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芝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饶有兴趣的询问着有关春香传的一切。“我从来没有演过文明戏,真的可以么?”
    “苏小姐,请您相信我,演戏是需要灵性的,而您是一位非常有灵性的……”
    这名英俊潇洒的男子,正在介绍着,忽然,一只胳膊猛的伸过来,抓住了苏寒芝的手臂,极为粗鲁地将她从男子身边拽走。这名男子吃了一惊,只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忽然出现,冷着脸对苏寒芝训斥道:“胡闹!我刚刚离开一会,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跟其他的男人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接着,就见苏寒芝如同老鼠见猫一般,身体剧烈的颤抖,眼睛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老爷……妾身……妾身没有。”
    “我都看见了,还说没有?哼,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今天回家,我非要动家法不可。”
    他这一闹,周围的几对舞者都停顿了下来,看着这边。那名英俊的男子推了推鼻子上的金丝眼镜,向前一步“先生您好,我是进步剧社的经理兼演出负责人,陈白鹭。我是见到这位小姐非常有表演文明戏的潜质,所以想请她加入我们进步剧社,共同为启迪民智做出贡献。请问您是谁,为什么要在这种文明的场合,影响大家的正常生活。”
    赵冠侯打量了陈白鹭两眼“我是谁?我是她丈夫!她是我老婆!在家里,我说了算,她不听我的话,跟其他的男人跳舞,我就要打她。”
    苏寒芝仿佛要哭出来似的,抓着赵冠侯的胳膊道歉“对不起老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打我……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陈白鹭在剧团本来就担任言论老生,言大声昂是他的基本素质,当下向前一步,用手指着赵冠侯道:“你太不像话了!现在是文明的时代,即使是丈夫,也无权对自己的妻子随意虐待。如果您这样对待您的妻子,将会受到舆论的谴责。”
    “你什么身份,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我……我是以公理的名义,在谴责你不道德的行为。”
    赵冠侯冷哼一声“怎么着,想打架么?可以啊,咱们现在就可以决斗,看看你能不能管的了这个闲事。”他边说边解衣扣,做出要打架的态度,麦边这时正好赶过来,见此情景,连忙上前调解。
    “这位是正元钱庄陈老板的长子,另外一位绅士是陈先生的次子。你们两位怎么没和陈老板一起来,一家人还要分成三批,真是有意思。听我说,这位赵大人是我的朋友,与你们一样。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之间发生什么误会,如果有什么冲突,大家可以坐下来谈判解决,没有必要诉诸武力。”
    陈白鹭见到父亲正朝这边走来,看了一眼苏寒芝“苏小姐……赵夫人,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会尽自己的力量帮助您。松江是一座开放的城市,不会允许封建野蛮的夫权,在这里为所欲为,随意践踏女性的尊严。”
    陈白鸥这时也拉着阿九走过来,指着赵冠侯道:“就是你,那天晚上非要阿九去侍奉你?”
    “是又怎么样呢?陈二少爷,你是不是也想决斗呢?”
    “没错,就是要决斗,你来约定时间和方式,我会让你付出代价。我将以笔作剑,在报纸上揭露你的丑恶嘴脸,让世人都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阿九一边向赵冠侯道歉,一边拉着二少爷走,小声提醒道:“老太爷在那里,正向这边过来,再不走,就要被捉住了。”
    这一场风波过去之后,赵冠侯拉着苏寒芝离开喧嚣的客厅,两人牵着手,一路走到了麦边别墅的花园里。这里移植了几十种东南亚热带植物,高矮不一。等来到一棵阔叶大树之下,借着树阴隐蔽,电灯光就照不进来。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苏寒芝一边为赵冠侯系好衣扣,一边道:“你要对我动家法,我可是有点害怕,我的冠侯弟弟,要对我用什么家法呢?”
