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之后不久,便是袁慰亭迎娶沈金英的婚礼,他言而有信,会操既已完成且得封臬司,就着手正式迎娶沈氏。之所以称为迎娶,在于整个仪式并不是按着普通人纳妾的规矩办,而是一切以娶妻之礼对待,俨然将沈金英当做了明媒正娶的妻室。不论是袁慰亭的心腹,又或者是内宅里的妻妾,这下也都明白,沈氏他日将与于夫人敌体相待,不分高低。
    袁慰亭已经透出话来,于氏称为夫人,沈氏则称大太太,若是陌生人听见了,却根本分不出两人到底哪个是正室。
    内宅里,苏寒芝被沈金英拉着手上看下看,很是有些局促,沈金英却面带笑容道:“好个俊俏的妹子,也难怪冠侯兄弟为了你,可以拼去性命。我若是个男儿汉啊,也要为了你跟人动刀子呢。咱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记得来找我,我会为你出头的。要是冠侯欺负你,也跟我说,我帮你打他。”
    苏寒芝见沈金英眉眼含春的样子,心知她多半与曹梦兰一样,都是行院出身的女子,对于自己的丈夫和这样的女人姐弟相称,心里是有些不怎么同意的。但是人家现在身份是大太太,自己却还得要刻意迎合,只好小声应了声姐姐,就又被沈氏拉着坐到床上话家常。
    赵冠侯则在另一间房间里,向袁慰亭汇报着军火的事情。
    “手留弹与地雷,我们可以自制样品,再把技术交给比利时人,由他们批量制造生产。武备学堂的仓库里,我看到过一大批点火式地雷,只要稍加改造,就是现成的触发雷。咱们把这批雷卖给洋人,再让比利时人把它们改头换面,卖给咱们,这便是两份收入。”
    袁慰亭面色一沉“你这是上下齐手,欺骗朝廷,事情若是发了,可是要杀脑袋的。好大的胆子!”
    “姐夫,咱们一家人说话,自然不用绕弯子。若是其他人,我自然不敢出这个主意,可是姐夫现在当家,我得为您着想。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不想一点进钱的办法,咱们的局面就不好维持了。单说韩仲华年后上任,我们过年的时候,就要送一笔款子进京,这也不好应付啊。”
    “何止韩仲华,庆邸那里,炭敬加上节敬,也是很大一笔钱。我已经向盐业公所那里张口,问他们筹措一笔钱,总归这些地方,哪个地方也省不下。”袁慰亭提起钱来,也是一脸的愁容。
    “张香涛在湖广办自强军,据说使钱如使泥沙,我练兵却没有他那么富贵,饷源既少,开销又多,还要计算着过活。哪一座庙没有烧到香,哪一尊神没有磕到头,都要有人来戳我的冷枪,放我的冷箭。难啊。人都说我风光,等到了这个位置上,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你说这事……也不是不可以做,但是人选上,一定要挑得用的。”
    “姐夫放心,您身边的亲兵队,都是您的心腹,用他们保证不会有差错。”
    “那也别急于一时,我先不能露面,你和简森夫人先进行谈判,并且试验着武器的威力。如果确实可行,咱们再做。朝廷对的起袁某,袁某也要对的起朝廷,就算是从中得些好处,也要保证买的是可用军火。若本就是一堆废物,那就不办也罢。”
    “姐夫放心,这两件武器,我倒是有把握的。”赵冠侯对于这两件武器的研究,自然是充满信心。之前靠炸蛋,将那伙刺客炸死炸伤数名,足以印证这东西的威力。只是受限于火药的威力,及科技条件,杀伤力不能与自己那个时代用的相比,否则更强悍的炸蛋,一样可以造出来。
