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不忿道:“贾文和,出主意可是你的事!”
    贾诩捻须而笑:“孟起太小瞧主公了,主公才智可不在我之下。”说罢转向吕骁道:“臣也有一个主意,不如一起写在桌上,且看孰优孰劣?”
    吕骁点头,与贾诩一起蘸了酒水,在案几上书写,少顷,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吕骁写的是“激绍”,贾诩写的是“智激袁绍”,显然想到一块去了,吕骁见贾诩的字遒美健秀、飘逸风流,再看自己的,歪歪扭扭,几乎不成形状,不禁脸上一红,杨奉探过头来要看,贾诩正巧碰倒了杯子,水渍瞬间将字迹冲掉了。
    又听贾诩道:“袁本初看似胸襟宽广,实则性狭好嫉,刚愎自用,要借他冀州兵一用,只需将主公昨天当街所说之话大肆流传,同时率先挑起讨贼战旗,只要能在十日内挡住李傕郭汜,冀州兵必至,绍若不来,四世三公之名堕矣!”
    吕骁点头,又苦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这样一来,袁绍怕是要恨死我了!”
    “主公昨日当街道出袁本初的短处,此话别郡已有流传,再者主公形如幼童,身份尊贵,这等奇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天下皆知,遭他嫉恨是迟早的事,主公何必忧虑?”
    什么叫我形如幼童,我本来就是幼童好吗?吕骁暗暗腹诽。其实他对袁绍是否嫉恨自己并不在意,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如今投靠在袁绍身边的吕布,他把吕布带来,自己的身份可就穿帮了呀!现在穿帮还太早了些,怎么办呢?
    贾诩见吕骁眉头紧锁,以为他在思考其中细节,便不辞劳苦的解释道:“主公贵为皇亲,身具大义之名,响应者必然不止袁绍,李傕郭汜兵戎虽盛,不足虑也,可虑者在于破长安之后,谁人坐镇关中。”
    吕布的事,吕骁不便当众说出,便暂时压在了心底,与三人细细谋划了一番智激袁绍的事,填缺补漏,臻至完美之后,吕骁开始思考下一个难题,那就是现今兵源日盛,粮草从何处来!
    贾诩道:“弘农杨氏乃天下士族领袖,仅次于汝南袁氏,粮草之事还得着落在他们身上。”
    杨奉担忧道:“当今太常杨彪亦是杨家子侄,不过他现今在长安为官,你拉杨家人为骁王所用,岂不是害了杨彪,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贾诩摇头道:“杨将军勿忧,征西将军马寿成奸名在外,忠义在内,可为内应,保杨太常一人安危轻而易举,烦劳孟起修书一封,将此间事宜说与汝父。”
    马超见贾诩说起父亲,连忙拱手应下,即时便招来随从交代了几句,那人听后飞身打马而去,想是奔着长安去了,行动好不迅捷!
    吕骁见众人计议已定,起身掸了掸衣襟,准备亲往杨家一行,去说服杨家老太爷为他们筹措粮草。
    一行四人出了行馆,径往杨家走去,对于弘农杨氏,吕骁并不陌生,此时较之汝南袁氏虽然有所不及,但后世的弘农杨氏可是关西第一望族,隋朝越国公杨素,在杨坚靡下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他便是来自弘农杨家;还有唐代杨氏“十一宰相”世家、武则天之母杨氏,以及众多的杨姓驸马,无不昭示着弘农士族的辉煌,此后的大宋杨家将满门忠烈,更是将弘农士族的声望推上了顶峰!
    这样一个士族大家,若能站在吕骁背后,默默地贡献人才、粮草和声望,他才算真正的屹立在了群雄的舞台上,不然只能沦为一个东奔西走的跳梁小丑,说的好听点,叫英雄落魄,比如刘备,然而刘备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士族后盾,三顾茅庐后得到荆州士族的支持,大军入蜀更是有蜀中士族背后相助的影子,刘皇叔可不是在孤军奋战;再说北方的曹操,颍川士族为他带来了大量人才,荀彧、荀攸、陈群、钟繇等都是声名显赫的名士;至于江东的孙权,只消一件事便可知晓他背后站着什么人,曹操大军要南下江东的时候,文臣武将中竟有大半倾向于投降,这大半的文臣武将是什么人?江东士族嘛!铁打的士族流水的军阀,他们降了不过换个主子,孙家降了就说不好了,士族大家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杨家宅邸在城西,占地数百亩,黑瓦橙墙,高门大院,四角各有一座望楼,四角攒尖、飞檐斗拱,古朴大方又不失其防卫的本质,吕骁摸着下巴略一思索,感觉这应该就是历史上的坞堡,坞堡是两汉时期富贵之家为了规避战祸,自行构筑的防御性建筑,常见于北方,到了汉末这种乱世,坞堡就派上了大用场,俨然是一个地方武装堡垒。
    杨奉向门房一打听,得知家主不在此处,大概去往北芜园钓鱼去了,马超等人问杨奉北芜园在哪,杨奉往北边接连山麓的广阔庄园一指,吕骁忍不住眼皮一跳,这么大!
