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喜万万没有想到来讨伐他的队伍来得如此之快。
    更没有想到,耶律洪真居然就带了万把人就敢来找他的麻烦。
    这无疑是另一种形式的蔑视和看不起。
    这让他怒火万丈。
    怎么说他耶律喜也曾经是叱吒风云的人物,也曾经跺一跺脚便让这个世界抖三抖的英雄,既便是英雄迟暮,也不能让你们如此侮辱,更何况,现在老子可是枯树发了新芽呢!
    所以一路之上耶律喜是快马加鞭,他甚至把他的步卒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带着几万骑兵日夜兼程,一路便杀到了锦州城下。
    他要让耶律洪真看一看,他这个曾经的大辽大皇子如今的威风。
    锦州城并不大,几万骑兵,足以把整个锦州城都围起来。
    只不过耶律喜想看到城上守军瑟瑟发抖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倒是看到了很多人面露不屑之色。
    特别是那些皮室军,因为被勒令呆在城内不得出击,让他们很是愤愤不平。
    在他们看来,外头的这些,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老匹夫,你死了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耶律喜挥舞着马鞭在城下破口大骂:“眼见着大辽的基业,被那个妖女握在手中为所欲为吗?你居然还带兵来讨伐我,老匹夫,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城头之上,耶律洪真气得脸色铁青。
    萧绰或者真是一个妖女,但这个妖女却完成了大辽历代皇帝都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
    那个妖女,已经布置好了一个大陷阱等着你,你大摇大摆地跳了进去还一无所知地在这里大放厥词,当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看着城下耀武扬威的耶律喜,耶律洪真心里头泛起了一阵悲伤。
    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侄子呢,曾经是自己很看好的人物呢,
    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是他太蠢,还是萧绰太过于厉害了?
    他叹了一口气,甚至都没有去斥责耶律喜的兴趣,转头背着手便下了城去。
    耶律喜带着一大帮骑兵在城下耀武扬威,连个攻城器械也没有,除了泄泄愤又有什么用?
    看着耶律洪真下城而去,耶律喜万分失望。
    他知道,耶律洪真是一个火爆脾气,自己这一通叫骂,以自己对他的了解,必然会开城来与自己决一死战,那可就遂了自己的意,顺了自己的心了。
    五千皮室军再厉害,那也只有五千人,现在自己这里,可是好几万兵。
    他们的确比皮室军差一些,但蚁多咬死象嘛。
    看来耶律洪真当真是老了,连出城一战的勇气也没有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
    至少自己试探出来了自己的这位皇叔,不是以前的那位皇叔了。
    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看来情报上说得真没有错,
    那个妖后手下还真没有什么人好用了。
    只能派耶律洪真出来撑个场子。
    耶律喜永远也不会想到,耶律洪真不愿意理他,是因为在可怜他。
    三天之后,耶律喜的步卒也赶了过来,十万大军,将锦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另外两路大军也迅速地的接近了锦州城。
    完颜银术可与耶律斛带领的三千女真骑兵。
    汉将郭解带领的五千属珊军重骑兵。
    郭解本来是横行上京道的一个大马贼,曾经让无数大辽武将丢光了面子也无可奈何的人物,最终却是被自己手下人出卖而落在了官府手中。
    一个本来该被斩首无数次的家伙,却运气爆棚,碰上了萧绰重新整编组建属珊军,像郭解这样的家伙,立时便进入到了萧绰的视野当中。
    被从死牢里提出来的郭解,再与耶律敏的正面对垒之中被殴打了十几次,又在与萧绰的一场赌局之中输掉了后半辈子之后,终于成为了萧绰麾下的另一员悍将。
    五千重骑兵,便由郭解率领,一直隐藏在中京大定府。
    在别的地方,萧绰是很难藏住这么一支恐怖的军队的,但在中京,就不一样了。
