多有借重之处呢。”
    看清楚真的是陈文,俞国望灰白的面色突然开始红润了起来,挣扎着甚至还打算坐起来与陈文面谈。可是待俞国望被他儿子勉强扶坐了起来,却说出了一句陈文万万没有想到的话语。
    “辅仁,曹巡抚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你的手里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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