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府衙,涿州府的官员们重新聚集一堂,商讨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
    黄济部的举动太过诡异,要说肆意攻打大明城池,这是与造反无异的举动,偏偏他们在城内秋毫无犯,只是拿了府库里的粮草物资,还留了公文,在场的官员一个都没有受到波及。
    而且现在还在城内大肆采购,据传回来的消息,买卖公道,没有巧取豪夺,与他们交易的百姓踊跃的很。
    “大人,黄济部无故破城,还是要行文内阁和兵部,一定要严惩才行,此风不可涨啊。”通判开口说道,直接给黄济的行为定性。
    知州大人坐在主位上慢慢的喝着茶,没有接话。没有了生命威胁,知州大人又恢复了从容不迫。
    “谭大人此言差矣,明明是知州大人心忧黄济部补给艰难,怕耽搁与鞑子的战事,主动邀请黄济进城休整,何来破城一说?而且知州大人急朝廷之所急,主动为黄济部补充了部分粮草,这一切都有往来公文可查。还请谭大人慎言啊。”同知大人立刻就打断了通判谭大人的话,直接进行了否认。
    在场的都是人精,同知大人的话刚落,就全都反应过来了。
    按照通判的做法,即使朝廷严惩了黄济部,他们的责任同样不小。如此轻易就让黄济部破开了城门,还好不是鞑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于这些的疏忽,朝廷能够视而不见吗?只怕那些言官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倒是按照同知大人的说辞,这是一桩美谈,军民和谐的典范,是没有错的。即使这样做会引起杨嗣昌和高起潜的不满,但是也比朝廷追责强的多。毕竟杨、高二人的苛责还远,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一个处理不好,朝廷的降罪就在眼前了。
    顿时应和的声音响起了一片,连最先发言的通判大人都没有坚持了。
    咳嗦了几声,将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知州大人发话了:“知我者张大人也,如今鞑子屠戮我大明子民,正是我等同舟共济之时,文武之见休要再提,一切以打败鞑子为重。黄济部颇有战力,正是要让他们全心应战,不为粮草忧心,我涿州也只能在这上面尽一些绵薄之力了。”
    “大人所言甚是。”基调定好了,在场的诸位大人都表示认同,这可是关系到个人前途的事情。
    “张大人,你去催促一下,让黄济部完成补给后尽快上阵杀奴,皇上和朝廷还在等着捷报的消息呢。”知州大人说道。
    “是,大人,我马上就去面见黄济,督促他尽快起行。”同知立马答应道。发现黄济部还是讲道理的,同知张大人也不再做缩头乌龟,可以出去交涉了。
    “城防军也该整顿一下了,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半夜折腾啊。”知州大人说完用手捶了捶自己的后腰,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城防军在昨夜的拙劣表现让在场众人颜面尽失,如今这个局面城防军要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要是昨夜进来的是鞑子,在场众人只怕都要掉脑袋。
    知州大人的话引起了诸位大人的共鸣,脸上都是一副恨恨的表情。
    “王指挥使年纪大了,昨夜又外出至今未归,我看就让他卸职养老吧,城防军另选贤能担任。”可怜的王指挥使才三十一岁就要养老了,只能说昨夜的弃城而逃影响太恶劣了,要不是府衙想要息事宁人,绝对不是革职这么简单。
