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拉面摊车里,三观各不相同的两老一少对于中西功这样有着坚定信仰的人,却都从内心感到敬佩。
    三人都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可他们扪心自问,精神的强大程度却未必能比得上中西功这个没有龙血的普通人,也未必能做出他那样的传奇功绩。
    “1973年,中西功患胃癌去世在弥留之际,这位老人仍然惦记着中国,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真想去看看!看看那些街道,那些胜利的人们,他们有了自己的人民共和国……’”源夕月悠悠道,“上杉越先生您跟这位的思想境界可根本没法比啊。”
    “我就是个俗人,享受生活可以,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牺牲自己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到。”上杉越摇了摇头道,“故事来到了二战末期,天平洋战场上日本节节败退,于是政府喊出了‘一亿玉碎’的口号,号召所有日本人民拿起武器抵抗敌人的登陆。”
    “遗憾的是两颗原子弹让你们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源夕月毫不客气地说道。
    “是啊,天皇最终投降了,那我这个影皇又能做些什么呢?”上杉越叹了口气道:“这时候家族说一个名叫希尔伯特·让·昂热的男人来日本了,他是秘党的领袖,他要接管蛇岐八家,让家族臣服于秘党。”
    “我这个影皇其实什么都不懂,每天就只是吃喝玩乐,唯一的优势就是我身体里流着皇血,是个一人成军的超级混血种。”
    “我被当时的社会氛围所渲染,我觉得这个民族正经受灾难和痛苦,它的国民期待我,我也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我选择去刺杀昂热……然后被他用两把木刀轻而易举地打翻在地。”
    “因为您的言灵是黑日,杀伤力与杀伤范围都很大,可是在单挑中并没有什么优势,因为昂热校长的言灵是时间零。”源夕月并不觉得意外。
    上杉越眼中满是悲伤:“是啊,而且我空有血统却没有战斗经验,在昂热那两把木刀的殴打下,我居然毫无抵抗之力。”
    “可我并不认输,我一边被打一边叫嚣,我对昂热这家伙吼着战争中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你们并不神圣,我们也不后悔,大家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于是我问你知不知道你们军队在国外都做了些什么。”昂热脸上浮现着几分追忆的神情。
    “是啊,我被你的问题问愣住了,我很少离开我的宫殿,官员和将军们只会告诉我军队们又占领了哪些地方。”上杉越自嘲道:“至于死去了多少人,军队的士兵和军官们做了些什么,我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些问题。”
    “第二天我派手下一个上尉开车给你送去了满满一车子的档案,那些档案都是用来审判战犯们的证词。”昂热点点头道:“我觉得你这家伙就是个混蛋,脑子需要好好清醒清醒。”
    “一开始我边看边骂,觉得美国人太无耻了,把所有罪行都安在我们身上,成王败寇而已,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即使是有些平民会被遭殃,那又怎么样?”
    “在历史的前进中总有些人会殉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像我的下属们所说的,这是为了大义所必要的牺牲。”
    说到这里,上杉越停了下来,他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美国人的确很无耻,不然战后他们也不会全盘接受日本人体试验的人员与资料,然而这并不代表日本人就无辜了。”源夕月望着昂热意味深长地说道。
    “直到我看到了那份有关南京大屠杀的证词,看完后,我失魂落魄,心如死灰。”上杉越声音颤抖着,带着哭音。
    源夕月能够听出他的痛苦,那种痛苦与悔恨的火焰就像附骨之疽一般缠绕着这个名为上杉越的老人身上,一刻也不停息。
    “1937年12月,南京城被日本军队攻破了,之后的六个星期里,在华中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和第6师团长谷寿夫指挥下,日军进行了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大屠杀和奸淫、放火、抢劫等血腥暴行,在他们暴行中遇难的中国平民人数总计超过30万。”
    “南京城里西方桥民的证词是审判战犯的关键证据,一位法国天主教堂的修女说,日军甚至冲进天主教会以及教会开设的育婴堂里,在上帝的神像前强暴藏身在其中的中国女人。”
    “为了避免无辜的中国女人们遭遇日军的暴行,一位育婴堂的老修女让她们穿上修女的衣服,秘密地带她们出城,想要带着她们逃到长江那边。”
    “可是在江边,藤原胜少佐带领士兵拦下了她们,并且识破了她们的伪装。”
    “于是这些假修女全都遭到了强暴,稍有反抗者就被日军用刺刀刨开了肚子。”
    “带她们出逃的老修女由于日军顾忌教会背后的西方势力没有遭到侵犯,但她目睹了血腥而残暴的悲剧后无法接受这一切,选择了开枪自杀,死前她诅咒说她的神会惩罚罪人的,会向罪人降下雷霆与火焰!”
