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年庚,张雨亭居长,赵冠侯次之,一位三品大员喊保险队副队长为兄,这又让一干绿林中人看的目瞪口呆。张雨亭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成,咱不能按岁数算,秤砣小压千斤,豆腐泡大啥用没有。咱得按官算,你官大,你得是哥哥。”
    “那是拜把兄弟还是拜官?当初刘关张桃园结拜,要是按本事算,哪轮的到刘皇爷做大哥,自然是按年纪算,你年纪大,就是兄长。待会我还要去拜嫂嫂,咱们两人就算是弟兄。”
    张景辉虽然觉得,自己属于被人算计了一把,白落了人情给张雨亭,可是他性情懦弱,看明白这一点,却也不敢说什么,反倒是在旁说着好话,连称恭喜。赵冠侯道:
    “咱既然是兄弟了,我有话,可就好说了。我这次来,一是来八角台玩玩,游山逛景,二是来跟张大队长商量个事。现在东三省撤将军,设总督,一切制度,都要改。现在在东三省,要建立巡警局,招募巡警,同时部队也要改编扩充。就像景辉大哥昨天说的,眼下年景不好,兵荒马乱不太平,胡子到处打抢,这不像话。朝廷要组建防营,招募兵弁,八角台的弟兄们有好身板,好功夫,当一辈子保险队,未免太过屈材。你们就没想过,为朝廷效力,一刀一枪,得个出身?”
    “当官?我们这一脑袋高粱花的,也能当官?”张景辉一听这话,脸色渐渐又好看起来。
    他原本就是极容易被自己说服的性格,开始时憎恨张雨亭借自己过桥,悄悄的走通了赵冠侯的门路,巴结上了大贵人。可是现在听赵冠侯喊自己做大哥,又觉得这样也着实不错。
    本来自己的性子就软,又不善交涉,如果是自己和这个大官谈,多半要谈崩。张雨亭搭上了这条线,自己水涨船高,也能听一个三品大官喊自己一声哥,这是何等的造化。再说,除去这个口惠,也有实惠。他与张雨亭都不想一辈子吃绿林饭,想着要得个功名,混个官身。之前给增其那里,送了很重的礼,就等招安。
    增其被拿,只当此事已然无望,不想峰回路转,赵冠侯主动提出来,他心里那点芥蒂,已不知跑到哪里去。
    赵冠侯笑道:“景辉大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就你这人才本事,当个官不是很寻常的事么?兄弟我今天在这说句大话,我给你上个折子明保,五品前程须臾可得。”
    张景辉不懂官场里明保密保区别,只听到了五品前程,登时乐的如同开花馒头,点头道:“那就全靠赵大人栽培,让我当牛做马都行。我个卖豆腐的也能来个五品,这玩意上哪说理去。”
    张雨亭摇摇头,转头对赵冠侯道:“我大着胆子,喊你声老弟,我说老弟,咱既然拜了把子,就是自己人,你可不兴坑我。这招安的事,我也听说过,有像孙大人这样当官的,可也有招安完了转头就掉脑袋的。我信的着你,不能让我掉脑袋,可是这说给官就给官,也未免太容易了。到底有什么要求,不妨明说。咱把话放桌面上,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是自然。招安,是一定要招,但不是现在。现在,确实有一件事,要二位兄长去做。铁勒扶桑,在咱的国土上打,这是没有道理的。这仗多打一天,老百姓就多受一天罪,咱们要做的,就是早点结束这场战争,让老百姓得到解脱……”
    等他把来意说完,张景辉的兴奋情绪渐渐消失了
    “打……打大鼻子?这倒是可以,没说的。可问题是,打他们的铁道,烧他们的仓库,杀他们的伤员。那就是明着跟他们作对了,这玩意要是大鼻子最后把小鼻子打跑了,掉过头来,他们可饶不了我们。这我听老人说过,自从当初销烟到现在,咱国家就没赢过洋人。扶桑跟咱也差不多,就他们,能打的过铁勒?这一宝要是押空了,那可是把小命都得赔进去。”
    张雨亭笑道:“咋,大哥你尿了?妈巴子咱杀大鼻子杀的不是一个两个,做买卖的,当兵的,屯垦的,光活埋都埋二十多个了,这算啥事?我就不信,他大鼻子能在咱的地盘上站住。这黑土地是咱的地盘,不能让外人搁咱地盘上人五人六。我觉得赵老弟说的对,咱得联合起来,把大鼻子弄走。把他们干躺下了,这片天下,还是咱说了算。要是他们搁这不走,咱这八角台,早晚也好不了。你忘了,刘庄那刘老财,跟大鼻子好的穿一条裤子。结果那大鼻子搁他家喝酒,看上他闺女了,人家不乐意就来硬的。刘庄几十条人命啊,就为这点事全毁了。”
    张景辉素以他为主,此时只问道:“二弟,那你的意思呢?”
