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日。
    先锋蒙鹜率军八万大军开拔,顺着汉水而下,直取楚国别都鄢城。
    主将白起,统辖全军,制定全局战策。
    从始至终,战争的主动权,俱是在秦国的掌握之中。
    楚国西境城池,共有四重。
    由北到南,依次是丹阳、鄢城、夷陵和国都郢城,这其中,鄢城和夷陵西接深山,位于最西边,国都郢城,则镇守荆襄平原之中,至于丹阳,位于荆襄平原以北,只要取了这四座城池,其余小城,尽不足为虑。
    楚国领土,必为秦之属。
    秦国大军,正在移师上庸、房陵两地,秦王策马而行,旁边跟着的,便是白起。
    一路之上,十万大军,首尾几十里,所行之处,可谓之遮天蔽日,除此以外,还有楚国三万俘虏,正在被秦军押送着,去往上庸。
    上庸之地,驻有两城,其地势开阔,也利于这秦国十万大军的驻扎,还有一万大军,被派往巴山之中,继续清扫楚军,保证秦军粮道畅通。
    白起仰头,往后看了一眼,上庸还有一万楚国俘虏,算上这三万,足有四万之多,秦军粮草,还真是有些不堪重负了。
    “大王,如此多的俘虏,不说我秦军粮草不够,就是抢来的楚军粮草,也支持不了几日,这四万人,并非黔首,而是楚军,如此对我秦不利也!”
    白起说出了他的忧虑。
    “那依你之见,如此多的俘虏,还能如何?”
    秦王黝黑的面上,尽是笑意,这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当真是让白起的一个杀字,堵在口中,又说不出来。
    “大王,虽杀降不祥,但如今之计,别无他法!”
    白起深思熟虑,还是说了他的想法。
    历史记载,整个战国,就数白起杀人最多,都超过了百万,嬴荡总以为,这是夸张的成分,现在看来,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对楚一战,要是将俘虏也杀了,楚军最起码死了十三万之多,这还不算无故牵连的楚人,推车的民夫这些。
    “哈哈,杀降不祥,寡人岂能惧之一言,但寡人并非要做一国之君,而是要做这天下万国之君也,既是万国的君王,就必须得容得下万国的黔首,这些楚人,多是农人,农人重地,若是寡人给他们土地,他们也一样能做我秦人,何须杀之!”
    这正是秦王不处决这些俘虏的缘故,如今这天下是地广人稀,区区四万多人,光是这上庸和房陵两地的土地,就能余出许多封给他们了。
    至于要回乡的,等战事结束,楚国都成了秦国的,那就让他们回去,继续为秦国种地,缴纳赋税算了。
    这话听得,让年轻的白起是似懂非懂。
    “不过,但凡俘虏之中,上至将军,下至什伍,尽皆诛杀,一个不留!”
    秦王宽厚,但也不能让楚军生事,要是后方不安,他也不放心啊,只有彻底打破楚军建制,他们才算是楚国农人。
    “臣遵令!”
    这句话,白起倒是明明白白的。
    谈话间,他们已进入上庸城。
    在山中,嬴荡住了一个月的营寨,那里是潮湿难耐,今天,终于能洗个热水澡,睡个舒服的觉了。
    秦王洗漱一番,用过了饭,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令人将芈焽带上来。
    这个老朽,被秦国生擒,一路押到了这上庸城中。
    不多时,两个郎官绑着一个老者上来。
    老者身量虽不高,但其形体壮硕,面色细白,白须满面,面生豹眼,炯炯有神,虬髯倒竖,一对大耳,看这模样,颇为威风。
    芈焽虽为阶下囚,但他还是挣开了左右郎官,瞪着秦王。
    嬴荡嘿嘿一笑,也不介意,直接过去,给芈焽松了绑,他一个两米大汉,还能怕一老朽不成。
    “哼,败军之将,无颜面见我王,将军何不杀之,楚人岂能无志!”
