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倒说说看。”周景的脸色也略减缓和。
    赵宁心中也踏实不少。“前任刺史已经因为平叛不利被革职查办,您是国之重臣,这次出任徐州刺史,乃是临危受命,一定是因为朝中清楚使君大人有带兵平叛的才能,才会有此安排。因此使君饮茶的时候,属下也就知道了使君一定不是故意怠慢,而是要看卑职有多少斤两,可堪驱使?”
    “年轻人头脑倒还清楚,也算不错。不过你既然知道我不是故意怠慢于你,也应该知道我也不会因为你应对得好,就对你有什么偏私。要想夺得头功,一步登上羽林左监的位子,终究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下去吧,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周景从始至终说话都是不冷不热,却是有几分“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的味道。
    赵宁恭敬告退,也明白这是遇上了厉害人物,心想,“能做到九卿的高位,果然不是一般人。此人一眼望去,是个养气有成的儒门人物,但骨子里却装着黄老、甚至法家之道。而且他既然临危受命,想必也一定深谙兵法之道。在这样的人手下办事,不能不小心谨慎啊。这样一个人位高权重,又如此精明,贿赂、蒙蔽看来都不现实,如果你对他手中的香饵感兴趣,那就只有为其所用,拿出真本事,做出成绩才行。”
    而此刻的赵宁,恰恰是对这位刺史大人手中那年俸六百石的羽林左监的位子大感兴趣、志在必得。
    赵宁心里想着,刚退到门口,周景又把他叫住了,“还有个题目考你。此次被举荐者,有整整七十人,三日后校场点兵,本官该如何给你们这些人排列座次,又该让谁参与决策呢?”
    “回大人:亚圣曾说,‘天下有达尊者三:爵一、齿一、德一。’这次朝廷一次察举了七十人,这些人从前都是草民百姓,自然没法按爵禄排位;而如果要按德行排,那一时之间又没法评判;所以使君大人也只能以年齿为序,安顿众人,这样众人自然都要心服。”赵宁再趋而前,说。
    “哦?按年龄排?那你才十五岁,岂不是要位居末席?”
    “使君大人问我者,公事也,我所回答大人者,公论也,赵宁不敢假公济私。”
    “好一个不敢假公济私,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言行一致,下去吧。”
    “多谢使君大人教诲,宁告退。”至此,赵宁方才长长一揖,告退而去。
    三日后,十一月一日,校场。
    赵宁的三个百人队精神抖擞,衣甲鲜明,装备精良,甚至比起刺史大人从京城带来的亲卫都不遑多让。
    在这点兵的校场之上,显得格外亮眼。
    其实这也不奇怪,这次虽然朝廷拿出了一个六百石的羽林左监,十个比三百石的羽林郎做饵,但是,对于那些真正有势力的人来说,应募这个勇猛知兵科的机会成本还是太高了。所以,根本就没有几个真正有实力的人来应募。
    而那些不怕上战场,对这个勇猛知兵科感兴趣的人,又大多没能力招募到多达三百人的私兵。
    很多县城,甚至都是县令、县尉出钱,或者哄骗着,帮助应募者招揽的街头混混、市井游民,勉强凑足三百人,派来充数的。那些人哪里靠得住,还不等赶到郯城,就已经出现了大量溜号的情况。更有甚者,有的县城直接发来公文,说本县狭小,没有勇猛之兵者可以举荐。
    再加上广陵一郡几乎已经全部沦陷,整个广陵十一县,根本就没有执行这道诏命,自然也没有人来应募。
    所以,这个在洛京的朝堂上算计着能纠合两万一千大军的办法,最终却只招募到一万六千多人,还素质奇差。
    让人佩服的是,即便面对这样一支队伍,周景仍然保持着惯有的沉静,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是,就是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庞,这会儿看在底下一万六千多名士卒的眼里,却比什么凶神恶煞都要恐怖。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已经有五十七人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拉出去砍了脑袋。迟到、喧哗、衣衫不整、兵刃不备、藐视上官……
    这会儿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生怕不小心放个屁,被刺史大人听到,弄丢了自己吃饭的家伙。
    只有赵宁的人,因为提前被赵宁一个个面对面严重警告过,才没有人被挑出毛病。但赵宁本人也甚是紧张,如果那刺史大人这会儿给他安个罪名,别说他身边有三百人,就算有三千人也保不住他这条小命。
    还好,刺史周景并没有借此拿他怎么样。
    点校过后,除去没到的和刚刚被砍了脑袋的,在场共有举勇猛知兵科者五十四人,兵士一万六千余人。
    刺史大人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一样发表煽动性演讲,而是只派人宣布了一件事,“三日后重新点兵,一百六十二个百人队,一个人都不能少,谁的麾下缺了一人,立斩不饶。”
    三天里,新人刺史大人的雷霆手段传了开去,整个徐州地面,再也没有人敢怠慢使君大人的政令。也就在这三天里,所有此次办差不力的县令、县尉,要么已被投入州府大狱,要么就已经走在下狱的路上。
    三日后,十一月四日,校场。
    一百六十二个百人队,无一队出现空额。
    一万六千多人列队的校场,没有一个人乱动一下,没有一个人胆敢擅自喧哗。
    点兵完毕,五十四个被举荐者按年龄为序,依次入大帐议事。
    刺史大人重申了朝廷诏命,做了简短的战前动员。就下令让众人畅所欲言,各献平叛之策,但是这些人早已被使君大人的雷霆手段吓成了哑巴,哪个敢出来乱说。个个心想,这要是万一说得不好,没准还要掉了脑袋。
    鸦雀无声的场中,周景来回踱着步子,目光所到之处,无不低首。
    “开阳李义,有何对策?”
