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阿济格中路战场发生的一切,满达海并没有注意到。大将军战场临敌之时,讲究一个心无旁骛。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马宝一人。
    满达海是正红旗、镶红旗的少主。按照常理来说,他本应该穿一套红色的甲胄,不过他素来喜欢三国里的赵云。不但弄了一套白盔白甲。还让府里的人特意找了匹白马当做坐骑。
    至于手中的武器,自然是赵云平常擅使的亮银枪了。
    按照满达海的原意,是真想用白银打造一杆长枪。反正以礼亲王府的财力,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个计划还是被他府里的弓马教习们极力的劝阻了。按照武学来说,这大枪乃“百兵之贼”,讲求的是一个灵动刁钻、枪花变化。给做成实心的铁棍子,那叫什么玩意儿啊。
    再说白银这种材质太软,也不适合作为武器。如果这杆长枪全部为白银打造,那重量恐怕得上百斤,以满达海的膂力,根本就举不起来。
    后来府里的下人好说歹说,总算是找来一根白蜡杆子,上面涂了银粉,装饰成银枪的样子,才算让满达海满意。
    不管怎么说,这一身行套是满达海重金打造,至少从外观的效果来说,确实潇洒漂亮。
    此时马宝看到吴三桂的军中冲出一队人马,当先的一人白盔白甲,看打扮就颇为不俗。
    以为是吴三桂看到了自己的旗号,特意派人前来接应。于是从自己的怀中又掏出了一面“关宁虎卉”的小旗,迎风抖开,冲着满达海拼命的晃动。
    满达海年岁不大,又在王府中保养得体,可以说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然而他最喜欢的,却是别人称他为绝世猛将。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多数时候,这个绝世猛将的称呼都只是满达海的一厢情愿。还在关外时,就有不少和他不对付的满洲贵族子弟,暗地里骂他是“兔爷”,这是满达海心中一直的痛。
    他看马宝迎风抖动那个“关宁虎卉”的旗子,心中怒火更炽。也许以吴三桂的城府,可以忍受别人称他的关宁铁骑为“娘们”。但满达海对类似的称呼却极其敏感。
    于是圆睁二目,把亮银枪提在手中。狠狠的抽了几下胯下的坐骑,对着马宝直冲过来。
    马宝开始还以为是吴三桂派来接应自己的,不过等满达海的人离得近了,却看出了有些不对。
    无论盔甲装束,还是相貌打扮,毕竟真鞑子和吴三桂这种新剃发的八旗汉军,还是有些区别。
    眼前这队人马,显然就是十足的真鞑,不由皱了皱眉毛,暗想吴将军怎么不派自己关宁的大将前来接应,反而冲出来了一个真鞑子。
    等满达海又近了一些,马宝才发现。这满达海来意不善,手里端着一杆明晃晃的银枪,对着自己冲来。明显是奔着杀人来的。
    马宝天赋异禀,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武艺却是极高。否则单靠着族兄马世耀的推荐,也不可能两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兵做到大顺中营副营官的位置上。
    看到满达海来意不善,却也没有太过慌张,反而对着满达海大喝道:“嘿,你们看到我那旗帜上的字了吗?”
    马宝心里琢磨,可能战阵上离得太远,吴三桂没看到自己的旗子上的字,所以才提醒喊了这么一嗓子。
    没想到这一句却如同火上浇油,满达海用纯正的东北汉话加京畿方言骂道:“我整死你这丫儿养的!”
    满达海这句话说的极快,马宝也没太听懂他骂的是什么,不过从表情神态上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而且这时候满达海也已经到了近前,那杆银枪竟然真的冲自己的心口而来。
    马宝心中恼怒,暗想这人怎么不容自己说话呢。还真当马爷怕了你吗?
