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荡坐拥中军,秦王大纛高举。
    等到韩军驻扎之处时,暴鸢已经列好阵仗,在等着他们了。
    战场之上,韩军旌旗飘荡,旷野之中,战马嘶鸣不已。
    秦国将军乃魏冉,韩国将军乃暴鸢,俱是天下名将。
    两军野战,能提士卒们士气,可列好阵形,调动有度,做好最基础的这些,这个将军,就算是合格了。
    其次,大军之中,弓弩手,长矛手,战车,冲车,投石车,乃至于骑兵之间,可以配合得当,有周密行进,在两军交战之时,依据对方出招而出招,坐镇中军,临危不乱,指挥全局,那这个将军,就可以达到精英的地步了。
    最后,还有名将,所为名,乃天下闻名,何以成名,有其独特战法,有其独特的用兵之道,在某种领域,雄踞天下,临阵经验丰富,不仅能指挥全军,更是能够料敌先机,知己知彼,知敌人之弱,明自己之长。
    韩国将军暴鸢,则是一位这样的人物。
    此人深谙野战之道,素知阵列之变化,这些年来,与其正面对抗,鲜有敌手,将军九要素,暴鸢军阵,善威也,将军能提士气,军阵之威。
    韩国之强,乃是在申不害变法之后,变法之要,乃在于强军强国。
    强国者,强大国府也,弱氏族也,无疑,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土地,国力的强弱,取决于土地的归属,那最重要的强国手段,便是郡县制。
    强军者,乃军制改革,军法改革,军令改革,将军们的战法,也一样要改革,战国之战,承两千年未有之变,战法军阵,也跟着要变。
    韩国劲卒之名,也是在此间攒下,纵然韩国再不出彩,但这四万劲卒,是一定不能让秦军小觑了。
    秦军来到此处时,天刚放亮。
    东方的山地上,浮现一丝光彩。
    光彩之下,韩军整齐如一。
    秦军一出动,暴鸢斥候就得到消息,在半个时辰前,他就列好了阵势。
    战阵之上,战鼓作响,对面韩军,军容肃穆,巍然不动。
    韩军阵形,颇有特点。
    正面大军靠后,两翼微微向前,正面大军以盾牌、长矛、冲车为主,两翼大军,则以战车为主,这正是暴鸢的最擅长的阵法,也是其威字诀之显,此阵有个威风的名字,为虎口。
    两翼突出来的战车,寓意猛虎獠牙,中间推过来的重甲士卒,乃是虎口。
    猛虎狩猎,先是咬住脖颈,将獠牙嵌入猎物的动脉中,令猎物很快就窒息,这虎口阵法,也当是如此。
    正面大军一旦交战上,那两侧的战车,将会优先对你的阵形,形成包围,之后再如同獠牙一样,插入你的阵中,横穿过去,从中截断你的军阵,击溃你的全军。
    不管是天下诸国大军,还是秦军,一旦被韩国战车穿过军阵,那此战必败。
    秦军自知远道而来,切不可着急,大军一边整肃阵形,一边缓缓推进。
    踏踏踏!
    早就准备妥当的老将军暴鸢,全军正在战鼓的节奏下,井然有序的踏了过来。
    战场之上,秦王大纛高悬,谁看了都知道,秦王乃是御驾亲征。
    这让韩国将军,更是兴奋,猛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嬴荡看到韩军如此阵仗,不由得心生感慨。
    先秦史书,本就惜墨,何曾描写如此阵仗。
    楚国十万大军,被白起覆灭后,这让他骄傲了好一阵子,以为秦国战卒,就是天下无双,可今日再一看,天下诸国,还没有任何一国,是可以小觑的。
    秦国很强大吗?
    的确很强,可若是一旦有错,被攻破了咸阳,秦国氏族,顿时分崩离析,土地分出去,很快就会弱下来,这样一算,也并非是很强。
    白起能破楚军十万,这是因为齐楚并非一心,让白起有了可乘之机,就如同伊阙之战那般,还有地形的缘故,让白起占据了先机,更重要的,指挥秦军的乃是白起,不是别人,所有才有了这样的大胜。
    这三个必要的条件合在一起,才有十万歼灭十万的战绩,从白起将战场选到上党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开始倾斜了。
    今日,再看过韩国的军阵,嬴荡深知,要灭六国的路,依旧是任重而道远!
    “暴鸢虎口,名不虚传啊!”