    终于地雷方面,把拉火式地雷,改成触发式,于他而言也没有太高难度。真正的问题在于量产,手头缺乏工人,靠自己的力量,总归进度有限。但只要把技术告诉那些洋人技工,接下来,自然就能制造源源不断的地雷出来。
    等到婚礼之后,沈金英住进了袁慰亭于津门的公馆,赵冠侯目前的差事,却还是原地未动。依旧是袁慰亭身边亲兵队马军哨哨长,只是官衔已经换成了四品正印武官。
    曹仲昆于会操之后,正式真除做了管带,以他和赵冠侯的关系,以及赵冠侯现在的官衔,若是到他手下补个帮带,是没有问题的。
    但问题是,赵冠侯自己心里有数,自己在部队里根基未深,贸然到帮带的位置上,怕是也和当初的曹仲昆一样,掌握不住部队。与其这样,还不如在袁慰亭身边多待一阵,积累资历,顺带也等待着机会,找到真正适合自己待的地方。
    武备学堂换了人,原本的监督被撤换,殷盛这个会办,这回彻底拿住了权柄。提拔的,都是自己得用之人,整个武备学堂,差不多已经彻底洗去合肥时代的烙印,变成了袁慰亭、殷盛夹袋中的物件。库房里存放的几十箱普鲁士火绳地雷,乃至几百桶洋药生铁,自然就从帐面上消失,成功的出现在新建陆军的营房里,很快又神秘消失。
    操场上,二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被绳子捆着双手,茫然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士兵们荷枪实弹,杀气腾腾,让所有人不敢乱动。袁慰亭指着操场的远方
    “尔等都是津门县的死囚,问斩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可是本官有好生之德,想给你们一个机会,从现在开始,我解开你们的绳子,你们就往对面跑。谁能跑到对面那插有标杆之地,就可以免去一刀之苦。如果想要往别的地方逃跑,就要被乱枪打死。明白了么?解绳子,让他们跑。”
    士兵解开了捆在犯人手上的绳索,一声吆喝之下,这些死囚真当可以逃生,没命似的向着指定方向跑去。看押的士兵举起了步枪,做好瞄准的态势,袁慰亭则问赵冠侯道:“有把握么?”
    “大人只管放心,您看好……”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响起,第一名地雷的受害者出现了。
    这批地雷是来自普鲁士的拉火式地雷改造,使用的是时下最为先进的西洋火药配方,爆炸威力极大。铁片、铁钉在能量的推动下,四下飞舞,如同吸血鬼一般,贪婪的吸食者周围人类的血食。
    踩中地雷的倒霉蛋首当其冲,而在他身边的几个人,也没好到哪去,被飞起的铁片旋转着切入体内,随后就惨叫着倒在地上。其中大多数人伤而未死,但是伤口的血,已经像箭一样喷出来,在地上翻滚着、哀号着。
    其余的死囚见到这个情景,吓的转身就往回逃,可是负责监视的新军,已经毫不留情的扣动了扳机。一排枪声中,又有几个死囚被扫倒在地,带队军官厉声呵斥道:“谁让你们往回跑的!往前去,前进!抗令者杀无赦!”
    操场两侧,也有新军士兵,全都将枪举起来,随时准备击发。死囚们到此时也明白了,根本不是给他们一条生路走,而是让他们去踩地雷。不少人扯开脖子,问候起了袁慰亭的祖上女性。
    而在将台上的袁慰亭,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地雷爆炸的情形。
    “这地雷的威力还不错,炸死的不多,但是伤员伤的很严重,距离地雷最近的几个,已经无法再战。战场上,要照顾一个这样的伤员,起码需要三个人,这一下就等于废了他们四个,有三枚地雷,一个棚就废了。你埋的地雷,都有如此威力?”