    于是轻轻的一拨马头,身子微微一侧,将满达海的这一枪躲过。接着左手探入腰间,抽出了他盘在腰间的那杆鞣鞭枪。
    他的这杆鞣鞭枪是一件软兵器,即便是临战的时候,也是盘在腰间。需要用的时候,直接抽杀敌人,用的是枪尖抽甩时候的力道。
    要知道这种抽甩的力量,不但速度奇快,而且力道惊人。马宝的这个鞣鞭枪的枪头只有不到一斤的重量,但真正抽甩出去的时候,这枪尖却不亚于一个重锤,实在是一件杀人利器。
    这个就有些像公园里,大爷健身时用的九节鞭。之所以鞭稍能甩出巨大的声响,是因为在抽甩的刹那间,利用反抽的力量,使鞭稍瞬间突破音障。那每一次清脆的鞭响,其实都是一次音爆的声音。
    不过马宝虽然心中恼怒这满达海不听自己说话,却也还惦记归降吴三桂的事情,不愿意把事情做得太绝。所以虽然抽出了鞣鞭枪,却也没把目标对准满达海,而是枪尖往下偏了偏。
    在两马交错的刹那,马宝对着满达海胯下白马的马头,就抽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马宝手中的鞣鞭枪在空中抖出了一道白练。紧跟着就是一声西瓜碎掉般的闷响。满达海那匹白马的马头被这一枪抽成一团的碎肉。
    那匹白马前蹄一软,便倒卧了下去。而马上的满达海惯性不减,在马上直接冲了出去。
    要说满达海也算是身手灵活,慌忙之中,还尝试着拿银枪拄地,让自己停下来。
    然而他这杆亮银枪的枪杆,是礼亲王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等白蜡杆,用桐油泡过不知多长时间。韧性极强。这时往地下一杵,顿时亮银枪弯曲成一个弓形,紧接着又猛的向上一弹。
    这满达海竟然被高高弹起,在空中手脚乱抓,竟然奔着熊元霸的凤辇飞去。
    与此同时,熊元霸所处的凤辇也出了异变,竟然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木笼四分五裂,竟然碎成了无数木条。漫天的木屑和火光之中,熊元霸破笼而出!
    原来在战阵之上,无论斩将还是夺旗,都是大功一件。而在主神白泉颐设定游戏的时候,也觉得在战阵之上,能把对方的大纛旗砍倒,算是一个标志性胜利。
    就像在王者荣耀中,你杀了多少英雄,或者击破多少个防御塔都不算什么,只有打碎敌人高地上的水晶,才算取得了胜利。
    所以战场上砍倒对方的旗帜,白泉颐觉得应该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任务,于是便设置了“夺旗”的任务经验值。
    当然,涉及到具体能获得多少经验值,还要根据战役规模的规模大小计算,
    例如你砍了一个五十人小股部队的将旗,肯定不能和夺取一个五百人将旗,所获得的经验值相提并论。
    而如今熊元霸面临着的,是一场十几万人的战役!
    这样规模的大型战役,即使放眼整个世界的冷兵器战争史中,也能榜上有名。在明末的战争史中,恐怕只有崇祯十三年的松锦会战能与之相提并论。
    在“队友”刘宗敏砍倒阿济格大纛旗的瞬间,熊元霸的人物等级又是一阵的暴涨。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体里各种属性的加成。
    这时笼子里的火焰越烧越大,眼看这就要控制不住。熊元霸心中着急,抡起拳头对准脚下的凤辇就是一拳。
    这一拳力道奇大无比。带出的劲风让旁边的火焰都为之一晃,重重的轰在了脚下凤辇的木板之上。
    这凤辇造得极大,总共有六个轮子。熊元霸这一拳下去。竟然同时砸碎了四个轮子的车轴。整个的凤辇一下子就塌了下来。
    这一拳过后,整个木笼虽然还没有整个的塌掉,却也扭曲变形得不成样子,他头顶的车盖处,裂开了好大的一条缝隙。
    熊元霸双手扒住缝隙两边,用力的两下里一使劲。顿时整个木笼四分五裂,熊元霸脱困而出!