    那北芜园建在坞堡之北,一直延伸到城墙边的山坡上,两座建筑一合,占去了郡城四分之一的面积,好一个士族大家,光看占地面积,就知道它有多大了。吕骁等人再往北芜园行去,此时的汉家园林风格粗犷,屋宇楼台只是简单的铺陈罗列,并没有什么精美的景致,倒是有不少猎场和湖泊,贾诩等人看的津津有味,吕骁只瞧了个鲜,就再没兴趣了,又走了半个时辰,吕骁拣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抹抹额上汗水,心想那几个家伙怎么腿脚这么好,竟不见他们喊累?
    殊不知贾诩等人游兴正浓,早忘了身上的疲乏,他们连吕骁半路停下都不知道,一路指指点点的往前走……吕骁躺在大石头上望着澄净的天空,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喝骂,那人也不知遭了什么可恨之事,骂起来没完没了了,吕骁不胜其扰,腾地坐了起来,揉揉眼拨开旁边树林一看,不远处有一座临水而建的亭榭,亭榭中一个身着直裾深衣的中年男子,正指着石桌上什么东西痛骂不止,旁边坐着一个头梳双丫髻的少女,年约十岁上下,坐在石凳上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吕骁心中好奇,悄声走了过去,从那中年文士腋下探出头来一看,桌上摆了笔墨纸砚,中年文士想必是在教习少女练字,因那少女写的不如他意,便大声斥责起来,吕骁暗暗摇头,不过练个字而已,有必要对着一个女孩家家的大呼小叫吗?
    “哪来的黄口小儿,去!”中年文士面色不善的驱赶吕骁。
    吕骁见他牙色微黄、耳垂奇大,便道:“你倒是黄口大耳!”
    亭中少女被吕骁逗的咯咯直笑,见中年文士冷脸望来,忙又低下了头,看她胸口起伏,似乎仍在闷声忍笑。
    中年文士被吕骁讽刺了一通,心中对他愈发不喜,又见他面生,心想也不知是哪家的孩童溜进了园中玩耍,便斥道:“再胡闹抓你去家丁那里打板子,快回家去!”
    吕骁叹气:“我正想回家来着,不想半路上听见一头驴在吱呀乱叫,便过来瞧瞧那头驴为何乱叫。”
    中年文士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扇吕骁一个大耳刮子,少女忽然喊道:“先生,我知道这一撇怎么写了。”
    中年文士应声住手,转身命她速速写来,少女拿笔蘸了墨,笔尖刚放到纸上,中年文士大喊错了错了,吓的少女手一抖,将笔摔在了纸上,淋漓的墨迹在纸上渲染出团团梅花,中年文士心疼的把笔拿开,凉开那张纸,用嘴巴吹个不停,简直如丧考妣,兀自嘟囔着又废了一张……
    吕骁伸手摸了摸纸的材质,比后世的纸张粗砺许多,柔韧度也不太好,色泽较为暗淡,应该是东汉的蔡伦纸,不过这时候纸张的成本已经下降了很多,弘农杨家又是豪门大户,他这反应也太夸张了些。
    吕骁却不知道,这中年文士并不是杨家人,他乃是东汉时代最有名的书法大家张芝,素有“草圣”之称,虽也生在官宦之家,但平生惜纸如命,最见不得别人作践纸张,何谓作践呢?在他看来,连一撇都勾不好,就是作践!
    于是那少女写一笔被他骂一句,喝骂不绝,亏得少女性情开朗,否则被人这般连番辱骂,早不知投湖多少次了。吕骁想起自己先前写出来的“激绍”二字,丑的要死,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脸红,顿时和这少女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少女垂首缩肩,正在挨训,眉眼儿却在斜瞄吕骁,见他年纪虽小,面容却是姣好的连那水灵女子都有所不如,立时便有了好感,再加上他刚才替自己戏弄了一番老师,心中更添欢喜。
    风起之时,少女把桌上镇纸一推,纸张呼啦啦被吹上了天,张芝见状大惊,抬脚去追天上的飞纸,左抓右抢、连蹦带跳,好不滑稽,快走到亭子边上时,少女在他后面一推,张芝啊地一声,跌进了湖里。
    “走!”
    少女牵住吕骁的手往亭子外跑去,吕骁忍着笑,道:“可别淹死了他。”
    “放心吧,他都在里面游过好几次了,也没见他喝几口水。”
    两人已经跑出去老远,还能听见后面湖中传来连绵不绝的喝骂:“臭丫头,看我不告诉你爹,打烂了你的爪子,让你连针线也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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