    因为中京从规模到建设,一切都是在萧绰的主持之下完成的。
    想要藏住这样一支队伍,在中京对于萧绰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果说耶律俊是上京的王,
    那萧绰就是中京的王。
    这也是耶律俊为什么要在自己死后,将遗体运回上京并在那里举行典礼的缘故。
    因为耶律俊很清楚,在中京,那是萧绰的天下。
    耶律喜的大军热火朝天不分日夜地打造着攻城器具的时候,完颜银术可的女真骑兵,率先抵达了攻击位置。
    与郭解的重骑兵不同的是,完颜银术可的这支女真骑兵,都是轻骑兵。
    他们也有甲,这些甲胃还是萧绰送给他们的。
    半身胸甲,而且只有前半边,就是在一块铁板之上钻了一些眼眼,然后用皮索穿起来系在身上。
    只保护胸腹,不保一背。
    这些骑兵使刀的极少,大部分用得都是锤子、棒子,叉子等,以前刀对于这些女真人而言,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虽然现在他们不缺刀了,但这些人却已经用惯了过去那些简单的武器。
    他们的进攻是从东边开始的。
    东城,是耶律喜的步兵大营,也是他准备攻击锦州城的主要方向。
    当清晨的薄雾笼罩着整个大营的时候,哨楼上的哨兵的视线无法看出十丈开外,因为越是高处,雾蔼反而更厚一些。
    包着马蹄子,牵着马一直走到了距离营地不过里许之地这才翻身上马发起冲锋的时候,大营之内的步卒已经没有了丝毫反应的机会。
    里许之地,对于步卒来说,要跑上好一段时间,
    但对于骑兵,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要命的是,耶律喜做梦也无法想到居然会有援军在这个时候抵达锦州城,所以他的步卒为了方便进攻,驻扎得离城池很近,而且连最基本的防护也没有做。
    这对于女真骑兵来说,跟把脖子伸到他们的刀下没有多大的区别。
    当如雷的战马蹄声隆隆响起的时候,
    当呐喊之声声震九宵的时候,
    耶律喜还以为是城内的耶律洪真要作垂死挣扎,反而是兴高彩烈的披挂出了营房,要亲自去活捉了自己这位大名鼎鼎的皇叔。
    只是当他发现喊杀声来自东方,而且是在自家大营的后方的时候,才有些变了颜色。
    三千女真兵,如同三千野兽冲进了羊羔群中,肆意地收割着一条条的性命。
    但凡死在他们手下的士兵,很少有尸骨完整的。
    被一刀子削了脑壳或者插进胸腹死得干脆的人,还算是幸运的了,最可怜的便是那些挨了一棒子,身上骨头都碎了,但人却一时不得死,像一条虫子一样软趴趴地躺在那里嘶嚎的士兵,让人简直不忍目睹。
    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因为战事一起,在南方某个营区之内,几个将领偷摸地带领着自己的士兵,已经向着远方逃遁而去了。
    似乎他们很早就知道了某些信息,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现在可以毫无压力地扬长而去。
    没走多远,便有人等候在了那里,
    而那个人,正是耶律斛。
    本来一无所有的耶律斛,转眼之间,手下便又有了好几千的骑兵。
    女真骑兵彻底踏碎了东城的步卒大营,把无数的步卒撵成了满地的兔子之后,耶律喜终于集结起了一支万余人的骑兵大队。
    虽然已经损失很大了,但他到此刻仍然信心十足,
    东城虽破,但北城和南城方向,他仍然还有数万骑兵,只要这两支兵马合拢过来,胜利仍然是自己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南城的骑兵现在已经不复存在,而北城,此刻正遭遇着他们人生之中最为惨痛的一次打击。
    铁甲罩身,面甲覆脸,连马匹都披着皮甲的属珊军重骑兵,仅仅就是一个冲锋,便横推了整个北大营。
    北大营溃散的军队尖叫着,哭泣着,便像是一群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一样,向着西城方向逃来。
    因为他们知道,西城方向还有耶律喜的中军大营,那是装备最好的部队,逃到了那里,或者能有一条生路。
    漫山遍野的逃兵,被一座黑山一般压过来的重骑兵赶向了西城耶律喜的中军大营。
    而在另一个方向之上,完颜银术可的三千轻骑兵也正驱赶着无数的步卒往西城方向逃。
    太阳勐地从雾蔼之中跳了出来,似乎是在瞬息之间,天地之间的雾气便被一扫而空,蓝天白云重现。
    锦州城头,看着重甲铁骑与女真骑兵把耶律喜的部下生吞活剥的耶律洪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开城门,出击!”
