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对了。”张宝儿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包裹不是你家女儿的。”
    “你说什么?!”中年女人跳了起来,恢复原先气势汹汹的模样,“我家包裹我怎会认错?”
    “可这包裹里并没有钱财衣裳,只有一些石头。”
    “怎么可能?”女人睁圆了眼,几乎要把张宝儿一口吞了。
    “不信么?那就打个赌。若我说错了,赔你一百两银子;若说对了,跟这和尚无关,便放了他。”
    一把抓过包裹,女人悻悻环视四周,而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随着一声惊叫,整个人呆在当场,里面果然不是衣服细软,而是几块石头,正如此前所说。
    四周哗然,所有目光都投射到张宝儿身上。
    张宝儿微微一笑,不理会仍在发呆的女人,一拍手,向普润说道:“无事了,你走吧。”
    女人张着口,发了半天怔,等她醒悟过来,三人早去得远了,连背影也看不见。
    张宝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瞅着吃饭的普润。
    普润先是双手合十,念了一段不知什么经卷,宝相庄严,神情肃穆。
    华叔本已拿起筷子,见他这副模样,只得将筷子放下。
    正当华叔不知所措的时候,普润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了碗,转瞬碗中便空了。
    华叔一碗饭还没吃几口,那边早添了三次,当真是风卷残云不足形容其速,狼吞虎咽不足形容其态,华叔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总算五碗毕,普润将碗筷一放,低眉垂目,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张口结舌之余,华叔脱口道:“好大饭量!”
    “五谷轮回,万物化生,是为无用,方见有恒。”
    “……什么?”
    一句也听不懂,华叔不禁有些悻悻然,一旁的张宝儿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普润呀,先莫忙着超度你肚里的米饭了。喂,跟人私奔的滋味如何?”
    抬起眼,普润认真诚恳答道:“我自为我,她自为她。任她恼我,我不恼她。”
    “哈哈,没想到你还挺有女人缘的,每次都有女人缠着你!”
    普润双手合十也不分辨。
    华叔有点好奇地望着普润:“你方才为何不辩解?”
    “辩之无益,不如不辩。”
    “普润,你怎么会被那女子缠上?”张宝儿问道。
    “主持让我出寺化缘,行到桥头,见一年少女子抱着一只蓝布包裹慌慌张张跑来,不由分说将包裹交给我,说是托我照管一刻便回,结果等了半天,那女子一去不回,却等到了那中年女人。”
    普润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张宝儿道:“施主,你怎知那包裹中是石头?”
    “猜的。”
    “什么?”普润瞪大了眼睛:“胡乱猜测也敢与人打赌?”
    “怕甚么?”张宝儿懒洋洋道,“输了又不会死人。”
    “呃……”普润无语了。
    张宝儿看了一眼普润笑道:“当然不是无端猜测,那私奔女子将包裹交给不认识的路人,显然在拉人顶缸,故布疑阵拖延时间,又怎会当真将细软放在其中?看那桥头没有别的杂物,只有一地卵石,换了我,仓促之间恐怕也只有裹些石头充数。”
    普润正想说什么,一个神色慌乱的小沙弥突然奔了进来:“师兄,不好了,寺里出事了!”
    张宝儿眉头一皱,转头对华叔道:“看来我们又要去一趟慈恩寺了!”
    ……
    七层宝塔高耸入云,这是慈恩寺中最高的建筑,就在塔下,横躺着一具尸首。身上穿着灰色僧衣,一颗光头上全是血和脑浆,摔得稀烂,已看不出面容。僧人们聚在一旁,神情惶然无主。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嚎啕,来自一名中年僧人。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掩面痛哭道:“首座!首座!你怎会失足掉下这宝塔?!”
    看着肥头大耳的僧人,张宝儿忍不住摇头。
    这僧人张宝儿是认得的,当年他与侯杰初来长安,本想在慈恩寺入住,可是住处已经满单了。当时,张宝儿用银子开路,元觉才给他们行了方便。后来,张宝儿又给了元觉数次银子,才让侯杰继续住在了慈恩寺。事隔多年,没想到张宝儿今日又见到了元觉。
    张宝儿回头一看,却见普润已盘膝而坐,为死去僧人念诵经文。神色并无悲痛凄惶,却是平静祥和,阳光照在他的眉梢眼角,竞有一种神圣之感。
    张宝儿向身边的小沙弥问道:“摔下塔的是什么人?”
    “死去的是寺中首座净修大师父,哭的那位是他大弟子,僧值元觉。”
    净修是元觉的师父,张宝儿听元觉说过,但还从未见过。
    沉吟片刻,张宝儿默不作声走过去,俯身察看地上尸首,神情专注。
    元觉泪眼模糊,突然看到张宝儿,不禁一呆:“是你?”
    元觉显然认出了张宝儿。
    “是我,元觉师父,我们又见面了!”张宝儿点头后便问道:“元觉师父怎知他是失足坠塔?”
    “啊……”元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这……这,师父他人在塔下,当然是摔死的。”
    “是么?”张宝儿在地上捻起一把浸了血的土:“高处坠落,看头上伤势,出血应当甚多;但地上却只有些微血迹,且位置都在头部伤处一侧,并无飞溅迹象。此外就是这伤口,自顶骨到后枕,呈长型开裂.显然是钝器所伤,绝非正常摔落。”
    直起身来,张宝儿将手负在身后,盯着元觉,淡淡道:“元觉师父,他不是失足落塔,而是被人击中后脑,移来这里。”
    元觉张开嘴都忘了合上,呐呐道:“那……到底是谁杀了他?”
    就在此时,张宝儿身后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僧众均垂手而立,一名气度非凡的老僧出现在张宝儿身后。
    普润此刻也站起身来,恭敬向老僧行礼:“主持!”
    上次办案的时候,张宝儿见过弘智主持,此次再见到他却却与上次的感觉又有了不同。弘智主持虽然须眉都已花白,骨干精瘦,但双眼湛然,绝不像一般老人的混浊无神,而是光芒闪动,似有大智慧深藏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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