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鹤却还强撑着,说道:不过一点小伤,哪里就话没说完,太医开始上药了,他忍不住就嘶了一声。
    章颉笑他:逞强。
    严清鹤感到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忙抬起头闭上眼睛:陛下总在我这里做什么?大皇子怎样了?
    章颉道:你都这样了,还想这么多?
    当然要想严清鹤喘了口气,要是大皇子有事,我岂不是,白费力气。
    朕去看看他。章颉说,你好好休息。
    皇帝掀开门帘走出内室,见那两个少年还穿着湿衣裳,垂首在门外站着。他看了他们一眼,只说:早点回去歇着吧,别再着了凉。
    大皇子刚刚喝过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刘善轻声道: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章颉嘱咐他大皇子身边整夜要有人守着,时刻不能离开。刘善应道:这是自然,早就吩咐下去了,不会有一丝疏漏。
    晚上折腾许久,已经很晚了,章颉也该去就寝。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想再去看看严清鹤。
    此时已有小太监给严清鹤擦洗过,又换了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章颉走近去看,却见严清鹤被子盖得严实,额上搭着湿布巾,闭着双眼,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也是沉沉的。
    怎么一阵不见,就这样了?皇帝压低声音问,但掩不住话语里的不悦。
    回陛下,一旁的太医道,严大人身体不大强健,淋雨着凉又受了累,如今发热了。
    章颉又伸手去握被子里严清鹤的手,原先冰凉的手现在也烫起来。
    陛下,太医一直对两人过于亲昵的行为视若无睹,只道,您先离开吧,您染上病气就不好了。
    章颉又去看严清鹤的脸,却见昏睡中的严清鹤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几个音来。
    虽然那声音又低又沙哑,却还能分辨出,他叫的是:娘娘
    章颉蓦然感到心里酸得厉害。他头一回心里有愧,他像是忽然才发现,严清鹤也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爱恨的人。
    大皇子有一群人众星捧月地捧着他,小心翼翼地围着他,护着他,照顾着他。严清鹤若在家,也该是多少人关照着;可如今在此处,却没个病时可倚靠的人。
    换言之,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严清鹤睡得不安稳,梦里还皱着眉。伤病里的人总是最能激起人的怜惜。平时不管多强的人,病倒了,就成了弱者,需要被照顾,被保护。
    章颉轻握着严清鹤的手,看了他许久。直到太医又出声提醒他,他才松开手站起身来,对太医道:照顾好他。
    雨下得虽大,却是阵雨,当晚便停了,第二日一早就启程回宫了。原本当夜住着也是有些风险的,大雨之下怕有山洪。但在夜间雨中行路更过危险,何况山势较缓,林木茂密,山洪可能性很小,这才留宿,却也是不能久留了。
    章颉晨起先问了大皇子,刘善道:殿下后半夜有些发热,现在已无事了。太医说午后或许还会发热,也是正常的。
    章颉点点头,又问:他呢?
    刘善便知道问的是严清鹤,应道:严大人,并不大好
    严清鹤并不止是不大好。他断断续续高烧一夜,折腾了许久终于降下去,没等天亮又烧起来。发烧时浑身难受,又一夜没睡好,头又沉又隐隐作痛,一团浆糊。他曾经听说有人高烧一场烧成傻子,现在也很忧心自己的头脑是不是还正常。
    到要走时,总算又好了一些,神智也比较清醒了。刘善问皇帝:严大人是去宫里,还是回府上?
    章颉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严清鹤在梦里喊着娘。生病时或许还是有家人在身边更好些。他说:送他回去吧叫太医先跟去,以后也叫他常去看看。
    生病总算还有一些好处。严清鹤回到家中,却没人来询问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是病人,需要静养,没人敢来扰他。
    只是有一次,严清鹤昏昏沉沉地转醒时,看到母亲坐在床边,红着眼睛,轻声和他大哥说:鹤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他从小没有离开过家,哪里能照应得了自己
    严清鹤低声唤道:娘
    顾锦见他转醒,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问道:吵到你了?要喝口水么?
    严清鹤摇摇头道:我没事不过就是,着凉发热罢了,什么大毛病呢娘怎么还哭了
    顾锦道:你从前几年也不病一次的,这才一年就病了两回,可不是大事情么?什么叫做不过是着凉,你腿上还有伤
    严清鹤扯起一个笑来:一点点小伤,小时候顽皮,磕磕碰碰的多了。可是一脸病容,笑得并不好看,反而更衬得憔悴了。
    顾锦连忙道:好好好,没事没事。不说了,娘走了,好好歇着吧。
    别严清鹤说,您再陪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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