    在这凤辇的顶盖上面,原来是用紫檀木雕刻的是龙凤戏珠。不过后来田见秀给改成笼子的时候,觉得这龙凤戏珠明显是僭越逾制了。于是找来能工巧匠,将这龙凤戏珠改为了灵猿争桃。
    这两只憨态可掬的猴子,都探出一只手,去争夺凤辇顶端的一颗大桃子。
    此时凤辇裂成了碎片,这上面的一只灵猿也掉了下来,正巧落在熊元霸的怀了。
    熊元霸随手操起了这个紫檀猴子的两腿,抡了几下,觉得这猴子还算雕得结实,似乎可以当一件武器。
    而这时,空中一阵乱叫,一个梳着小辫的年轻鞑子,手舞足蹈的从天而降。
    “这是什么武功?”熊元霸刚刚破笼而出,重见天日。此时脑袋还有些发懵。见到一个鞑子在天上手脚乱抓,也来不及多想。
    对付“从天而降的掌法”,那么只有一个破解之法,就是对方怎么来的,便再怎么给抽回去。
    于是熊元霸抡起猴子腿,一个海底捞月抽向空中的满达海。
    说来也巧,这满达海到底是巴图鲁的子孙,武功底子不浅。本来这样被弹飞出去,最后恐怕是脑袋着地。可是满达海硬生生的在空中提了一口丹田之气,将身子扭了过来。
    原本是大头朝下,此时却变成了双腿朝下。
    紫檀的木质极硬,几可比肩钢铁。在中国古代,有一条法律。执紫檀木棒打死人者,按铁棒行凶论罪。
    而熊元霸手中的这个木雕紫檀猴子造型,双腿盘在一起,一直胳膊悬于胸前,另一只胳膊却探得笔直,原本是要去够宝盖上的桃子......
    在一声巨大的闷响之后,熊元霸手中紫檀猴子的胳膊折为两半,满达海也顺着原路,又飞了回去。
    马宝本意是要投降吴三桂的,此时看到对面的这名鞑子小将不小心飞了出去,片刻之后又被熊元霸抽飞了回来。生怕满达海摔出个好歹来。
    于是急忙一圈马头。要去接空中飞回来的满达海。
    不过马宝临阵经验丰富,知道这空中接人,所需的力量极大,一个弄不好,就容易把自己的胳膊震断。
    于是他向后一跃,自己坐在了马屁股上。用自己战马的后背,去接天上的满达海。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咚”的一声。倒着飞回来的满达海,身子不偏不斜,竟然从天上直接跨坐到了马鞍上面。身子不摇不晃,稳如泰山一般。
    马宝按住满达海的肩头,口中道:“你说你冲动什么!我是真心归降吴帅的啊。怎么样?你有没有伤到?”
    满达海也不去理会马宝,只是缓缓的从身下掏出了半根檀木猴爪,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马宝一眼,随手将檀木猴爪扔在了地上,脸上呈现出一副无欲无求的神情来。
    口中淡淡道:“应该......再也不会冲动了......”
    马宝看着满达海的样子,不由一愣。据说倭寇们有一种功法,专门追求这种无欲无求的至圣先师之态。
    想不倒对面这个小将挨了熊元霸的一击后,竟然完全的冷静下来了。
    道:“不冲动了便好!人这一冲动,就容易犯错。吴帅......”
    马宝嘴里提到吴三桂,眼睛无意中向自己对面吴三桂处望去,却发现视线内中哪还有吴三桂的影子?
    就见吴三桂的帅旗早已放倒,关宁铁骑转进如风,只是眨眼之间,清军右翼的关宁铁骑就跑了精光。
    此时若是仔细分辨,烟尘之中似乎还能看到几匹战马的屁股。若是在晚上一时半刻,恐怕连马屁股都看不到了。
    若这世间论起逃跑的本领,吴三桂带领下的关宁铁骑若认第二,便没有他人可做第一人想。
    当年锦州大战,洪承畴部署第二天早晨的突围命令。结果会议一结束。吴三桂直接就拔营起寨溜之大吉了。
    那时吴三桂还是威震华夏的杀虏英雄,尚且还要顾及些面皮。如今这借虏平寇。这“虏”都败在“寇”的手里了,自己还坚持什么。所以一见阿济格的中军大纛倒下,根本不用考虑,带着关宁铁骑转身就跑,绝不拖泥带水!
    这边熊元霸破笼而出,杀气正盛。手头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见凤辇旁歪倒在地的车轮不错。于是走了上去,将一个车轮从中一劈两半。双手各持了一半的车轮,杀入了满达海带来的清军队伍之中。
    这凤辇上的车轮巨大无比,足足有齐胸之高。上面还包了一层厚厚的铁皮,铆着铜钉。如今被熊元霸操在手中,如同两把巨大的战斧。在清军的队伍之中,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刹那间清军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马宝身后带着的那些骑兵,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马宝临阵易帜之事。毕竟事关机密,不能让人人知晓。
    所以马宝在阵前的一番操作,众士卒也看得稀里糊涂。先是自己队伍中几名长官打出了“关宁虎卉”的旗帜,紧接着吴三桂的阵营中气势汹汹的冲出一名白袍小将。却被马宝和熊元霸在一个回合之内击败。
    此时又见熊元霸大展神威杀入清军队中,心中热血激荡,齐声呐喊着“杀虏”,也一齐杀向了满达海带来的满洲亲兵。
    后阵的张鼐见熊元霸威猛无俦,杀入清军中如洪荒巨兽一般势不可挡,不由大笑道“轮难拿,破轮犹难拿!这猩猩手执破轮杀人,真是猛将啊!”
