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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子冲的曹营兵马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李汝桂、杨承恩二将各率三百骑出营寨左右,试图冲击赵营阵列。覃进孝、范己威以排铳还击,但困兽犹斗,曹营马军风驰电掣,迅速击溃了来不及调整序列的赵营前部,仅范己威一哨眨眼间便死伤数十人。
    徐珲见势,急令覃进孝哨中刀斧手、长矛手由后排前切守御为先。搏杀须臾,曹营马军骤然退却,但过不多时复又冲袭且轮番递进。赵营步兵追击几次,要么为曹骑来去拖疲、要么为营寨所拒无法跃进,覃进孝与范己威都知道这是流寇马军一贯用的袭扰战术,可即便明悉此节,囿于自条件不足,短时间内亦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纵然急于突破桎梏,但曹营马军的行动大体上还是严格执行着有计划的进攻策略,进退之间颇有章法,徐珲心中嘿然,但想这一支曹营引以为傲的马军倒也并非浪得虚名。他审时度势,下令覃、范二部向后稍稍退却,与猫子冲的曹营营寨拉开些距离周旋,避免给敌军提供背靠营寨可随意进出继而任意转换攻守的主动权。
    这道军令一下,猫子冲战局形势已经发生的了微妙的变化,表面看来,依然是赵营兵围困着曹营,但实质上,原先主攻势的赵营在曹营猛烈的反击下已不得不逐渐转为了守势。徐珲心知此举只是为解燃眉之急的缓兵之计,想要彻底扭转颓势,仅凭自己手上的这一千人实可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换言之,若兵出西北的韩衮与郭如克失利或没能及时返还,一旦覃、范力有不抵以至于乱了方寸,那么今攻寨之事就算黄了。
    即使险象环生,好在徐珲老道沉稳,脸上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无半点涟漪,覃进孝与范己威二将也甚是得力,一直咬牙坚持,故而至今,曹营的屡次尝试都给他们顽强挡了下来。然而短短几刻钟的时间,覃、范二部的伤亡数就已经超过了他们前数月伤亡的总和,可见时下战事之激烈凶险。
    为了那一线生机,负隅顽抗的曹营马军不知疲倦地撼动着赵营兵用血浇铸而成的阵壁,而对于赵营兵来说,攻下猫子冲曹营营寨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双方都拼劲了全力想要bi)出对方口中的硬撑着的最后一口气。徐珲、覃进孝、范己威以及李汝桂、杨承恩没人愿意功亏一篑。
    只不过一刻钟后,飞捷营马军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对峙僵局。
    气势如虹的赵营五百精骑似乎将那成百上千名牺牲在枣阳南部的同袍的意志与精神都紧攥在手中一般,分成数排,前赴后继闯入了猫子冲曹营马军的侧翼。铁蹄掀起了遮天蔽的灰氛弥散四漫,将原本光亮的天地瞬间笼成死寂的灰暗。韩衮的喉头滚动,爆发出了最为强烈的怒吼,铁流无,将曹营兵仅存的那一缕希望的火光完全掐灭。
    再过半个时辰,曾经仿佛地动山摧的猫子冲战场,厮杀逐渐止息。
    步履轻快的徐珲沿着满是碎尸血浆的一条小道走入猫子冲曹营营寨的辕门。里头,同样由尸山血海铺就的小校场内,歪斜而立的军中大纛下,一个盔甲鲜明的将领正垂丧地跪在那儿,再仔细看,他却是被人与纛杆牢牢绑在了一起。
    “绑在那儿的就是王龙了?”赵承霖自大纛旁小跑上来参见,徐珲问他道。
    赵承霖说道:“是。此人在辕门被我军堵了个正着,他背囊内还搜出好些金银细软。”
    徐珲冷笑道:“要钱不要命,该。”
    赵承霖道:“除了这个王龙,贼将杨承恩也已授首,只有李汝桂单人匹马跑了,孟哨官已带着十余骑追去。”继而又道,“韩、郭统制正在寨北合力剿杀仅剩的少许冥顽不化之辈,我军自西北一战与猫子冲一战,俘杀贼兵超过千数,缴获各类马匹亦有二千足数。另尚有颇多粮草囤在寨内,听那王龙说,乃是前从枣阳县城曹贼老本营刚拨付了一批军粮,还没来得及转运到各处。”
    听到这里,徐珲微笑起来,点了点头。旁人看,赵营择此时突袭猫子冲,既能攻敌不备又能截断粮道,着实是运气上佳、狠狠捞了一笔,但作为最高决策人之一,徐珲岂能不知这看似巧合的况实则是他与韩衮、郭如克在密林中通过陆续搜罗来的报精心设计而成的。兵贵机先,通俗而言便是动手前先动脑,可惜知易行难,并非人人能够做到。有着赵当世的影响与无数次战火的淬炼,以徐珲为代表的赵营一批军官已经逐渐理解了报与信息对于战场胜负的重要,这一理念是现阶段曹营、回营等流寇们远远比不上的。
    “去通知覃、范,让他们抓紧起来,打扫战场。”徐珲的笑容很快就褪去了,因为此间的胜利并不意味着全部,枣阳县城的罗汝才很可能会采取报复行动,而北面方塆的形则更难以预测,要想获取最终的胜利,眼下还远没到松懈的时候。
    赵承霖诺了一声,随即小声试探着道:“统制,属下这里还有一事未解,望统制发落。”
    徐珲道:“你想问营中的军粮如何处置是吗?”