    秦王对着身旁的魏冉,感慨说道。
    “回大王,虎口之利,利在獠牙,臣已在獠牙处,布下冲车,护卫两翼,只要獠牙被抵挡,那这虎口一阵,则失去三分威力,我军可直捣猛虎咽喉,灭虎也!”
    嬴荡却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暴鸢奸猾啊,猛虎獠牙,不过才两处,若是这老暴鸢的獠牙,有四处,有六处,那又当如何呢,此战,都督全力出击,全力防备,只有我等出全力了,才能给端昃机会,此战,寡人要生擒暴鸢这头老虎!”
    指挥军阵者,乃是魏冉,而秦王在魏冉一旁,只顾盯着暴鸢大纛。
    “臣遵令!”
    这时候,秦军布阵完毕,两军即将交锋。
    在战场的另一面,韩国主将暴鸢,正眯着眼睛,透过漫天的灰尘,看着那杆黑色的秦王大纛。
    大纛上秀麒麟,乃是秦王独有。
    “可曾探过,宜阳秦军,是否再有动静?”
    秦王如此,倒是让暴鸢有些疑惑了。
    这大纛能出现在这里,那说明秦王,是真的来了,秦国的能臣猛将,不计其数,麾下大军,天下之最,不可能一个秦王出征,就只率领这四五万大军而来。
    “回将军,宜阳秦军,只出动过一次,正是眼前的魏冉大纛。”
    宜阳,仅此十二三万秦军,秦军能出动四万,这合情合理,暴鸢的心定了,对面就只有四万秦军,可以放手与之一战。
    “哈哈,曾有人言,秦王勇武,敢于洛邑举鼎,也曾有人言,秦王畏鼎,落荒逃走,此番七国大战,秦王入宜阳后,宛如龟缩,久战不出,今日又如此勇猛,真是不好说也,不好说啊。
    乐毅围城四月,未成之事,老夫一日之间,便可做到,传令下去,务必生擒秦王,各部各将,有能有擒秦王者,可封地赏金,不在话下!”
    他布下如此严密的阵势,秦军又不见撤退,想来这秦王,是要落到他手中了。
    秦韩两军,相距百步之内,弓弩手率先交锋,韩军两翼的獠牙,已经将秦国前军包围,等到正面开始交锋时,两翼战车,已经猛攻起来。
    为了破暴鸢的虎口阵,魏冉专门将最锋利的进攻,放在了正面,他要让獠牙还未刺破秦军的脖颈时,先捣烂韩人的咽喉,再用冲车,将韩人的獠牙也崩坏。
    战场之上,血肉翻飞。
    烟尘之中,嘶喊烈烈!
    虽是寒冬时节,可这里到处都冒着热气,热气来自鲜血。
    这一场野战,双方硬碰硬,死伤的人数,正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转眼,半个多时辰过去。
    秦人的脖子,足够坚挺,韩人的獠牙,到现在还没有切入。
    这时候,韩军战鼓作响,他们开始换阵了,真如嬴荡所预料的,韩人的獠牙,不只有这一颗,更多的獠牙,开始从两翼过来,切入到秦军的动脉。
    魏冉坐镇中央,指挥战局,在他的努力下,两侧的秦军,以冲车和盾牌为依托,还在坚守,而正面的秦军,已经有了击败韩军的趋势,他们一直在往前,一直在进步。
    秦军威武!
    凡此野战,可分为两部分。
    前面一部分,乃是列好阵形,互相以最佳的状态攻击,剩下的一部分,那就是一旦有哪一方开始落败了,阵形将会彻底大乱,剩下的那一方,将会陷入进攻的狂欢,陷入军功的狂欢。
    决定战争胜负的,从来就只有开始,因为他们没有以后!
    秦军正面的将士们,便是击溃韩人的主力,而两翼防护的将士,便是不令自己率先被击溃的主力。
    战事一起,占优的是秦人,有秦王的鼓舞士气,他们勇猛异常,现在韩人的獠牙,都出来了,一时之间,秦人的两翼,来个措手不及。
    战事如火如荼,四面血流长河。
    坐镇中军的秦王,巍然不动,战事还远远烧不到他身边来,也远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这一场野战,要等到双方力竭之时,端昃切入,才能韩人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端昃是绕道而来,又晚出发一个时辰,还正在路上呢?
    又过去大半个时辰,韩军獠牙虽多,可怎奈中军不敌,两军是旗鼓相当,各有占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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