    芈焽仰着脑袋,似乎早就做好了赴死准备。
    秦王穿一身甲胄,他还以为嬴荡是秦国一将军。
    “芈焽大胆,此乃我王也!”
    白璟在旁,一声暴喝。
    此番大战,他跟随秦王而来,这场战斗,就只做了一个看客,心中早已是一腔热血难耐,如今见这敌将如此,断然是不能堕了秦王的威风。
    闻言,芈焽先是一脸不信,其后又上下看了一眼,稍加思忖。
    “尝闻秦王曾言,对我楚国之战,乃是国战,为此,秦王不惜亲临南郑,可老夫实难想到,秦王居然已经到了上庸,哈哈!”
    说完,芈焽一阵大笑,也不知道他是在笑些什么。
    秦对楚,乃是国战,这话嬴荡的确是说过,现在居然都传到芈焽耳朵里了,说明这老朽不仅精心布防战事,更是对秦国后方也是关心得很啊。
    眼下,上庸之地,虽然落入秦国之手,但这一国之君离开国都,深入前线,能吃这军阵之苦的,还是少见。
    “秦楚之战,将军虽有过,但还称不上之最也,要说这之最,寡人以为,非逃将阖犀也,巴山一出,乃是上庸,如此重要之地,居然疏于防守,令我军一战而胜之,破了将军精心之局。”
    眼下,嬴荡不仅不想杀他,而且还想放了他。
    芈焽,熊氏,是楚国公族,颇有名望。
    他要借着芈焽的口,来告诉楚国的贵族们,他秦王是个何样的人,况且这对楚作战,实现战略目标后,就要开始想着,如何拉拢楚国朝臣,聊一聊谈和的事情了,要是一直这样打下去,那寡人还要不要发展了。
    闻之此言,一个饱经风霜的六旬老朽,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十万大军,尽皆丧命,也的确该哭。
    秦王却是不管他,又继续说了起来。
    “其二之过,过在于楚王也,世人皆知,越国乃寡人之盟,楚王若要取越,竟不告知寡人,妄图用宵小伎俩,破坏我秦韩联盟,诉说赵魏起兵谋秦,当局者谋,楚王为当局者,却不善于谋,才致使我秦楚国战,将军之失,此为第二过。”
    嬴荡历数楚王之过,就是要让楚国臣子们知道,秦王没错,错的是楚王,是楚王不应该和秦国开战,这也让楚国战败的将军们,以后有个宣泄的口子,将对秦国的愤恨,转移到其国君身上。
    “至于其三,才是将军之过,将军之过,过,不在不懂兵,过,不在不善战,唯一之过,只是忘记了火攻而已,但这巴山之中,尽是密林,若要不被火攻,则只有坚守城池要道,可上庸归我秦,城池被我夺,将军也是无计可施,才为其三!”
    秦王这一番说辞,是为了给芈焽找了一个开脱的借口。
    闻言,芈焽止住哭声,默不吭声。
    嬴荡也不着急,喝着爵中酒,等他说话。
    “哈哈,都说秦王暴虐,如是帝辛,可近日一观,这哪是帝辛所为,口蜜腹剑,如此难缠,堪比心机老妇也!”
    嬴荡的计策,被芈焽识破,他连番大骂。
    白起说得不错,这老家伙的骨头,还真是硬得很。
    站在一旁的白璟憋着气,看秦王气色如常,也没妄动。
    “秦王请说,何时杀了老朽?”
    芈焽又问。
    嬴荡还是面带笑意。
    “将军想知道楚国为何而败吗?”
    这次,芈焽咬着牙,并未说话。
    “寡人请将军跟在寡人身旁一段时日,待这场战事毕了,将军自然会知道,到那时候,寡人亲自送老将军回楚,可好?”
    芈焽似是不信。
    “哼,老夫早就不畏生死,倒是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嬴荡留着他,就是要像对付张翠一样,对付芈焽,攻心为上。既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就让他见见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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