    见无人说话,周景开始点起了名字。
    话刚出口,只见一人从前排座位上腾地站起,利落而拘谨地行了个军礼,显得很是冒失,“属下唯使君之命是从,大人但有驱驰,必效死命,就是白刃加颈,也绝不后退一步!”
    “高邮杜威!”
    “属下为使君效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睢陵郑固!”
    “某,某就听大人的话,大人说啥是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满脸通红地结巴道。
    周景差点没给他气得笑出来,也不理他,只冷冷道,“传我命令,睢l县令、县尉各罚俸一年。”
    扫视着这些个被举荐上来的家伙,周景越来越感到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差的队伍,恐怕整个大夏军中也找不出第二支来。就算能勉强做到令行禁止,但就让他带着这群人去扫平反贼,他心里还真是没底。
    “下官琅琊国z县周树,有二策禀报。”
    z县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铁矿,而周家,正是控制了当地铁矿脉的豪商。周家世居z县四代以上都是农户,本不是什么商贾之家,只因其宗族庞大,当年又是他家发现了矿脉,所以才能取得官府许可,占住矿脉。
    后来虽有郯县的豪商去打过主意,但强龙难压地头蛇,周家仗着人多心齐,到底挺了过来,没有失了矿脉。
    这些年里靠着削山鼓铸,周家渐成巨富之家,但毕竟根基浅薄,又没有诗书传家的门风,故而除了几个子弟在县里做小吏,还从不曾有人有个正经出身,出仕为官。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自然是不惜金钱,打点好县里,把族中最精明能干的一个,也就是这个周树举荐上来。因家里有人有钱,所以周树的队伍自然也颇为精悍。
    “好,你有何良策,只管说来。”周景倒没指望他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但有人来开这个头,总是好的。
    “谢使君!下官听说,现在广陵郡十一个县,已经陷落了九个,反贼以郭纯为首,已纠集盗匪、流民共计二十万众,气势如虹。现我军不足两万,兵力悬殊,恐怕暂时还不宜进兵。”周树说到此,只见刺史大人冷冷地瞟了自己一眼,不免心中一惊。
    他虽然平日也结交豪商,跟官府也不少打交道,但周景这样来自京城的大员,毕竟还从未接触过。
    只是既然已经站了出来,也不能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使君大人从京城而来,肩负皇命,更不能轻易进兵,此时我军兵力不济,如果贸然进兵,万一一战不利,有损天威,那不但反贼更难平定,对大人也是极其不利。”
    “你倒替本官想得周全,”周景又看了他一眼,“那依你之见,又该怎么办呢?”
    “现在我军兵力不足,但还有两个办法。其一:徐州五郡,除广陵郡基本沦陷,其余四个郡国尚且完好,大人可以从四郡各抽调一部分郡国兵,每郡抽调两三千人,也可以组成一支万人的大军;其二:现在在座的这些人,其中也有不少人有能力招募更多私兵,如果使君大人下令,那把咱们这本该征集到的两万人凑齐也不是难事。这两件事,都是现在咱们可以做到的,如果花几天时间,用这两个办法,一共凑齐三万军队,训练齐整,再徐图进取,那大人消灭反贼的把握也能更有把握。”
    周景听了,也不置可否,只继续扫视众人,直到看见位居末席的赵宁,才清了清嗓子,略将声音抬高,道,“那个第一个来报到的小子,在哪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赵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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