    赵冠侯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咱家的家法,就是那一种么,你是知道的。”
    “想的美,昨天刚被你动过那家法,今天休想。”苏寒芝脸微微一红“我表演的还不错吧?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也被你带坏了,学着开始骗人,现在连演戏都学了。其实那位陈大少爷不是坏人,刚才跳舞的时候,对我很规矩,不像你啊,每次教我跳舞的时候,手都乱放。”
    “下次姐姐就直接告诉他,你是个好人。我跟你讲,这话威力很大的,能让男人直接心碎。他在那里拉你跳了四支舞,到底在聊些什么,读书人勾搭女人的方法,我也想学学。”
    “没什么,他是要搞什么文明戏,要我去当女主演。这人真有意思,一直没发现,我是在敷衍他。连这个眼力都没有,还要当演员,总觉得他搞出来的什么文明戏,也不会太好看。”
    赵冠侯的手已经伸到苏寒芝的衣服里,则顺从的靠在他怀里。“你不知道啊,今天这里讨厌的人很多,有好几个洋人,眼光都不怀好意。大概他们以为,我是个中国女人好欺负,被他们欺负了,也不敢怎么样。虽然有简森夫人在,但是依旧有人来纠缠。陈大少爷是个不错的挡箭牌,跟他跳舞,就没有洋鬼子来捣乱了。说来也奇怪啊,他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怎么就能吓住那些洋鬼子。”
    “财大气粗,华洋一理。陈耘卿是松江钱庄的一位狠角色,他的两位公子,自然就有面子,可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找我当挡箭牌就好了,何必找那个家伙。”
    苏寒芝扑哧一笑“你在吃醋。我的冠侯吃醋了,我以为你是不会吃醋的。能看到你吃醋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你要是和那位大少爷打起来,该有多好……”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苏寒芝温顺的享受着丈夫的温存。家中女眷多,加上有几个爱粘着妈妈的孩子,留给他们二人世界的时间越来越少,像是这种时候,也很难得。就在两人刚刚依偎在一起时,一阵脚步声,将两人的美梦给破坏了。
    赵冠侯与苏寒芝待的位置比较隐蔽,除非是特意寻找,倒是轻易找不到他们。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云卿兄,这个赵抚台,你看他是何等样人?麦边摆这么大阵势接待他,应该不会太简单。”
    “没什么,一个普通的官长而已,和其他朝廷官员,也没有多少区别。麦边接待他,是给扬基领事面子,扬基领事,则是给简森夫人面子。他和简森夫人的关系很有些不寻常,连山东的粮台,华比银行都在帮办。人情面子,洋人也不能避免,跟咱们商人,没什么关系。这个人是带兵打仗的,做生意,没有他的份,股票,也跟他没关系。”
    “他一个山东巡抚,无缘无故,到我们松江来做什么?”
    “听说是在山东惹了篓子,到松江避风头吧。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四恒的总号设在了山东,又帮着他办粮台,要不是有这层关系,整个中国的钱业,早就南北合一了。就是有他在里面作梗,我们才不能一统大江南北的钱业,这个人,我不喜欢,早晚要把他赶出松江去。”
    “现在不是时候,动他不大好,等到股票见了分晓再说吧。兰格志这次卖出多少?”
    两人边说边走,倒没有往这边来的意思,等渐渐离的远了,只听到那个声音道:“大家发一百万的庄票,一定要把这些股票都吃下来。兰格志出多少,咱们就吃多少。他想撑破咱们的肚皮,咱们就让他看看,松江人的财力。”
    听脚步声去的远了,苏寒芝才从树丛里钻出来,把头发上沾的树叶摘下来,又帮着赵冠侯摘下身上的树叶“陈老爷他们,还以为自己可以占洋人的便宜,却不晓得,洋人在给他们挖坑。你说,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洋人不怀好意?”
    “提醒也没有用。我现在可以肯定麦边就是个骗子,从我们一见面,他就在挖坑。之前他不让简森进场,现在,又想骗我入局,可以证明,他快跑路了。所以谁的钱他都敢收,反正是要卷款跑,其他都不在乎。陈老爷他们的谈判,完全是在被麦边牵着鼻子走。这种事你对个笨蛋说,他马上就会感谢你,然后悬崖勒马,但是你对个聪明人说,他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再说他儿子骚扰你,我很不高兴,决定让他破产,作为惩罚。”
    “哦,你原来吃醋这么厉害的,看来我真的要去演一下那个文明戏,控诉醋坛子丈夫。”
    “看你敢!”