    “那就尽快吧,一定要选个勇于任事的,否则哪天脑袋没有了都不知道啊。”知州也是后怕,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那样的庸将是再也不敢指望了。
    “左千户所的苗义勇颇有勇名,治军也有方,可堪大任,就是资历和级别不够,有违朝廷制度。”通判大人建言道。
    “否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资历,让苗义勇接手城防军,权领全军,再出了问题唯他是问。”知州大人不耐烦的说道,这个苗义勇他也有所耳闻,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非常时期,既然是人才,当破格使用,知州大人英明。”同知张大人没有反对,先保住脑袋要紧。
    “既然如此,都去忙吧。不要因为黄济部进了城就懈怠了,我等文人就是要泰山崩于前而不惊,莫要让那些武人小瞧了。”知州大人豪气的说道,令在场诸人都露出一副佩服的表情,顿时马屁连连,然后各自散去。
    同知大人来到黄员外家时,黄济正在听取手下的汇报。
    “将军,现在我军已经采购了粮食五百石、猪九十头、骡马共计七十六匹、棉布两百三十二匹、马车四十六辆、另外还有一些酱料、药材、青菜、肉干之类的尚未统计完全。”后勤官拿着数据正在做报告。
    “继续加大采购量,只要能带走,能买多少就买多少,把手上的银子都换成物资,特别是粮食和药材,后面开战了这些都是能救命的。”黄济吩咐道。
    “是,我会盯着的。”后勤官领命而去。
    “报告,涿州府同知张大人求见。”亲兵进门汇报。
    “把张大人请到大厅去,我马上就过去。”这些地头蛇终于舍得出来了。
    同知在进屋的同时也在四处打量,来前他就知道这是黄员外的宅子,被黄济部强行征用了。
    在同知大人的想象中黄员外家一定是一副人间地狱,悲惨不堪。但是进门的时候门口除了有黄济的士兵把守外,黄家的门子依然在尽忠职守,两方人互不干涉,其乐融融,还有说有笑的,和谐的一逼。
    宅内这样的情况更加明显,黄家的下人忙来忙去,那些士兵完全视而不见,甚至会主动给他们让路。有些胆子大的女仆甚至还会主动跑到一些士兵面前问他们要不要吃喝,这些士兵会马上红着脸摆手不要,惹得那些女仆阵阵娇笑。
    黄济部的军纪就这么好?真的是秋毫无犯?同知大人心中也是疑惑。
    得知同知大人到了自己家里,黄员外于情于理都要出来露个脸。同知大人见黄员外一脸的笑容,似乎黄济的到来完全没有影响他的生活。
    同知大人与黄员外寒暄了几句,看得出来他不是装的,确实心情不错。
    很快黄济就现身到了大厅,黄员外也是识趣,立马告辞了出去,将主位让给了黄济。
    黄济和同知大人相互见了礼,大家一脸的笑容,似乎黄济破城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样。对于黄济不卑不亢的态度,同知也早有心理准备,指望一个连破城都敢做的人遵守大明的文贵武贱潜规则,那简直是做梦。
    “黄大人,不知道贵部需要在涿州休整几日?”这才是同知大人关注的重点。
    “还请回报知州大人,最多明日,我军就会出发,今日还需要采买一些物资。多有打扰之处还请海涵。”黄济也要尽快出发追上卢象升部,不会逗留太久。
    “黄将军尽忠职守,让本官佩服,如有什么需要帮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同知惯常的客套道。
    “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劳烦一下贵府。”黄济摸着下巴说道。
    听到黄济这么说,同知大人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让你嘴贱。还有你听不出我只是客套吗?