    “干!不管朝廷支持不支持,咱都得跟大鼻子干。过去咱跟他们干,是咱自己自发的,不让洋人在咱这立棍。现在跟他干,是跟扶桑人合作,拿他们的钱,他们的枪,去打洋鬼子。走到哪,也不能露出朝廷的意思来。再说,人家扶桑人也不白用人,不说了么,十支快枪,十匹好马,两把六轮子。大哥,你不就喜欢六轮子么,两把,都归你!”
    张景辉连忙摇着头“不不,我不能要。我这要枪就是搁家里玩,你是神枪手,好枪归你使,我有把单打一够了。我说赵大人,他真能给这老些东西?”
    赵冠侯笑道:“他不给,我给!这次我来,就是带着枪支弹药来的,你们先留下。将来,我再跟扶桑人要。除了这些东西,我再送一样好东西给你们,手留弹。美瑶,把手留弹拿来,给两位兄长看看。”
    此时在关外,这种拉火式手留弹还是一等一的稀罕东西。等到孙美瑶拉开一枚投掷之后,其威力把张景辉吓的跳了起来“这什么玩意?赶上唱大鼓的说那张手雷了。这东西,也给我们?”
    “两百个,已经拉来了。二位兄长,如数点收。”
    张雨亭的表情却很冷静,没因为这笔天降横财,而变的过度兴奋,反而看着赵冠侯道:“兄弟,我这问你一句话,绿林人是有名的见财眼开,见利忘义。你就不怕我们把你的家伙拿到手,扭头不认帐?”
    赵冠侯一笑“大哥,要是怕这个,我何必跟你拜把子。咱喝了血酒,就是兄弟,信不过自己兄弟,还能信谁。”
    张雨亭听了这话楞了楞,随即哈哈笑道:“好,就冲你这话,老哥把这条命卖给你值个了。景辉大哥,你跟下面说声,今天的菜比昨天还得好,昨天是款待大人,今天是款待我兄弟,什么拿手上什么,什么好吃预备什么。”
    张景辉也道:“是啊,赵老弟这真是咱的恩人,有了这两百个手留弹,海沙子再来,我先扔他四个,看他还怎么横。”
    赵冠侯拦住张景辉“吃饭不急,我先问一下,海沙子是怎么回事?咱自己弟兄,有话别瞒我。”
    张雨亭苦笑一声“我哥嘴快,啥都往外扔,想兜还兜不住了。这么个事,我们在八角台立大团做买卖,附近有个海沙子拉绺子,想把我们八角台也纳入他的保险队里。你想,我能干么?我们不干,他就没完没了,总想着把我们吃掉。他的绺子大,我的保险队小,他的枪也比我们的多。而且他身后,也有洋人支持,不太好惹。大哥总恨不得让老弟出面把海沙子平了。可是这事,我不能干,大老爷们,顶天立地。自己的梦自己圆,不能总指望朋友。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老弟,你借我十匹马,十杆枪,其他的事啥也别管,我灭不了海沙子,就没脸当这大金的官,更别提招安不招安。”
    赵冠侯对他这态度倒是很为欣赏,“大哥,你这还是跟我见外,咱们是手足,你的仇人,不就是我的仇人么。他要吃掉你的保险队,我自然不能坐视。你跟我说说,他是哪的,这回,咱把他端了就完了。”
    张景辉抢先道:“他是红罗山的,离这八十里地不到,是个大山头。山上三百多号人,大概能有个一百六七十杆枪,好枪也得有三十几条。而且有百十来匹脚力,好马笨马大骡子都有。海沙子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他已经放话了,我们要不跟着他干,过年之前,踏平我们八角台,所以你们来的时候,我们那么戒备。可是现在你们在这,老前辈五爷也在,我想他不敢来吧。”
    赵冠侯点点头“那我就多待两天,他若是不来,我去红罗山找他,他若是来,就把他留下。你们中,有没有人对红罗山的地理熟,给我讲一下这地方。我这次出来,也是要打猎,这海沙子,算是个好猎物。”
    在距离八角台四十里处的一片窝棚内,原本的主人已经被驱逐,取代他们的,是一群裹着棉袄,戴着毡帽的男子。几十匹脚力栓在附近,大批的步兵则抱着长枪,等待头领的命令。
    大当家海沙子与手下的二架以及水厢、粮台等人则对着一张草图比画着。海沙子身上穿着一身扶桑军装,头上扣着军帽,俨然个扶桑军官的样子。边用小棍指着八角台边道:
    “我放出话去,年前踏平八角台,说了就得办到,否则怎么见人。今天,咱就办了它。崽子们休息一小时,然后出发,天黑之前到地方,晚上砸窑。告诉崽子们,进去之后,随便拿盘采球子,想要到老丈人家开荤的,就给我往里玩命压!”