    他一语中的,赵承霖顿时流露出钦佩的神,猛点头道:“正是,粮草甚多,我军......”
    徐珲果断道:“我军目前不可有半分迁延,所有拖累都必须立刻处理。”接着道,“等韩、郭二统制回来,着全军每人携五粮,以不影响行路为上,其余随这破寨子一并烧尽。”
    赵承霖咽口唾沫,凛声应命。
    午后申时,猫子冲燃起熊熊烈火,染红了半边天。曹营三寨并积余的粮草以及战死疆场的人马尸体都被付之一炬。战事还要继续,死去赵营兵的尸骨也同样在徐珲的严令下没有入殓,而是烧成骨灰、标好姓名后由各同伍同队的兵士随携带等后抚恤安葬。这是重视荣誉的赵营鲜见的场面,而从徐珲对这件事的处理,大家也感受到了后续行动的紧迫,原先多多少少因胜滋生出的松懈之心,复又绷紧了。
    正当枣阳县西南的一系列战事如火如荼之时,东北方范河城的兴建工作同样火朝天。
    赵当世统率着赵营战兵倾巢而出,范河城上下的守备任务暂由王来兴带着屯田军全权负责。胜负未卜先想退路,王来兴既主管后方,除了坐镇外,自然会想到为前线的将士留条后路。在他的想法中,一旦战兵失利,范河城将作为赵营的老本据点,承担起抵抗贼寇侵犯最后一道防线的作用,乃重中之重。故而趁着这几正值收获后的空闲期,他便将屯田军的主要人手与精力都放在了加紧建设城池上。
    时至九月初一,预计中略呈“品”字形,周约五里的范河城已经全线挖起了地基,不少重要地段进度更快,甚至已经开始了底层的夯筑。城内外随处可见混制三合土的一个个锥垒以及提前运送并集中堆放着的黄土、青
    砖、圆木等原材料的众多大型草棚,往来忙碌的修工兵士们更是不绝如缕。辛劳的号子声、呼喊声甚至是抱怨、吵闹声充盈在范河城内外每时每刻每个角落。
    傅寻瑜与李万庆二人带头,走过横架在范河城南城门外尚未引水的干涸护城河渠上的吊桥,与负责看守城门的军官附耳交谈了两句。那军官一歪头,面带不善向列在他们后、一副凶蛮神色的马光宁一行骑兵扫了几眼,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两名长矛手随即撤下斜斜交叉的各自长矛,让开道路。
    “我二哥人在哪儿?”一进城,马光宁便拍马赶上,与傅寻瑜齐头并进,急不可耐问道。
    傅寻瑜劝道:“马统领稍安勿躁。尊兄就在城中,但探望之前,先容我去将公务交接。”
    马光宁一听,老大不喜,正要上脾气,忽而想到自己现在处的可是赵营的老本营,不比其他地方。本着见到马光的这个最终目的,他不愿因为自己的暴躁而搞出岔子,脸上红光一闪而过,闷声闷气道:“要多久?”
    傅寻瑜回道:“去去便来,我先着人给统领带路下榻。”紧接着补上一句,“统领放宽心,今必会成全统领兄弟相聚。”
    有这一句“今必会成全统领兄弟相聚”,马光宁再不快,也无话可说,没好气说了声“晓得了”,满脸怏怏不乐。
    傅寻瑜回过,暗自嘱咐李万庆必须得好好盯梢着马光宁等人,自快马加鞭先投城北。他这一去,倒不是像口中所说“去将公务交接”,而是径直找上了屯田军前营主簿路中衡。
    屯田军分前后营,皆听命于统制屯田营田诸事王来兴,再往下则前营为主,后营为次。由此前营的主负责人前营屯田使张妙手在屯田军中便是地位仅次于王来兴以及辅佐王来兴的参谋屯田营田诸事水丘谈的第三号人物。谁料张妙手心灰意懒、尸位素餐,基本不管事也没人把他当回事,所以真正的第三号人物实则乃本职辅佐张妙手的前营屯田主簿路中衡。
    赵营的战兵全部署在西南大赫岗以南以及北面的湖阳镇至岑彭城一带,只能由有着后备军质的屯田军临时担负防务任务。前营的屯田军兵士素质相对较高,从中分出了一千人成立了练兵营。练兵营是战兵营补充缺员的第一选择,初立时将屯田军分几班,轮班训练战斗技巧。只是后来赵当世认为这种方式不三不四与赵营精兵路线不相符,因此后来就改为择选制,从屯田军中按天资直接择选出合适的人录入练兵营,但不超过一千的额定规模,随缺随补。练兵营的兵士平素作息及常内容基本与战兵相同,作战训练为主几乎没有后勤工作。负责练兵营的军职为“练兵营教练”,主练兵,没有兵权,隶属于教练使司管辖,目前由因伤从战兵营退下来的罗威担任。练兵营的兵权直接归属于屯田统制王来兴,但实际指挥还是落在前营屯田使张妙手上,然而依目前况归路中衡在管。
    综上可知,前营主簿路中衡固然顶了一个文职,可实在又负责了军务。凑巧的是,路中衡本就有任侠行武的豪气,对兵略也很感兴趣,所以管练兵营的兵这事,让一直钦慕“投笔从戎”之举的路中衡十分振奋。
    此时范河城上下巡防的兵士全是练兵营的人,城中的监牢也在他们的掌控中,傅寻瑜想在马家兄弟见面前留个底,是以需找路中衡了解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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