    虽然心里腻歪的很,面子不能掉:“黄将军请讲。”
    “前两天手下的儿郎砍了几个鞑子脑袋,有十二级,我军还要南下,这上报的手续实在没有时间处理,就烦请贵府代劳一下吧。”黄济说的轻松,对同知大人却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如今鞑子脑袋有多珍贵就不用说了,完全就是升官发财的神器,最不济也可以保证官位无忧。
    十二级脑袋是最近几天黄济探哨的斩获,清军对黄济和卢象升的尾随侦查一直没有停过,双方的探骑一直都在纠缠,互有斩获,总的来说还是黄济部占了上风。
    自从上次上报朝廷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黄济和卢象升对于这样的小功就没有什么上报的心思了,脑袋就一直留在了手上。如今在涿州黄济得了这么大的便宜,事情做绝毕竟不太好,就把这些暂时用不上的鞑子脑袋当做人情送出去算了。
    “当真?”同知大人身子都站起来了。
    “你觉得我是缺这点鞑子脑袋的人吗?”黄济戏谑的问道。
    想到外间传闻黄济前年就斩获过三千鞑子,十二级鞑子脑袋还真不算个什么事。
    “本官带知州大人多谢黄将军。”同知大人这才真心实意的感激道。
    “毋须如此,昨夜多有打扰,本官也非常过意不去,还望勿怪。”黄济拱手说道。
    “昨夜不是黄将军应知州大人邀请进城休整吗?那有什么打扰可言。”同知大人一脸诧异的问道。
    黄济也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哎呀,是我失言了。贵府全力支持我部杀奴,提供粮草,实在是雪中送炭之举,来日定要让督师大人上报朝廷,为贵府请功。”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请功就不必了,都是为了抗击鞑奴,何足挂齿。”本来就是情非得已,真要让卢象升上报请功,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接下来的气氛就融洽的很了,一个说涿州治理得法,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一个说治军有方,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商业互吹的有来有往,让同知大人知道了黄济并不是一个不通文墨的粗鄙武夫,还是有一定学识的,让他更生亲近感。
    总之这次会面是友好的、卓有成效的,双方对彼此的分歧采取了包容的态度,互利互惠,皆大欢喜,成果斐然。
    带着这样的好消息,同知大人急忙向知州做了汇报。
    对于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知州大人也是非常高兴,对于黄济如此识大体也很满意。至于破城的恩怨,在实实在在的鞑子脑袋面前就什么都不是。
    对于黄济的示好,知州大人投桃报李,又额外特批了五百石粮食给黄济,反正他坐拥涿州城,粮草不够可以找当地富户征集。
    卢象升已经接到了黄济的消息,粮草有了着落,正在前面等待黄济汇合,黄济还有时间继续筹集物资。
    正当黄济在黄家的外书房处理公务时,听到外面一阵鸡飞狗跳,黄家的奴仆跑来跑去,就让亲兵前去打探,很快亲兵回来汇报了一个情况。
    “黄家的公子突发急病,大夫说是肠痈,让黄家准备后事,黄家已经乱成一团了。”
    “肠痈?确定吗?”
    “已经请了几个大夫了,都是这样说的,应该是不会错了。”
    “嗯,去把韩权叫回来,看能不能救,住了人家房子,看能不能帮点忙吧。”
    很快韩权就被叫到黄济面前。
    “这里黄员外家的公子得了肠痈,大夫说没有救了,我问你,可有办法医治?”黄济直接问道。
    “在济州岛的时候我就做过肠痈手术,天津也做过几例,有活下来的,也有没有挺过来的,不能完全保证。”韩权也是实话实说,这年代的消炎手段还是太落后了,能否抗过来真的要看命了。
    “那就是有可能救活?”黄济确认道。
    “开刀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能扛过不发炎化脓,就可以活。”韩权说道。
    “我知道了,你去把黄员外请过来。”黄济对亲兵说道。
    很快黄员外就被请了过来,黄员外早上的时候还一脸欢快,现在两个眼睛都是红的,面如死灰。
    “黄员外,令郎病情如何?”黄济问道。
    “大夫说是肠痈,药石无医,让准备后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老天爷啊。”黄员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员外节哀。这位是我部医护营的韩营长,他救活过几个肠痈病人,如果你愿意,可以让他给我令公子救治。”黄济也没有多言,直接就把韩权推了出来。
    “当真?”黄员外来了精神。
    “有治好的,也有没挺过来的。治肠痈需要开膛破肚,切掉坏死的肠子。”韩权简单的说道。
    “开膛破肚?那还有命在吗?”黄员外吓住了。
    “开膛破肚反而是最没有危险的,所有的病人切了肠子后都活下来了,真正危险的是开刀后会不会发炎化脓,要是抗过来了就万事大吉,扛不过来依然会没命。治不治就看员外你了。”韩权将选择权交给了黄员外。
    “不治就是死,治了还有机会获,我治!”这个选择题不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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