    赵冠侯点头道:“大人放心,卑职改制的这些地雷,威力相若。当然,这也是因为使用了洋火药,威力比较大。如果使用我们自己的药,威力会打折扣。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种触发雷,比起过去的点火雷,确实要好用一些,也便于我们列阵埋伏。”
    此时,又有两枚地雷炸响,烟夹杂着血肉的味道,向这里飘过来,剩下的死囚发了疯一般向前跑。袁慰亭放下千里望“你再多做一些,让比利时的工程师来看一看,咱们大金,也是有手段的。这笔生意可以做,接下来,就是看数量和价格了。。”
    比利时方面,来的是一个四十几岁,很是高大魁梧的技术人员,话不多,但是观察的很仔细。当看到又一批死囚被地雷炸的死伤惨重,随后又被手留弹收割之后,先是在胸前划了几个十字,随后道:
    “这真的是太棒了!我必须承认,贵国在这两件武器的研发上,确实走在了前面。它们的制造技术很简单,只要有充足的原料,我和我的工人,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很快的制造出大批地雷,还有手留弹。”
    简森夫人以一把小扇挡着鼻子及嘴,以免血腥味冲到鼻子里去,她并不关心技术,而是对袁慰亭问道:“这两件武器的价格,袁大人觉得以多少为宜。虽然最后,我是要和你们的采购人员签定合同,但是你我两方,应该首先有一个共识,生意才好开展下去。”
    这种地雷的制造难度不大,手留弹就更小一些,关键是,现在欧洲并没有大规模的战争爆发,大家都没有购买军火的热情。而即使有人买军火,注意力也放在步枪和火炮上,地雷是一个很冷门的项目,价格并不高。
    在普鲁士租界里恰好积压着一大批点火式地雷,简森夫人出面,肯定能以极低的价格,把其全部吃进。随后再经过一些简单的改造,就可以卖给金国,怎么看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袁慰亭方面,采购军火的目的,实际还是为了回扣。沈金英过门之后,虽然做了大太太,地位是有了,但是经济上,自己还是觉得有所亏欠。想要弄上一笔上注的钱财,让她过的体面一点。更别说年关将近,好几处衙门需要应酬,好多大老要打点,哪一处,都不能少了开销。是以,这批军火的价格,就不能定的太低,否则自己的利润从哪来?
    双方简单的商议之后,触发式地雷的价格,按照点火式地雷的五倍计算,其中除了二八回扣外,袁慰亭作为洋行股东,还要从盈利里收取好处,谈成这笔生意,也要收取佣金。至于新式手留弹,也照此章程办理。简森洋行固然大赚一笔,袁、赵这一方,却也能发一笔横财。
    等到送走了简森夫人,袁慰亭叫过赵冠侯“这件事得要抓紧办了,趁着快过年,正是我们操办此事的好时机。直隶总督衙门那里我去办,你再进一次京,去跑一跑庆邸,此事事涉洋人,需得总办各国事务衙门为我们撑腰,事情才能做的下。”
    金国衙门,向要年底突击花钱的传统,尤其王文召即将解任,绝对不会把余款留给韩荣,肯定是想方法把手里的钱都撒出去,现在就是争个谁先谁后。新建陆军得太后嘉奖,帘眷正隆,王文召不可能拒绝新建陆军这边的要求。
    再者,这事里还关系到洋人,洋人推销的新式武器,若是不肯购买,将来战场上金兵被这新式武器所败,那这个责任又由谁来承担?
    王文召既有琉璃蛋的绰号,为人风骨自不问可知,决不可能承担这种责任,是以这笔军火的采购,在他那里是没什么问题的。真正要考虑的,反倒是其他各国的态度。
    尤其新建陆军自成军以来,军火一律从礼和洋行采购,均为普鲁士制造。这次换了比利时的军火,难免惹来普鲁士方面的不快,这就需要总办各国事务衙门出头兜底,替新建陆军转圜。当然,这笔买卖里庆王也是有好处的,想来请他说几句话,问题倒是不大。
    袁慰亭道:“你和儁二的梁子,虽然没解过去,但是端王也不至于再为难你。上次端王府闹的太大,惊动了六贤王,惹的六贤王在病里把端王叫去臭骂了一顿。他是端王的亲伯父,又是太后眼前的红人。于公于私,这个面子端王都得卖,所以绝对不敢大张旗鼓对你动手,加点小心,也就没事了。到粮台那领一笔款,也到了该送炭敬的时候。拿二十吊银子给庆邸送去,请他老人家,为咱们出点力。你家里的事,交给我,这两天我便让庭桂去,为你的岳父诊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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