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翁,铁勒人的交涉,恐怕很快就会来。但是,跟他们交涉,讲的不是道理,也讲不出道理,要想跟他们能够周旋,就是要手里有实力。现在扶桑的兵打的很凶,前线上彼此僵持,铁勒人表面上说自己赢,实际上是在吃亏的。这个时候,他们最怕的是自己后方生乱,而这就是我们的筹码。”
    徐菊人自知,这次出关任督,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要帮着扶桑收拾掉铁勒人。尤其见到铁勒人的无理之后,他就更认识到这一点,如果不驱逐铁勒,则三省不亡而亡,将不复为朝廷所有。但是以金国新败弱国,公开启衅,殊为不智,要想斡旋手上也要有实力。而决定实力最大的难题,就是钱。
    他来上任,虽然带了一些官费,但是数目并不多。三省兵弁之前被打散不少,现在重新收拢,四五万兵还是有的。单是发一笔犒赏,就要几十万元,这笔钱单靠新民府肯定不成,要是从奉天提留官款,则有铁勒阻拦,未必能如愿。说不定又要用羌票抵银子。
    赵冠侯朝曾蕴看了一眼,后者极有眼色,推说为总督接风,先行告退,这官厅里就剩了北洋自己的人。赵冠侯这才道:“海翁,增其私自截留了官款近千万元。准备与铁勒人进行交易,用这千万元官款,换铁勒人支持他为东三省总督。这事乃是方才的夏先生前来出首,卑职已经命人,前去控制增府,动手挖掘。”
    “上千万元?果真有这么多?”徐菊人心头大喜,有了这笔钱,很多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他点头道:“冠侯,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这个前站,打的不错。我们把这几万人马先控制住,跟铁勒人交涉,就有底气。这样,我派人跟你去,咱们先把款运到新民官库里,这事一定要快,不要让铁勒人找上来。还有板西那里……他们也在搞钞票换银子,都想用纸片换走咱们的钱,这笔官款,同样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海翁放心,这些扶桑人在新民的力量不强,卑职的兵能压住他们。再说这一仗对咱们来说固然重要,对他们来说,也是在赌国运。铁勒人可是有话,要打到东京,捉他们扶桑的天皇。这一战,他们输不起。要是不想输,就得用我们帮他,不会为了一笔官款,大家就彻底撕破面皮。”
    徐菊人派出的,乃是他这次带来的一名属员,大金官派扬基留学生,从小在扬基长大,说洋文说的比华语还要利落的津门海关道员唐仪绍。
    唐仪绍一边上马一边道:“路上有士绅送万民伞,又给我们送汤送饼,我就知道,准是大人做了什么惠民之事。一问之下,原来是您带兵剿了很多红胡子,这可是善举。今天要不是您,我们也要不好办,这帮关东人,当真是无法无天。”
    “他们是靠着洋人撑腰,所以才敢放肆,要是离了洋人,马上就得趴窝。咱们不赶走铁勒人,这片地方,咱说了就没法算。”
    “我也有同感,不但要赶走铁勒人,还要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赶走铁勒人,否则的话,也不过是走了张三,来了李四,对我们来说,并无好处。咱们大金的兵也有几万人,如果能够像模像样的,扶桑人不敢看不起咱们,这片地方,他们不敢乱来。可若是像之前那么窝囊,这片地方,就算拿回来,也占不住。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朝廷不能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灭的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显然想到了一处去。有了这句话,彼此之间,倒是觉得对方都很顺眼,一路飞马前行,等快来到增其的住宅时,只见路上已经构筑了一道街垒,几十名洋兵在那里巡逻,一见赵冠侯全都持枪敬礼,站成两排。
    赵冠侯飞身下马,瑞恩斯坦已经迎了过来“指挥官阁下,瑞恩斯坦在此恭候。”
    “参谋长,这里的情形怎么样。”
    “指挥官放心,我确保这里的安全,任何闲杂人等,都没有进入过这片区域。”
    他将闲杂人等四个字咬的很重,赵冠侯就明白,这是说四恒以及自己组织的车队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他并不说破,而是点头道:“辛苦了。等到完事,我去向制军为你们请赏。”
    路障挪开,两人进去,只见上千名官军,已经包围了增宅,增家原有的下人仆妇乃至另外一名妾室,都已经被控制起来。总算念着官府体面,对她们没下重手,两下还是维持个表面的和气。
    等走到院里,见挖掘工作已经在进行,由于有人领路,所以工作开展的比较顺利。整个地下银库设计的很巧妙,参考的形制是洋人的银行金库,挖开地面,修有台阶,下去之后,可以看到大门。门敞开着,里面则是码放如山一般的银锭、金条,另外还有许多钞票。在另一边,则是各色珍贵的动物皮毛,这些,显然也是作为使费来计算的。
    除了增其贪墨的官款外,他私人的财产,一部分存在道胜银行,一部分也存在这秘密银库里。玉美人知道钥匙所在,由她开锁,孙美瑶带的人是搬运能手,已经将赵冠侯自己需要的部分运走。随后曹仲昆、李秀山二人带兵来时,又是一番先下手为强,几十挂大车运出去,现在外头的大车不多,上面装满银箱子。
    虽然是快到年的时候,关外冷的滴水成冰,但是李秀山依旧累的头上见汗,见两人来忙道:“二位,我们这没敢等你们来就动手,怕的是迟则生变,夜长梦多,这不算罪过吧?”