    赵冠侯一边说着,一边将苏寒芝抱在怀里,可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远方,又见到人影向这边过来。看人影是三个人,速度不慢,赵冠侯的眼睛好,已经认出来人。
    陈白鹭两兄弟和阿九,想要溜出麦边的院子,却又怕被陈耘卿堵住挨训,见父亲走过去,才悄悄的从花园里钻过。陈白鸥兀自说着
    “我一定要在报纸上,揭露这个反洞官僚的真实嘴脸,摧残女性,任意践踏妇女。他在山东搞的女学,肯定是一场大骗局,山东女子师范学堂,恐怕正如人们所猜测的那样,是他用来摧残女性,寻找猎物的魔窟。”
    阿九拼命的分辨着,表示着两人的清白,可是陈白鸥根本不肯相信。他只安慰着阿九“我爱你,不管你遭遇了什么,我都会像过去一样爱你,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只是不想放过那个恶棍,那个伤害你的刘忙应该受到惩罚。你放心吧,我的枪法很好,肯定可以让他在决斗里付出代价。”
    陈白鹭则念叨着“那么美丽的女士,充满了知性之美,怎么就嫁给了一个这样粗暴的武夫,每天承受着什么样的折磨。我决定了,回去之后,就连夜写出一部戏来,就在这几天编排上演,我相信,一定可以获得成功。我们不能向这种恶势力低头,一定要团结起来,战胜这些恶棍,暴君,毒菜者!正如这个国家一样,国家需要变革,我们也需要变革,我们要唤醒民众,让他们向着暴君说不!”
    “你们……你们说的,阿九听勿懂,我只是知道,勿要打架,打架要进巡捕房。再说,他是可以带兵杀人的狠人,白鸥,你勿能去和他打的。”
    苏寒芝的脚,在赵冠侯小腿上一踢“又是一对痴男怨女,冠侯,你成全他们好不好?我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咱们一样,帮帮他们不好么?”
    “他们可没资格跟我比,我为了姐,可以砍掉半根指头,这位二少爷呢?他连他爹都不敢惹,就别指望他真能给阿九什么名分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两人偷着相好,糟糕一点,就是连这关系都维持不住。他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实际上还是放不下,认为我睡了他的女人,他吃了大亏,这根刺埋下了,又不肯检讨自己的问题。现在是在怪我,将来肯定会迁怒于阿九,责备她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就顺从我。即使她说一万次我没碰过她,陈白鸥也不肯信。两个人,是不会幸福的。我倒是有个想法,把阿九介绍给夏师爷。”
    “夏叔?太老了啊,大她二十几岁。”
    “所以知道疼人啊,如果她真是那个巧云的妹妹,也算成全老夏。”
    苏寒芝在他怀里忽然笑了起来“冠侯,你有点变了,过去见到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是想要搞到手。这次,开始考虑起别人了。”
    “谁说的,我一直没变,只是偶尔做点善事,给咱儿子积福而已。至于说我喜欢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今晚你就知道了。”说完之后,猛的把苏寒芝抱起来,向外就走。
    别墅二楼之内,麦边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打“这个赵大人,我……不喜欢他。我最讨厌计划外的变量,他就是一个变量,不知道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们的行动必须加快,在他做出什么破坏之前,就得转移。”
    金小香道:“不会吧?他一个外地人,松江谁肯听他的话?他又能破坏咱们什么,我们身后不是有领事大人么?”
    “你懂什么,他和简森是一伙的,简森做空兰格志的资金,很可能就是山东的资本。可惜试探没有成功,这个人看上去对我的计划一无所知,但是我总觉得,他在隐藏着一些什么东西,我摸不透。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感觉,摸不透的对手,让我从心里感到厌恶。从现在开始,你在你的圈子里,给我加大力量宣传,让她们相信,兰格志会持续上涨,把她们的钱拿到手里。不管是你的姐妹还是什么,一个都不要放过。只有足够多的钱,才能保证我们到旧金山过好日子。亲爱的,为了我们的未来,必须牺牲一些东西,友谊,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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