    五千皮室军,自然是不甘落后的。
    怎么说他们也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军队,怎么能在属珊军与女真骑兵面前掉了链子呢!
    可怜的耶律喜在这三支强军的合力打击之下,连稍微多支撑片刻也做不到,几乎就在几个呼吸之间,便作了鸟兽散。
    从清晨到午间,十万大军烟消云散。
    锦州城外,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而更多的则是抱着头,一片一片蹲在地上投降的士兵。
    只不过让耶律洪真有些失望的是,居然没有抓到耶律喜,也没有逮到耶律升。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搜!一定要抓活的!”耶律洪真铁青着脸下达了命令。“挖地三尺,也要把耶律喜给我逮回来。”
    耶律喜趴倒在一条小溪沟边,贪婪地大口地喝着溪水,在他的身边,还有百来十个士兵。
    耶律升像一条死狗一样,喝了几口水之后便仰面朝天地躺在了那里动也不动。
    早知道要输,只是不知道输得这么快。
    女真骑兵,重甲骑兵,似乎就是为这一场战斗量身打造的一般。
    他听到了边上传来了啜泣之声。
    歪过头一看,耶律喜居然哭了。
    大概是怕别人看见了,他将脸埋在溪水里,可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间以及一抽一抽的肩膀,仍然能让耶律升晓得,他是哭了。
    当初有多么的期盼,现在就有多么的失望。
    而且这一次,只怕再也没有以前的运气了。
    上一次耶律俊没有杀他,是因为耶律俊想讲个兄弟之情,想要显示一下他的宽仁,但这一次,耶律俊已经死了,当家的是萧绰,就不见得能再放过他了。
    这一次,他耶律喜这一脉,大概率的是要死光光了。
    十万大军啊!
    一朝尽散。
    从起兵到被灭,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只有一个来月,
    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耳边传来了马蹄之声,外头放哨的士兵急急地跑了过来,大声吼道:“快走,快走,追兵来了!”
    吼完这句话,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还躺在那里的耶律喜,自顾自地打马便向远处奔去。
    “逃不了啦,往哪里逃?”耶律喜和耶律升一样,瘫在那里不想动了。
    此刻的他们,倒是料事如神,因为敌人并不是从后面追击而来的,而是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
    “大王,好久不见啊!”耳边传来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耶律喜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耶律斛那张笑容满面的脸膛。
    “老子就算输了,也轮不到你来奚落我!”耶律喜挣扎着站了起来,努力保持着大辽大王子最后仅存的一点点尊严。
    “是吗?这么说来,大王爷是急着要去投胎罗?你死了不打紧,还要带着你一家子都去死吗?据我所知,大王爷的长孙,才出世不过一年吧,粉嫩粉嫩的娃,也要上法场挨上一刀,真是可怜啊!”
    “少说废话,难道还能不死吗?”耶律喜愤怒地吼道。
    “大王爷您肯定是要死的,这个没得说了,但如果大王爷能听我一席话,我敢保证你这一大家子,就只死您和直接参加了这一次谋反的成年男丁,像您那大孙子,便能活下来以后还能祭祠一下大王爷,大王爷您觉得如何?”
    “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当然有条件交换!”耶律斛笑咪咪地道:“耶律升总督,便是你,如果愿意为皇后娘娘做点事话,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的。”
    “愿为皇后娘娘效力!”耶律升毫不犹豫,一揖到地:“还请将军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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