    “这个老修女的名字是夏洛特·陈。”上杉越的眼中仿佛流淌着熔浆,暗金色的眼睛带着皇帝的暴怒:“她是我妈妈!”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回想起此事的上杉越内心依旧被怒火所填满,他面目狰狞如恶鬼地嘶吼道:“那个名叫藤原胜的畜生,他居然敢将我妈妈的尸体与其他中国女人的尸体垒在一起用来测试他佩刀的锋利程度!”
    “他高高跳起然后劈下,凭借混血种的力量将我妈妈的尸体与下方的六具尸体全部斩断,让他的佩刀获得了‘七胴切’的称号。”
    “他这个蝼蚁……他这个逆贼居然敢这样对待我的妈妈!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难平我胸中只恨!”上杉越咬牙切齿,暴怒之下他的那双黄金瞳亮得就像两盏探照灯!
    “可是妈妈她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呢?她明明应该微笑着给孩子们讲故事,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那是二战,61个国家和地区、20亿以上的人口被卷入战争,发生战争的区域面积2200万平方千米,被卷入这场战争才是大概率事件。”源夕月幽幽叹息道:“只有在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后,上杉越先生您才终于明白战争是一种多么残酷的东西了,您才终于明白您的下属们犯下了怎样邪恶的罪行。”
    “人总是这样,只有切身感受到了痛苦,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真心悔恨。”
    “是啊,我带着满腔怒火与悔恨,提着刀要去杀了藤原胜这个畜生,可我哪怕是至高无上的影皇,我也没办法做到,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上杉越怒极反笑道:“裕任天皇宣布投降那天,这个狗东西剖腹自尽了,尸体都被烧成了骨灰供奉在神社里,我甚至就连把他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都做不到!”
    “多么讽刺,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居然能够以英雄之名被供奉在神社里,”上杉越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撒下了两行热泪:“更讽刺的是那座神社就是蛇岐八家的神社,他的真实姓氏不是藤原,而是宫本,虽然由于他地位太低我没有接见过他,却由于他自杀证明了他的武士刀精神,我参拜过他的牌位!”
    “哈哈哈哈哈!什么叫报应?这就是报应!我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自参拜了我的仇人!”
    他疯了一般抽出两根筷子,两只手重重地将它们刺穿桌面。
    “所以你烧掉了家族的神社?”源夕月淡淡道:“并且防止建筑重建神社,你还下令家族以后不得再将任何人的牌位供奉在家族神社里?”
    “没错,烧掉神社前我砍掉了他的牌位,扬了他的骨灰,踢翻了为他祈福的长明灯,可我也就只能这样无能狂怒了,我还能怎么报复一个死人呢?就连他的家人们都已经全部死在了战争中。”
    “家族的老东西们帮我从妈妈身边带走,可我也没办法找他们的麻烦了,因为他们都在战争结束前就去了地狱。”
    “最终,我决定报复家族,我亲手杀光了那些家族给我安排的配种女,然后逃离了家族,我决意让皇血从此断绝!没有皇的蛇岐八家将注定衰落!”
    他面色平静,仿佛亲手杀掉的不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妻子们,而是几只蝼蚁,这让源夕月十分反感。
    “然而你的妻子们又何其无辜呢?以致于惨死在你的刀下。”源夕月冷笑着说道:“你和那个藤原胜其实是一类人,你们从来不把普通人的命看得有多重要,如果不是夏洛特女士的死,你仍然不会觉得自己和家族的做法有什么错。”
    “我现在后悔了,你提起杀死她们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丁点的愧疚,我想我根本就不该来找你这种混蛋来抚养稚生他们。”
    “当个孤儿总比有个人渣父亲要好!”
    源夕月一刻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他此时只感觉自己是个傻瓜,居然由于原著里上杉越的结局还对他挺有好感。
    可他却忽略了,名为上杉越的老人本就被当时的蛇岐八家洗脑,又怎么可能是个三观正常的人。
    人本就是复杂的,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对有些人来说像天使的人,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却是恶魔。
    时间零发动,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摊车里。
    上杉越满是懊悔,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而触怒源夕月。
    可源夕月说得对,他本来就是个混蛋,以前他只在乎自己的妈妈,现在他在乎的人多了几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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