    “三哥,这怎么能算是罪过,这是你会办差事。要是等下去,那就成了贻误战机了。上千万的官款,折成现银要五百万关平,得搬上一阵呢,越快越好。”
    唐仪绍是海关道,经手关税,见的银子多了,而且他天生对财富敏感,一双眼里不揉沙子。若无其事的转来转去,心里却在估计数字。
    按他看来,即使把这些皮毛算进去,这库房里的财产不会超过八百万数,如果加上增其自己的财产,朝廷的损失至少在三百万左右。至于这些财富的去向,看看这些动手挖掘的人,自然不问可知。再者,赵冠侯对这个银库的事了如指掌,却不肯对徐菊人事先说明,内中的情弊,不问可知。
    但是他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做恶人,再说现在新民最大的作战单位就是武卫前军,如果把他们逼的哗变,那就忒也糊涂。因此他装做看不出来,只是随意翻动,还看了看钞票。
    “这增其,还留了这么多卢布?这怕是得有三十万。”
    赵冠侯过去看了看“没有,我看最多也就十万。不信的话,唐大人可以把票子拿到一边慢慢数,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唐仪绍心知,他这是给自己机会拿钱,却摇摇头“稳赢的赌,打的没意思,我在海关经手的票子不知多少,这点钱,看不错的。眼下咱们处处用钱,一两银子也浪费不起,这三十万卢布,能解决大问题。”
    曹仲昆拉着赵冠侯到了外头,朝里一指“这孙子什么意思?送他二十万也是十几万银子,还堵不住他的嘴?难道要狮子大开口?”
    “那倒不是,他怕是真的想做个黑老包,不想沾油水。随他去吧,反正咱们该拿的也拿了,剩下的,就是看良心。”
    李秀山给两人一人点了支烟,自己也点起一支,边吐着烟圈边道:“还是老四有先见之明,看仆知主,就唐仪绍这个德行的,那徐菊人一准是油盐不进的主。说不定这笔钱到他手里就等于进了柜,哥几个忙和半天,得不了几个子。还是先落袋为安,这回在新民,先让手下过个肥年再说。”
    “三哥这话没差,可是我要提醒一下二位兄长,维持纪律。咱好不容易闯个好名声下来,可别丢了。弟兄们吃喝玩乐这我不管,但是必须给钱,找女人去落子馆。要是骚扰地方,祸害百姓,兄弟我也得执行纪律。”
    曹仲昆点头道:“你放心,这事,大家心里有数。腰里有钱,谁还敢干那事,我先崩了他。”
    银子车足足运了一下午,才将钱都运到了新民府的官库。初步统计,大概价值在八百万元上下。夏满江的帐本交上来,上面记载的一千万出头,是不会有错的,如果加上增其私人财产,应该是一千一百万,内中差了很大一个数目。
    徐菊人在电灯下看着帐本,摇摇头“终究是无知末弁,不堪大用,他的前程也就值这三百万元了。传我的话,给前军发恩赏十万元,再贲五十万元赏,给三省兵将。其余的款,一律不准动用,这些钱,不是凭空而来,乃是我关外子民的民脂民膏,取之用民,用之于民。我要用这些钱为三省百姓造福,赈济贫苦,使人无冻饿之难。兵火连结,百姓遭难,这些钱是要救他们的。谁敢从中随便拿一文,我的军法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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