    二架杆有些担心的问道:“大当家的,这不合适吧?听崽子们说,大刀王五也住在八角台,那可是老前辈。”
    “老前辈咋了,老前辈多个六!我认识他,我的枪不认识他,他那两下子,过时了。现在不靠刀枪,靠快枪。就我这两把六轮子,来几个王五都不好使。就因为他那来了五十来人,都有马,我才得开了八角台。砸开八角台,咱才好扬名立万,再说那个乔大人还在咱山里,不露个脸,人家扶桑人凭啥看的起咱啊。告诉崽子们,准备,出发!”
    天色擦黑时,红罗山两百余人,已经摸到了八角台附近。这差不多是红罗山能动用的全部力量,剩下的一百多人里,老弱妇孺占去大半,战斗兵不超过二十名。为了这次对八角台的行动,海沙子可算是倾巢出动,力求一战成功。
    土匪们打这种土围子是老经验,所欠缺者,就是在庄子里没有插扦,不能够事先埋伏。但是等到子夜时分,村庄陷入一片寂静,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哨,藏于森林里的土匪尖叫着冲出来,从各个方向,朝着八角台发起攻击。枪声、呐喊声,加上中枪后的惨叫声,弥漫了整个夜晚,将狗叫声,及女人孩子的哭闹声掩盖了下去。
    墙上的防守很顽强,大抬杆一声一声的闷响,快枪发出欢快的叫声,将一名又一名红罗山的好汉报销在冲锋的路上。海沙子今天流年不利,月光照在雪地上,让防守方视线良好,射击水平大有提升。再者,就是村里多了不少快枪,与原先情报不符,让他的部下死伤很重。
    匪徒们打胜不打败,打这种损失大的硬骨头,都有些退缩。海沙子举起枪连毙两人,总算制止了部下的动摇,他观察一阵,吩咐道:“二架杆,你带人打南门,把动静闹大一点,把那门牛腿炮用上。其他人跟我去北门,等到南门一乱,咱把北门就拿下来。”
    果然,随着牛腿炮的轰鸣,八角台的防卫力量明显集中到了南面,枪放的很密集,海沙子一马当先,高喊着“压,压,压!”向北门冲去,而北门的守备兵力不多,两排枪下去,土匪已经到了墙下。就在匪徒们,将钩索扔上墙头,准备强行突破之时,一枚枚圆形的东西,从墙头上扔下来。
    红罗山。
    曾经的聚义大厅,已经处于官府的控制之下,曾经的主人,已经变成了阶下囚。由向导的带路,官兵很容易就摸上了山,红罗山残存的武装,对上赵冠侯带领的五十名精锐,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战斗轻松解决。老弱妇孺战战兢兢的看着新的主宰者,揣测着自己的命运。女人们拼命的掩好自己的衣服,但是她们知道,这没用,不管衣服系的多紧,一会就会被男人剥个精光。
    在押寨夫人房里,捉出来的是一丝不挂哭成泪人的押寨夫人,和同样毫无遮挡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却不是海沙子。留守的匪徒俘虏大骂道:“乔烈山,你这****的扶桑人,我们拿你当朋友,你却给我们大当家戴绿帽子!插了他!这位爷,请你插了他!”
    名为乔烈山的扶桑人却不害怕,而是看着赵冠侯这一行人道:“我是扶桑的少校乔烈山,我的人身安全受扶桑帝国保护,请你立即释放我。”
    赵冠侯朝他打量几眼“就这么点本钱,也学人偷香窃玉?真寒碜。这是大金国的地盘,你们扶桑保护不了什么,来人,把他扔山涧里去,给海沙子出口气。然后,把山上能带的东西都带走,放火烧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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