    等再看到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放到军中大纛,知道对方已成败势。于是下令左翼三军,进行全军冲锋。
    马宝见自己所属的部下和清军绞杀起来,连声制止,可是战场上乱作一团,哪里还喝止得住。
    再看到张鼐的后队已经发起了冲锋,知道此时必下决断。否则等大战过后,张鼐反应过来,恐怕自己性命难保。
    于是对着左右大喊“跟我追吴三桂啊!”说罢,跃马向前,直追吴三桂而去。
    在战场之上,如果跟属下讲为什么要易帜,如何暂时不要杀虏。这些话太复杂,一时也讲不清楚。但是追击大顺的仇敌吴三桂。这条命令倒是简单易懂。
    这时满达海带来的满洲亲丁也已经被熊元霸和马宝的属下杀得差不多了,众亲丁见马宝去追吴三桂,便也纷纷跟在马宝后面,紧追吴三桂而去。
    熊元霸在清军中一顿乱打,杀死建虏无数,好歹也算是出了这几天胸中的一口闷气。
    又见张鼐的后队冲了上来。心想:“这大战之时,算是临时组队。可一旦这建虏杀完了,说不好还要撕破脸。我是应该直接出手呢?还是委以虚蛇,把他们骗进潼关城呢.....”
    正琢磨的时候,却见夏国相骑马从后面赶来,他见熊元霸在原地发愣,叫亲兵找来一匹坐骑,让熊元霸跟着自己一起走。
    熊元霸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骑马。而且他还没想到下一步做什么......
    夏国相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叫手下的亲兵找来一匹健壮的骏马。半拉半扯的将熊元霸拽上马背。
    在他的计划中,还要靠熊元霸来引荐给吴三桂。自然不能不顾熊元霸。
    而这边熊元霸也没想好自己该做什么,战场之上,与子同袍。和大顺军并肩杀虏,多少有些情谊。
    让他突然痛下杀手,掉过头来去杀张鼐和刘宗敏。
    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就自己而言,也有些觉得别扭。这时候见夏国相的几个亲兵拉扯自己上马。
    难得npc这么主动,熊元霸也就顺着他们,一起上了马。跟在马宝的后面,紧追吴三桂去了......
    ...
    大顺军的右翼是田见秀的部队,因为胸前受了熊元霸的刀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是骑马作战也是有些勉强。而且右翼的实力较弱,大战之初,便定下了稳固战线的策略。
    恰巧他对面的尚可喜接到的命令也是防御为主,于是任凭自己中路和左翼打得热闹。两边也都是按兵不动。
    等见到阿济格中军大纛被砍倒,三堵墙突入敌阵之中。又有刘宗敏的亲兵挑着“多铎的亲王甲胄”,策马在高处不断舞动,驰骋。田见秀就知道这一战应该是赢下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见到场内局势变化,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毫不犹豫的转进如风。片刻间便跑了个干干净净,把整个建虏中军的右翼都暴露在外。
    这时张鼐的左翼发起了全面冲锋。而他自己自然也不能放过机会。向手下传令官下达了全军冲锋的命令。
    此时在骊山顶上的李自成,见大势已定。也叫人点燃了烽火台上,事先约定好的烽火狼烟。
    东边临潼县里的刘芳亮和西边长安城内的大顺兵将,见到狼烟一起,知道大顺军已经取得了胜利。于是大开城门,各自派出部队,对残余的建虏进行追击绞杀。
    从骊山的最高峰上望去,建虏的西路大军如同破败的棉絮一般,被大顺军撕扯成了无数碎屑。
    一时间长安城东北方向的这片小平原内,处处都是建虏的嚎哭求饶之声。辫子军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
    后世有诗为证:
    灵猿夺桃跨玉鞍,
    屠龙斩虏朔云寒。
    猩猩破笼声犹振,
    强拿破轮血未干。
    (序章.两路伐顺.——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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