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空气相对比较闷热,里面布置的简单,朴素,像是平常姑娘家的闺房。帷幔中影影约约可见一人斜倚在靠木上,长孙清漪坐在榻边上,此时正打开火龛往里面添些木炭。
    见姜承枭走过来,她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后笑着道:“夫君是听说三妹妹病了,特地过来瞧瞧的吧。”
    她是何等玲珑心思,一眼便瞧出了自家夫君的意图。
    “唔。”
    颦娘子听见他的声音,憔悴病色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她从没想过这位兄长会特地来看她。颦娘子挣扎着掀开帷幔,面带歉疚道:“望兄长见谅,小妹失礼了。”
    “没事。”
    长孙清漪添好木炭,起身走到他身边,“妾身也有些闷了,夫君陪着三妹妹说会儿话吧。”说完,她低声提醒道:“夫君,三妹妹性子有些冷,你要多担待。”
    随后,她便转身离去。
    内室安静了一会儿,颦娘子小心的轻声道:“都是小妹不小心,劳烦兄长特地过来探望。兄长放心,小妹已经没事了。”
    姜承枭先是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隙,让外面的空气进入内室,同时也散散屋子中的闷气和中药味道。“生病要记得让房中通风,不然会很闷。我知道医者肯定告诉你要注意保暖,但是也不能完全隔绝自己。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他目光平静的落在三妹妹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是,小妹谨记兄长教诲。”她低眉顺眼的回答。虽然不知道这位兄长为何会突然来探望她,但还是觉得心中略微感动。
    姜承枭接着道:“虽然外面积雪颇深,但是莲花池表面是结冰的。而且王府的走道与莲花池之间也有些距离,所以你不是不小心掉进莲花池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颦娘子咬着苍白的嘴唇,低着头,青丝展落。
    果然,还是瞒不了别人。
    “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不想嫁给崔梓孚。”他慢慢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呜呜呜......”
    她听后为之默然,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哭了,低低的啜泣。
    默然,此时此刻的三妹妹像极了几个月前刚刚来的自己,不同的是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不会这样孤立无助,而三妹妹则不行。
    忽然,她感受到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落在她头上,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且让我试试吧........”
    礼部下设四司,礼部司,祠部,膳部,主客司。其中又有一位尚书,两位侍郎,四司主官。主官名叫中郎,中郎之下是为佐官。
    佐官说白了就是小职员,官职在从七品。不过这些佐官得天独厚的地方在于,皇城帝都升官要比同阶地方官快些,而且位分也重些。
    崔梓孚就是礼部主客司的一名佐官,作为清河崔氏的嫡系子弟,他一直觉得朝廷将他放在这个位置实在是大材小用。主客司不过是接待对外小国的部门,除非小国使臣上供天朝,否则他根本没事儿可做,这里面也没有油水可捞。
    没事做,哪来的政绩,又怎么能让他升迁呢。他现在的成就不仅不被清河崔氏同族看得起,更被同期的世家子弟耻笑。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更遑论崔梓孚这样想要出人头地的人呢。一年又一年的蹉跎,让他心灰意冷的同时染上了丹砂石散,这两样东西就是仙丹灵药,每嗑一次,他都有种飘飘欲仙,立地成佛的感觉。
    今年更是不同,因为祭文出了错漏,现在整个礼部的官员都被停职在家,他嗑药磕的更凶了。一个月的丹砂石散被他三天就吃的干干净净。
    这一天,崔梓孚穿着老旧的衣袍来到了咸春茶庄。
    “东家,可有货了?”崔梓孚整个人形容枯槁,二十多岁的人皮肤却像枯树枝一般,两只眼球深深的凹陷进去。说话的声音沙哑不清,脸上一派病色。
    咸春茶庄的东家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满身富贵气,客人都叫他林胖子。
    林胖子但眼一瞧崔梓孚,就他这状况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旋即他脸上挂着职业笑容,“有货,这次来的都是好东西,崔兄来的可真是时候。”
    崔梓孚这才发现声音有些不对,抬起头一看林胖子,奇怪道:“你不是小厮吗,怎么变成了东家,你们原来的赵东家呢?”
    林胖子哈哈一笑,“崔兄有所不知,赵东家回了巴蜀老家,听说齐天师那边又炼制出一种仙丹,赵东家去进货啦。”
    “哼,你们赵东家有口福。”崔梓孚从钱袋中摸出几吊钱放在桌上,“先拿两粒补元丹尝尝。”
    “得嘞,您先进房候着,马上就来。”
    崔梓孚轻车熟路的走入客房中,房间中布置的相当简单。崔梓孚走上床榻,踢掉靴子,斜着靠在墙上,拽起被子盖住脚。
    今天这几吊钱吃掉了,这个月怕是只能回府中看看能不能从娘哪儿再拿些钱,或者将家中的侍妾卖几个出去。嗯,这倒也是个办法。崔梓孚暗暗想着,转念又想起不久前娘告诉他,准备给他续弦,对方是赵王府的庶出女儿,虽然身份低了些,或许能得不少嫁妆。
    赵王如今是尚书令,自己也许能高升。这么想着,崔梓孚觉得自己越来越舒爽,恨不得马上就来吃两粒补元丹快活一下。
    不多时,林胖子手中捧着铜盘走入客房。铜盘上放着两粒鼠眼大小的红色丹丸,一见那丹丸,崔梓孚迫不及待的将其服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丹丸药力发作,崔梓孚浑身仿佛至于火炉之中一般,又觉得身轻如燕,整个人目光迷离,竟在房中疯狂摇头晃脑,身子扭来扭去。
    林胖子冷笑一声,正准备离去之时,忽然发现崔梓孚脱下的衣服中露出来一份书信一角。他看着崔梓孚如入无人之境的摇摆,蹲下身子好奇的抽出白纸,打开一瞧,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祭文,开头的一句便是:齐王晾敢昭告......
    看到最后,林胖子脑门上流下一丝冷汗。这居然是一篇齐王写的祭文,最后面还盖着玉玺的章印。虽然他没见过玉玺,但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还是认识的。
    崔梓孚依旧在摇摆,而林胖子将祭文塞回他的衣服中,转身离开房。出去之后,他健步如飞,上了阁楼,到达西边最里面的一间房,伸手敲了敲门,“肆爷,是我,林胖子。”
    “进来。”里面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
    林胖子推门而入,随后将门掩实。房间中立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背着手立在窗前,留给林胖子一个背影。
    “怎么样,他吃了?”
    林胖子道:“吃了,肆爷放心,一定不会让他死在这儿。”
    “嗯,做的好,咸春茶庄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不要让某失望。”
    林胖子恭敬道:“肆爷放心,小人一定比赵东家做的更好。”顿了顿,他说道:“肆爷,小人在崔梓孚的衣服中........”
    “什么?!”肆爷转身,目光紧盯着林胖子,“你说的是真的!”
    “小人不敢欺瞒肆爷,只是小人没见过玉玺,因此也不能判定那是不是真的。”
    肆爷脸色变幻一阵,而后命令道:“记住,这两天只要他要货,你就给他,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死,等我指令。”
    “小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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